江尽将应急灯调至最亮,光束如刀切开客厅的黑暗,细小的灰尘在光柱中飞舞,像一场小雪,他示意林小雨留在原地照看方阵,自己则握着铁锹向厨房挪动。
厨房门虚掩着,江尽用铁锹顶端缓缓推开门板,霉味和某种发酵的酸臭扑面而来,他屏住呼吸,灯光照见洗手台上几株从瓷砖缝里钻出的灰白蘑菇。
“安全的。”江尽回头低声道,却发现林小雨已经扶着墙跟了过来,她的牛仔裤膝盖处凝结着暗红血痂,每走一步都疼得皱眉。
“你先休息一下吧。”江尽看她一瘸一拐的动作有些不放心道。
林小雨固执地摇摇头。“两个人检查更快。”她抓起灶台上的铁锅掂量一下,锅底还粘着干涸的菜叶,先暂时充当临时武器。
见状江尽也不再多说。
二人谨慎地检查每个角落。
林小雨拉开冰箱门,立马立马涌出腐臭的黑水,林小雨干呕着捂住口鼻,显然被熏得不轻,但一旁的储物柜里竟然还有两袋未开封的真空大米,还有几个玻璃罐,借着灯光能看到里面泡着的深色块状物。
“是腊肉!”林小雨眼睛亮起来,手指在玻璃上敲出清脆声响。“看这油线,至少腌了三年。”她突然顿住,转头看向江尽。“你脸色好差。”
江尽这才注意到自己扶在柜门上的手在不受控地颤抖,太阳穴的抽痛变成持续钝击,现在他眼前时不时闪过雪花噪点。
“没事,先搜完。”江尽揉了揉太阳穴。
米缸底部藏着用油纸包好的干香菇和木耳,灶台下的腌菜坛居然还有半坛酸豆角,甚至还在碗柜里发现两瓶白酒,林小雨晃了晃瓶子,语气带着藏不了的惊喜。“这个是75度的,消毒和引火都能用。”
另外在靠近堂屋的缸里还有一大缸水,不知道放了多久,两人没敢去喝。
当他们拖着收获回到客厅时,发现方阵已经自己坐了起来,他背靠着褪色的碎花沙发,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睛却是清明的,地上散落着带血的纱布,显然他自行处理了伤口。
“你疯了?”江尽把物资往地上一扔,声音却比动作轻柔一些,他蹲下来将方阵扶下。“快躺下!”
“死不了。”方阵扯出个虚弱的笑,目光扫过地上的腊肉罐。“看来今晚有口福了。”
“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江尽瞪了他一眼。
看着二人的互动林小雨笑了笑,抱着一堆锅碗瓢盆钻进厨房,拧了一把水龙头,里面已经不出水了,水缸里的水她不敢用,只能拧开一瓶矿泉水简单冲洗厨具。
看她一个人忙活,江尽又找来几块碎木板当柴火,好在这个老式土灶还能用,当火苗蹿起时映亮他沾着煤灰的脸颊。
林小雨打开罐子,腊肉从罐中取出的瞬间,油脂香气散发出来,腊肉用盐腌制过,可以保存很久,琥珀色的肉块表面还结着盐霜,一刀切下去还能看到完美的肥瘦分层。
她的刀工出奇地好,肉片薄得能透光,在缺角的瓷盘里摆成花瓣状。
“我阿爸是厨师。”她注意到江尽的目光,手腕一抖,刀刃在案板上快速起落。“小时候在后厨没少帮忙。”
江尽则默默递过剥好的蒜。
当铁锅烧热后,腊肉片一放进去就卷起金边,油脂渗出时滋滋作响,整个厨房顿时充满令人眩晕的香气,林小雨翻炒的动作越来越快,干香菇在滚油中膨胀复活,酸豆角与蒜末激发出复合酸香,最后淋上一点白酒,火苗"轰"地窜起半米高。
方阵不知何时挪到了厨房门口,他扶着门框,鼻翼翕动。“太香了。”
三人围着折叠桌坐下时,月光正透过破窗帘的缝隙洒在桌面上,那盘腊肉炒香菇泛着油光,因为时间关系没煮饭,只是用现成的米熬了粥,表面还结着厚厚的米油,林小雨变魔术般又端出一小碟用野葱拌的酸豆角,翠绿配着酱色,让人看着胃口大开。
