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觉，我要睡觉……”路行云的脸很烫，小精灵长大为什么是小恶魔啊。妹妹是长大了，只是有些可怕。
第二天，路行云是在钟浅晴的怀里醒来的。想到昨晚的对话，她的脸又红了。若真有那么一天，身为姐姐的尊严会荡然无存吧，这样的想法让她感到惊悚。她偷偷吻了对方的额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逃离了钟家。
……
“刨冰能便宜点不？”路行云抬头，眼前站着一个男人。她看不出对方的年纪，对方的目光不显苍老，但脸上却布满了皱纹。大概是位建筑工人吧，她在心里猜测，对方皮肤黝黑，扶着冰柜的双手就像树皮一样粗糙。
“抱歉，这是乐园统一价格。”路行云经常遇见砍价的人，拒绝的说辞早已模式化。“我们也有便宜点的冰棍。”
“孩子想吃刨冰。”男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扭头看向身后，“半碗能便宜吗？”
路行云顺着男人的视线看过去，那里站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小男孩个子不高，戴着帽子，帽檐下是一张不符合年龄的脸。他的眉毛很淡，面色苍白，没有任何血色。小男孩咧开嘴角，期待地看向她。他在微笑，眼里有光，只是这道光很弱，不容易被发现。
“姐姐好。”男孩回应了她关切的目光，走近说道。他看向男人，拽了拽对方的衣角，“爸爸，不吃也可以。”
“没关系，爸爸给你买。”男人看向路行云，“给我们来一份吧。”
路行云点头，忽然有些难过。如果她没猜错，小男孩是癌症患者。她转身给孩子做刨冰，在不大的冰碗中加了各种各样的果料，直到碗里的刨冰堆成一座小山。“给您。”
男人接过刨冰，从兜里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十元纸币。路行云抬起手，又很快放下。她没接，因为她看不得别人受苦受难。
这时，她的旁边伸出一只胳膊，收下了钱。 “好的，谢谢，您慢走。”张姐笑着向男人说道，转身将钱放进了收银机。
“张姐……”
“不忍心？”
“嗯，这对父子一看就是来B市看病的，家里估计没什么钱。我看那男孩的状态，应该是接受过化疗了，费用一定不菲。”
“我知道，我也看出来了。”
“那您为什么还收钱？”
“如果我家里也有癌症患者，需要现在这份工作挣钱看病，你说我收不收？”
“……”
“小路，我从一毕业就在游乐园工作了，见过形形色色的人。这样的癌症患者也偶有遇到，不止孩子还有大人。他们来游乐园玩，可能是希望在人生最后的日子里获得快乐和幸福，我很理解。但这是属于他们的人生，难或不难，都与你没关系。你救济的了一个，救济不了很多个。”
“知道了，张姐。”路行云闷闷地回应对方。她看向不远处，那对父子正坐在长椅上开心地吃刨冰。她是没能力救济别人，但总该做点什么吧。她掏出十元钱，放进收银机，转身又打了一碗刨冰。
她端着刨冰走向那对父子，将刨冰给了那位父亲，然后对小男孩说：“一家人要一起吃。”
“谢谢姐姐。”
“谢谢姑娘。”
男孩表达感谢时，眼底的光依然微弱。路行云认同张姐的话，知道一碗刨冰改变不了现实。她的想法很简单，如果孩子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那她希望这对父子能够多感受一些幸福——和家人一起分享快乐的幸福。
【今日收入恐怕会再次为负。】
钟浅晴看到这条短信的时候，正在和锅里的豆角焖面较劲。她刚刚失败了一锅，面条没蒸，焖出一锅面疙瘩。自作孽不可活，她强迫自己和亲妈吃掉了面疙瘩。现下，她正在努力地做第二锅，为此特地去附近的便民超市重新买了豆角。
