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已打开卧室门,看到坐在书桌旁工作的季轻舟。
白色短袖,灰色长裤,脚下踩着她买的黑色拖鞋。
她在阳台边上放了两个木质书架,搭了一个书桌,平时就在那里码字。
兴致来时,能在那里码字码到半夜。
阳光好的时候,也会窝在椅子上看书。
季轻舟回来后,她腾出了一半位置给他。
他也会很长时间坐在电脑前,整个屏幕都是公式、符号,她一个字也看不懂。
人和人的差距还是蛮大的,她高中物理不及格是常态,有人却能学这门东西学到博士。
季轻舟的手指不停的敲击键盘,发出微弱声响。
她很喜欢听这个声音,尤其是在自己写不下去小说的时候。
晨光透过一幅轻薄的米色窗帘落在季轻舟的脸上。
季轻舟听见开门的声响,侧头看见刚睡醒的安已,单手拢着头发,将遮挡视线的发丝拨至耳后。
拨弄两下后,额前还有几缕调皮的发丝。
“起来了?”季轻舟向她打招呼。
她点点头算是回应,而后转身去了洗漱间。
季轻舟放下电脑去厨房,经过洗漱间时安已正在刷牙。
刚睡醒,动作还有些迟缓。
她慢慢地刷完牙,渐渐闻到一阵刺鼻的味道,像什么东西糊了。
安已循着的味道来到厨房。
季轻舟正背对她做什么,无措的站着,明显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
“怎么了?”安已问。
季轻舟回头,神情略显窘迫。
他在微波炉里热了一杯牛奶,杯子已经变形了,味道的来源就是这里。
季轻舟略微窘迫,“怎么会这样?”
安已说:“塑料杯不能放在微波炉里。”
“这不是陶瓷的吗?”
“这是塑料的。”安已说。
微波炉已经帮她证明了。
季轻舟微微抿唇,他原来想他先来热牛奶,安已洗漱完就可以喝了。
塑料不能高温加热是常识他自然知道。
安已忍住笑。
“这个杯子很好看,我也觉得这个杯子很像陶瓷,买回来才发现不是。”
现在的塑料做得很高级,有的用塑料做成的餐具确实看不出来。
吃过早饭后,有人来家中给季轻舟送了很大一箱东西。
季轻舟一一打开,摆放整齐。
竹子、工具和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摆了一堆,书桌上都放不下。
季轻舟想换到客厅的茶几上,安已先一步给他腾了位置。
本来就没什么灵感,季轻舟这么一折腾,她的注意就转移了。
桌上放着一把做了一半的即将成型的东西。
“这是,”她想起前两天那个男人,话语停顿了下,“伞?”
箱子里的东西都收拾就绪,季轻舟拿起安已指的东西,说:“对,油纸伞。”
季轻舟一手拿伞柄,一手抚上伞托滑动,将伞撑开。
是一把杏色素伞,撑开又合上,伞面的骨架就像是花的经络。
这个动作,他反复了几次。
“你做的?”
“嗯。”
去年出国前,做了一半的伞,放了一年还是很灵活。
她不知道季轻舟还会做这种传统的东西,对这种传统的东西感兴趣。
她所认识的季轻舟是一丝不苟的学习能力极强的学生,是经常在实验室里待上一天的研究生。
也是老师最为重视的学生。
好像他身上还有很多他不了解的地方。
安已没在身边见过对这个有研究的人,“可以给我看一下吗?”
伞到了安已的手上。
比平时用的遮阳伞重一些,但拿起来也不费力。
季轻舟道:“这是分水油纸伞,”
她学着季轻舟的模样撑开伞。
阳光落在伞面,伞面下的骨架笔直均匀,伞中间穿着一圈又一圈的细线,每一圈颜色都不相同。
能看出来做伞的人很细致。
她的眼睛在伞上流转不停,带着新奇与赞叹,像是在看博物馆里的稀世珍品。
季轻舟眸子里泛起涟漪。
“真好看。”她歪头看了一眼季轻舟说。
季轻舟敛下眼眸。
安已白皙的双脚踩在地上,没穿拖鞋。
安已刚才随意地将拖鞋踢到一边。
季轻舟起身拿起来,放在她的脚下。
“把鞋穿上。”
她退了半步,不想穿。
雪白瓷砖上脚趾泛着一抹粉色,像是盛在白瓷盘里的颗颗粉嫩的珍珠。
季轻舟撇开视线,将拖鞋放得更近一点。
“穿上吧,当心地面有竹刺。”
安已没跟他犟,乖乖地穿上了拖鞋。
她合上伞,又撑开,合上,又撑开。
反复多次,才将伞还给他。
季轻舟这么做是在检查伞有没有问题,她是觉得撑开伞的一刹那很美。
这种感觉是现代的遮阳伞没有的。
一朵花,在她的手中骤然开放。
安已玩够便将伞收起来还给他。
她起身走了两步,脚底传来微微的刺痛。
不确定,又走了两步。
她转头对季轻舟说:“脚底好像真的进了竹刺。”
他哭笑不得,随口一句劝安已的话,居然成真了。
“别动。”
他放下伞,走到她身旁,将她腾空抱起,放在沙发上。
猝不及防的动作吓得安已惊呼了一声。她距离沙发不过三五米。
季轻舟从他的工具里翻出一些东西。
一个小小的蓝色布包,装着镊子、银针等工具,还是纱布,创可贴。
他坐在安已的脚边,将她的腿抱起来,靠在他的腿上。
一个竹刺扎在了她的脚掌中间。
她有些不适,脚不受控制了抖了一下。
季轻舟道: “忍一下,不要动。”
他用镊子试了一下,竹刺几乎全部都进去了,镊子夹不出来,遂换了银针。
“可能有点痛。”
“没关系。”安已说,“你做这个的时候经常被扎到吗?”