江尽夹起一片腊肉对着灯光,半透明的肥肉部分如同琥珀,入口的瞬间,咸鲜与烟熏味在舌尖炸开,肥而不腻的油脂裹着米饭滑下喉咙,他几乎要呻吟出声,这还是四天以来,第一次吃到正经饭菜,却像是好几年没吃到东西一般,他像永动机一样拼命往嘴里扒饭,这个菜夹一点那个菜舀一勺。
“慢点吃。”林小雨有些哭笑不得,自己却只喝粥,顺便把腊肉往两个男人面前推。“肠胃会受不了。”
方阵难得笑了笑,经过这几天的短暂相处,他大概也摸清了这人的性子,平时还算冷静,可一到开饭就什么都顾不得了,活脱脱饿死鬼投胎。
三人风卷残云般扫光了所有食物,连最后一滴米都被江尽用木勺刮得干干净净。
江尽瘫在吱呀作响的折叠椅上,满足地摸着微微鼓起的胃部,吃饱后神经松懈下来,这时才闻到一股混合着血腥、汗臭和霉味的复杂气息,这才发现他们三人都已经脏得不成样子。
方阵和江尽不用说,从病毒爆发开始不是在逃亡就是在打丧尸的路上,能活着就不错了,哪有余力去管别的事情,林小雨稍微好一点,但也有几天没洗了,而且八月份正值夏季,她身上的味道也并不好闻。
“我们是不是该洗个澡了。”江尽有些尴尬的嗅了嗅自己的胳膊,又揪起自己黏在脖子上的T恤领口,上面结着黑红色的血痂和泥浆。
林小雨正用指尖挑开发丝间的一小片枯叶,闻言眼睛一亮。“厨房后面有个烧柴的铸铁锅炉,我刚才看到了。”
“那口大水缸里的水倒是可以用。”方阵随口道。
这水不放心喝但是烧开了洗澡还是没问题的。
三人默契地行动起来。
江尽劈开一些家具当柴火,现在这种世道,这屋子的主人还能不能活着都是个未知数,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如果到时候真的回来了,自己再想办法赔偿吧。
方阵本来也想帮忙,却被江尽推着躺回沙发休息了。
当铁管开始发出咕噜声时,林小雨突然从背包里翻出半块香皂,乳白色的表面还留着牙印。
方阵和江尽的脸上有些怪异。
“之前我在便利店买生活用品。”她不好意思地解释。“后面病毒爆发了什么都没带,太饿就咬了一口。”
两人对视一眼,江尽了然的点点头。
江尽抬起手,空间一阵嗡动,一堆杂物瞬间凭空出现。
林小雨张大嘴巴,虽然她刚刚看见江尽用过一次这个能力,但现在再次看到,还是忍不住被震撼到。
“别惊讶,你把它理解成超能力就好了。”江尽拍了拍她的肩膀,走到一个背包前蹲下,他背对着两人,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在翻找什么。
“你们俩。”江尽的声音闷闷地从背包里传来。“要不要用这个?”
他转过身,手里赫然多出几瓶沐浴露和洗发水,瓶身上还贴着超市的价签,最上面那瓶草莓味的沐浴露,粉色的液体晶莹透亮的,看着倒是挺好吃的。
方阵的眉毛几乎要挑到发际线。“你什么时候收的?”
当时他忙着整理江尽空间里的东西,这些大包小包的他没仔细去看,只是把包裹类的东西都放在了一起。
“就那个超市。”江尽挠了挠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当时顺手收的。”他顿了顿,又从包里拽出几条崭新的毛巾,甚至还有几套叠得整整齐齐的衣物。“这个也是。”
林小雨的眼睛瞪得溜圆,她快步走过去,手指轻轻抚过一件浅色的胸罩,布料柔软,她抬头看向江尽,发现对方耳尖有点红。
“别误会。”江尽急忙解释。“当时情况紧急,我就...随便抓了几件。”他又抖开其中一件黑色的运动服,明显是男款。“可能不太合身...”
其实这也不怪他,当时只有他和方阵两个男人,那些女装他愣是一件没收,压根没想到会用得上,不过经过这次他倒是有经验了,以后甭管是啥,全都收了得了.......