这回一定能成功。趁面还没出锅，钟浅晴又去做了一道皮蛋豆腐。小行每天要站这么久，很辛苦，得多吃点。她想着女朋友，转身回到锅前，期待地打开锅盖。嗯……她挠挠头，将焖面装进饭盒。
路行云打工的游乐园与钟浅晴来说很熟悉，小时候她和路行云经常去，距离她家不远。她今天穿了一件淡黄色的大版T恤，配了一条白色短裤，脚踩小白鞋。出门时，她戴上墨镜和棒球帽，手提双层饭盒，看上去青春靓丽。
在钟浅晴的印象中，游乐园的入口处总是会聚集很多人，因为那里有一个状似巨龙的过山车。真可怕，她随着周围人的动作，抬起头。“咯哒咯哒”的声音停止了，过山车爬到了轨道的最顶端。兴奋的尖叫声带着几分恐惧从空中传来，下一秒，巨大的轰鸣声呼啸而过，过山车快速下坠，围观的人群沸腾了。
这有什么可玩的，她离开热闹的人群向前走。路左边是大型摩天轮，右侧是儿童玩乐区，那里有个巨大的淘气堡。再往里，她看到一座带瀑布的假山，那其实是一个颇受欢迎的水上项目。她记得路行云说过，小商店就在水上项目的旁边。
“你好，我想要一个泡泡枪。”
“嗯？”好熟悉的声音。
“要粉色的那个。”
“五百。”路行云双手抱胸，眼睛笑成了一条缝。钟浅晴装啥呢，这要是没认出来，回家不得跪琴键去了。
“这么贵……”戴棒球帽的女孩子低下头，语气听上去有点失落，“能便宜点吗？”
“亲属价，499元。”
“噗”，钟浅晴抬起头，露出笑脸，“路行云，你杀熟啊。”
“金主光临不得宰一下么……”路行云看向左右两侧，然后敲了敲钟浅晴的帽檐，“你怎么来了？游乐园人这么多，别再被拍了。”她将对方拉进小商店，“也不戴口罩。”
“拍呗，我还不能出来玩啦。”钟浅晴找了把椅子坐下，“我为你亲手做了午饭，快尝尝。”
午饭？路行云的眼睛亮了，迫不及待地去拆饭盒。
“这姑娘看着眼熟啊。”张姐回来了。她看向钟浅晴，举起一只手，不停地点着空气，“啊，你是、你是……哎，瞧我这记性。”
“张姐好，我是钟浅晴。”钟浅晴摘下墨镜，“现在您能想起来了吧？”
“想起来了！对，钟浅晴。”
“她是我妹妹。”路行云解释了一句，“她给我带了饭，你要吃一口吗？”
“不用、不用，你们吃，我出去盯着。”
见张姐转身出去了，路行云拆开双层饭盒。第一层是皮蛋豆腐，第二层……这是什么？她定睛一看，几颗豌豆藏在面条里，虽没什么卖相，但是香味扑鼻。
“豌豆焖面？”她不是很确信地问道。
“呃。”钟浅晴挤着眉毛，支支吾吾的，“我想做豆角焖面来着，只是买豆角的时候……认错了。”
“啊？”
“豆角和豌豆荚长得很像嘛！焖的时候，豌豆荚都炸开了。我挑了半天，才把豌豆荚都夹出去，豆子留下了。”
“哈哈哈”，豌豆荚可比豆角好看太多了，路行云大笑不止。
“别笑了嘛，味道差不多的。”
“谢谢宝贝。”路行云笑着凑到对方的耳边，轻声低语。“你能来我很高兴，你能为我做饭我更高兴，Mua！”
“Mua！”钟浅晴双颊微红。这是公共场合，还真有点不好意思呢。“小行。”她陪对方吃了几口皮蛋豆腐后，放下筷子。
“怎么了？”路行云吃的很安静，半天没说话。豌豆焖面很好吃，除了有点咯牙。
“等你下班，我们可不可以去坐摩天轮？”这是钟浅晴几年前就想和路行云一起做的事。但是那个冬天，路行云说太冷，不想来游乐园。“最好等天黑，景色好。”
“当然可以。咱俩不用买票，员工福利。”路行云吃得差不多了，也放下筷子，露出一副意犹未尽的表情。“不忙的时候，我经常去玩各种项目，除了摩天轮，因为看上去慢悠悠的。看到门口的火箭蹦极没？这是新上的项目，试运营时都是我上，嘣上天的那一刻特别刺激。”
“啊？试运营？不危险吗？”
“这有什么危险的。你看现在这队排的，要试试吗？”