工具齐全,挑刺的动作很熟练。
季轻舟道:“最初学习的时候经常扎到,还会被划伤。”
“嘶!”安已吃痛。
他轻了力道:“竹刺有点深,要挑开外面的皮肉。”
他以前受伤的时候多,给自己挑刺都是怎么能快速挑出竹刺怎么来,有点小痛忍忍就过去了。
对她却不敢这样。
季轻舟想起奶奶给自己挑竹刺的方法。
安已脚掌心有丝丝凉意,像吹了一阵风,又一阵风。
她的脸颊有些燥热。
季轻舟再往她的脚上吹气,这样能减少疼痛。
安已瞧着那把油纸伞,问他,“你为什么要学做油纸伞啊?”
这么小众的爱好。
季轻舟说:“奶奶以此为业,她是分水油纸伞的传承人,跟她学的。”
奶奶靠油纸伞发家,在她三四十岁的时候,成立了“遮云”,如今“遮云”已是市值上亿的材料制造业公司。
油纸伞依然是公司的重要产业。
“奶奶说,不赚钱就不赚钱,砍什么都不能砍了油纸伞。”
安已道:“那还蛮厉害的。”
季轻舟笑了下,“厉害是有的,但并不神秘,分水油纸伞是国家级非遗。”
“那时候条件艰苦,爷爷很早就走了,奶奶没有文化,靠着做油纸伞养活了一家人。”
她记得季轻舟提过一次,他没有爷爷。
“那奶奶的人生一定很传奇!”
季轻舟说:“所以奶奶现在最放不下的就是她的油纸伞事业,她打拼了大半辈子。”
“那你向奶奶学习,是因为也要做传承人吗?”
“家里有油纸伞的生意。”
季轻舟属下的动作没有停。
跟着奶奶学习做伞是小时候对他来说顺其自然的事情。
季轻舟小时候父母离婚,都忙于各自的事业,他是跟着奶奶长大的。
可他应该更希望留在国外任教。
安已垂下眸子。
他像是知道安已在想什么一样。
“我会回来的。”季轻舟说时抬起头,凝视着安已的眼睛。
安已撇开视线。
他转而认真地看着脚掌心,“痛吗?”
她摇摇头,除了刚才猛然的痛觉,其他时候一点感觉都没有。
她还怀疑季轻舟有没有操作。
“好了,出来了。”
他喷了点酒精,又轻轻吹了两下,放下安已的腿,“走两步试试,还痛不痛。”
安已的脸微红。
她怕季轻舟看到,很快走了。
“不痛了。”
他看了看刚刚抱在怀里的那双脚,确实没有问题了。
安已快步走进卫生间,洗了一把脸。
季轻舟收拾桌上的东西,一一装进布袋。
安已出来时,看到季轻舟的后背湿了半边。
季轻舟起身拍了拍她的头,“以后认真穿鞋。”
两人都愣了一下。
这种亲昵的动作,他们之间从来没有。
以前连手都没有牵过。
安已喉间挤出一点声音,“知道了。”
季轻舟移开视线。
他拧眉看着地面,说:“我以后还是不要把东西带回来了。”
“没关系的。”
她又补了一句,“我会好好穿鞋的。”
季轻舟弯了下嘴角。
安已打开文档页面,没敲出来一个字。
干脆去搜索油纸伞。
那个她陌生的领域。
他撑开伞,打开一个罐子,用刷子蘸了油,将油刷到伞面。
“这是刷……”
安已一时想不到那个词,季轻舟道:“桐油。”
这个步骤她知道,油纸伞伞面制作好后,就可以刷桐油了。
刷桐油是制伞最关键的一步,桐油可以隔开雨和纸,加固伞面。
还能使伞面泛出光泽,增加油纸伞的美感。
有油有纸才是油纸伞。
刷了桐油的伞才是一把可以遮风挡雨的伞。
“嗯。”
季轻舟的刷子刷得很仔细,不放过每一个角落。
安已渐渐一阵清香,像是花香味道,说不出来什么花。
“桐油是香的?”安已问。
“不是,原本的桐油有一种刺激的味道:有些人觉得很难闻,品质好的桐油一年都不会散去味道。”
“那这是?”
这个味道一点也不刺激,反而很香,必然不一样。
“特殊调制的桐油,既可以保留桐油的特性,还可以压制它的味道。”
这是公司研究出的新产品,今天他刚好试一试。
安已说:“那效果还不错。”
新款桐油效果确实达到了预期,但还是需要时间检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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