方阵已经忍不住笑了笑,嘴角一抽一抽的。
他接过江尽扔来的休闲服,看着领口的标签。“还是纯棉的,讲究。”
林小雨抱着衣物和洗浴用品,她拿起那瓶草莓沐浴露晃了晃,甜腻的香气立刻飘散开来。
江尽见状,立刻又补充。“还有薄荷味的,如果你不喜欢这个味道的话。”
“不。”林小雨把瓶子紧紧攥在胸前,眼睛在火光映照下亮晶晶的。“就这个很好。”
其实这种时候有得用就不错了,她当然不会挑三拣四的。
蒸汽渐渐弥漫整个浴室,林小雨第一个洗完出来,她只花了十几分钟的时间,尽量把时间留给另外两人,换上了那件黑色的男款运动服,宽大的衣摆被她挽起来,长的裤脚则被她用刀割掉了。
等最后洗完的江尽擦着头发走出来时,月光已经将客厅染成银蓝色,发梢还滴着水,皮肤被烫得微微发红,他换上一件宽大的衬衫,布料带着淡淡的樟脑味。
方阵坐在浴室外的小板凳上等着,正用匕首削着一块木料,见他出来便递去一个粗糙的木杯。“漏水,但能用。”
江尽自然而然的接过,借着月光,两人看清了彼此的脸。
月光如水,静静流淌在方阵棱角分明的脸上,江尽握着木杯的手指微微一紧,水珠顺着杯沿滴落在手背,凉得他一个激灵。
他从未见过方阵完整的模样,往日不是被战术头盔遮挡,就是蒙着面罩,方阵的眉骨很高,在眼窝投下深深的阴影,鼻梁上一道浅疤斜斜划过,像是被什么利器所伤,他的眼睛是深邃的,江尽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看够了吗?”方阵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他抬手将湿发向后捋去,水珠顺着脖颈滑进衣领。
江尽这才反应过来,猛地灌了一口水,结果被呛得咳嗽起来。
方阵伸手拍他的背,掌心温度透过单薄的衬衫传来。“慢点。”
林小雨在客厅另一头整理物资的声响忽然变得格外清晰,江尽胡乱擦了擦嘴角,发现方阵的视线正落在自己锁骨上,那里有道新鲜的擦伤,洗澡时被热水一冲,显出一道红痕。
“别动。”方阵突然凑近,江尽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薄荷味,是自己刚才给他的那瓶沐浴露。
修长的手指轻轻碰触伤口边缘,江尽能感觉到对方指腹的枪茧。
“感染了。”方阵皱眉,从口袋里摸出个小铁盒。“忍着点。”
药膏抹上去的瞬间,江尽倒吸一口凉气,方阵的手顿了顿,动作变得轻了些,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几乎要重叠在一起。
“方哥,江哥,剩下的半块腊肉我们带走吧?”林小雨从窗口回头,手里还拿着半块腊肉,却在看到二人时愣了片刻,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我是不是...打扰到什么了?”
“没有。”江尽答得太快,声音都有点变调。
“没有。”方阵已经退开半步,正若无其事地收起药盒。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月光下,两人的耳尖泛着不自然的红。
三人不约而同聚集到阳台上,夜风带着草木气息拂过湿润的皮肤。
“我老家在湘西。”林小雨突然开口,趴在栏杆边缘。“每次熏腊肉,整个寨子都是这种烟味。”她深吸一口气,仿佛又看见吊脚楼里悬挂的肉条。“阿爸说好腊肉要经三冬三夏的腌制。”
江尽往铁皮罐里弹了弹木屑,双手撑着栏杆。“我老家重庆的。”他看了眼二人。“我记得解放碑底下有个老师傅,做的灯影牛肉能透光,有机会你们一定要去试试,吃一口绝对能回味好几天。”江尽咂咂嘴,似乎回到了记忆里的场景。
方阵还在削那根木料,只是静静地听着。
“你呢方哥?”林小雨突然转头问他。“你老家哪儿的?”
江尽也歪着脑袋看过来。
方阵顿了顿,把木料按在手下。“东北,我们那冬天能囤几百斤白菜在地窖。”他比划着。“有年雪太大,我们啃了三个月酸菜,现在闻到还反胃。”
三人都笑起来,江尽深吸一口气,忽然觉得,或许这个世界还没有完全坏掉。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