“算了、算了，我也就玩个小小世界。”钟浅晴的脸都要白了，她不会提前守寡吧。
“你吊威亚的时候，胆子倒是挺大的。不说了，我得赶紧去帮张姐了，今天人多，你在店里好好休息，不要瞎跑。”
“不跑，我复习。”钟浅晴晃了晃练习册，也不知道是从哪变出来的。
“行。”
小商店没有空调，又闷又热。路行云收拾好饭盒后，将风扇挪到钟浅晴的身边，然后拧开一瓶冰镇矿泉水。“我出去咯。”见钟浅晴点头了，她起身走到店外。
天气炎热，她站在房檐下的阴影处。钟浅晴就在她的身后，站八个小时又如何，八百个小时也能站。她的心情就如同火箭蹦极，一飞冲天。她太开心了，开心到偶有刁钻的客人出现，她都觉得倍感亲切。人间烟火嘛，没什么大不了的，来的都是客。
钟浅晴复习时，时不时地抬头看向店外。路行云灿烂的笑脸、热情的声音，让她感到很平静。这感觉就像坐在清晨的树林里，花草莲萍。和煦的阳光洒在花花草草上，色彩斑斓，温暖又舒适。小鸟在窃窃私语，岁月静好。
有人陪伴，时间就会过的很快。晚上六点半，路行云结束了一天的工作。钟浅晴帮她完成了收档工作，还送了张姐一张签名照。
“以后多来啊，拜拜。”
“好哒，张姐，拜拜。”
“你‘好哒’什么呢，我下周就不干了。”路行云和钟浅晴在园子里漫无目的地闲逛。此时人不多，日场的客人早已离去，晚场的客人正在陆陆续续的入园，几乎都是年轻人。
“我还不能当游客啦！快看，那有个奶奶……”
路行云顺着钟浅晴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有个两鬓斑白的老奶奶站在过山车的检票口前。周围都是年轻人，使得老人的存在尤为显眼。老人摘下身上的包，交给了一旁的老伴。
“老奶奶不会是想玩过山车吧？”钟浅晴拉着路行云快步走了过去，跟到老人的后面。
“你想玩？你不是害怕吗？我陪你。”
“不用，你让我进去，我要坐她身边。”钟浅晴小声说，悄悄指了指前面的老人。
路行云会意。钟浅晴打出生就只见过姥姥，很羡慕老家儿齐全的人，有事没事就跟着她去姥姥家奶奶家蹭疼爱，对方似乎对老年人有莫名其妙的亲切感。
“安全带是这么系的。”钟浅晴如愿以偿地坐到老人身边。老人鼓弄了半天安全带，也没系上。钟浅晴见状，便在对方的注视下，将安全带解开又重新系了一遍。
“谢谢姑娘。人老啦，脑子不好用了。”
“才没有呢。您可真勇敢，我以前都不敢坐的。”
“人走到这个年纪，随时面临死亡，也就没什么可怕的了。我们的年代没有这些新东西，临了老了，新东西越来越多。人啊，就这一辈子，不试试多遗憾啊。”
“嗯！”
过山车出发到结束，不过五分钟的时间。钟浅晴下来时，吓得几乎不能正常说话，身边的老奶奶倒是神采奕奕。
“你还不如老年人。”路行云哈哈大笑，帮她正了正帽子，“咱们赶紧走吧，有人认出你了，偷拍你呢。”
“好的，有水吗？路助理，我得缓缓。”
“有，你还能行吗？不行咱俩回家吧。”
“能行。”
她们找了一个偏僻的地方，休息了一会儿，直至夕阳西下，夜幕降临。
“走吧。”钟浅晴拉着路行云走向摩天轮，来到它的脚下。
巨大的摩天轮矗立在银色的夜空中，五彩缤纷的灯光交相呼应，为其增添了些许神秘感。轿厢就像一颗颗夜明珠，在光与影的梦幻交织下，璀璨夺目。
“姐姐。”
“怎么了？”
“人们为什么要坐摩天轮啊？”
“观光啊，站的高看的远。”这不显而易见么。
“没情趣。你说，每个轿厢里会不会有它自己的故事？”
“嗯？”
钟浅晴甜美一笑，没有回应。今天一定要坐摩天轮，来之前她暗暗发誓，因为她有话要对路行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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