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浅，咱不想那么远的事了。你不会再失去谁，包括我。”
“怎么可能，妈妈、姥姥早晚都会离去。”钟浅晴其实不是在伤感，只是在陈述事实。她曾经也以为死亡很遥远，但现实却不是。“即使不出意外，人也躲不过生老病死。”
“这个我认同，那是自然现象，避免不了。”路行云用湿纸巾擦了擦手，认真地看着对方，“我们能做的是要尽量避免意外发生。”
“对呀，所以咱们不能做危险的事，尤其是你！”
“我怎么了？”
“玩什么火箭蹦极，还是试运营。”
“哦哦哦，以后不玩了。你说得对，我得保护好自己，我还得养家、养孩子们呢。”
“哈哈哈”，钟浅晴难掩笑意，小行怎么那么想要孩子。
路行云看向床头的毛绒玩具，耸了耸肩。“六个小的加两个巨婴，一共八个孩子啦！加油啊，宝贝。”
“谁加油？”
“你啊。你长得这么好看，当然是你生，别浪费基因。”路行云傻笑道，“医学正在发展，也许未来生孩子就不疼了。”
又给她洗脑，钟浅晴懒得理对方。她看向床头的表，还有半个小时就要零点了。“手。”她对路行云说，然后从床头柜里摸出样东西。
路行云伸出右手，旧的子弹红绳被新的替代，子弹的形状又变了。“谢谢宝贝。”她晃了晃手腕，起身下床。送给钟浅晴的礼物在电脑包里，那是一个致密的黄色小盒子。
“等等。”钟浅晴似乎吃了一惊，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她再次打开床头柜抽屉，里面放着路行云的生日礼物，那是一个丝滑的黄色小袋子。
怎么会这样！她们同时看向彼此，目光中充满了惊异。
“……”
“……”
“你先说！”
“你先说。”
二人再度沉默，房间很安静。
“咳、咳。”路行云用拳头抵住嘴，眼角笑成了一条缝。竟然和小浅想到一起去了，她一时激动，千言万语卡在了嗓子眼，一个字也没说出来。片刻后，“那个……”她把小盒子递给对方，“小浅，生日快乐！希望你日日平安顺遂。”
钟浅晴笑着点头，将小袋子递给她。“小行，生日快乐！你也一样！”
二人同时打开礼物。没有任何意外，都是护身符——一张佛教护身符和一张道教护身符。她们互相看向彼此，眼底的笑意再也藏不住，相视哈哈大笑。
钟浅晴收到的道教护身符是棕色木质的，上面雕有奇奇怪怪的文字，精致小巧，散发着淡淡的木香。
“你不是不信这些么？”钟浅晴笑道，小盒子上写着“平安”二字，“怎么想起送护身符？”
“我不能陪在你的身边，很多事无能为力，只能求老天保佑你啦。”
“是不是可以戴脖子上？”盒子里有根单独放置的红色细绳。
“可以，但拍戏时可能会不方便。我问过老道士，护身符随身携带或放哪都行，求个出入平安。”
“谢谢。”钟浅晴明白对方的意思。她傻笑着将护身符捧在手里捂了捂，喜欢的不得了，然后小心翼翼地收好，“你的护身符也是保平安的，可以放到钱包里。”
“我也谢谢你。”路行云举起护身符，仰着脑袋煞有介事地看了看。黄色绒布质地，符上画有观音，下方写着四个字——一生平安，绒布散发着淡泊的庙宇香火味。
“你的护身符开过光。”钟浅晴如打坐一般盘起双腿，将双手放在腿上，“肯定灵。”
“吼吼，善哉善哉。”路行云说，“希望咱俩都平平安安的。”
“嗯，咱们都平平安安的！”
路行云很听话，按钟浅晴的指示将护身符放进钱包。钟浅晴见对方很喜欢，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她抱着脚前后左右地晃，像个不倒翁。很久没这么开心了，她的姿态只能用憨态可掬来形容，小行不仅喜欢她送的礼物，还和她默契的想到了一起。
钟浅晴憨厚的模样让路行云忍俊不禁。她扑了过去，将对方裹进怀里。
“啊！路行云！”
“抱会儿、抱会儿。”
“轻点儿嘛！”
“就不！”
“哈哈哈”，她们在床上抱着打滚，差点把茶几弄翻了。
“诶呀，你压着我了，那么沉。”
“哎哟哟，您也知道沉啊。也不知道是谁，一天到晚像个大章鱼一样吸我身上睡。”
“你才大章鱼呢！”钟浅晴使劲推路行云，推不动，胸口仿佛压了千斤巨石，“快起来，喘不过气了。”
呀，小浅的脸都红了，路行云赶忙拉起对方。“最近好好吃饭了吗？瘦的像个纸片人。”
“好好吃了，但下个月有补拍，不能胖。”钟浅晴做了几次深呼吸，“你是不是胖了，怎么感觉比以前重？”
“你又没抱过我，怎么知道我比以前重？”
“你以为自己睡觉多老实么？”
“……”怪不得有时腿会莫名其妙的青肿，破案了，肯定是对方踹的。
“对了，我临时起意还给你买了别的礼物。” 钟浅晴说。
“什么礼物？”路行云的眼睛亮了。
“在书桌的抽屉里，时间快到了，我去拿蛋糕。”
路行云跳下床，很快看到了额外的礼物，是一个游戏键盘。没想到玩游戏时随口说的话，却被小浅注意到了。她望着对方走向阳台的背影，心里一阵感动。
钟浅晴从外面拎进来一个保温袋子，里面有冰袋，还有一块小蛋糕。“准备吹蜡烛吧。”她将蛋糕摆在茶几上，插上蜡烛。
在距离凌晨还剩30秒的时候，路行云一边鼓掌一边唱起生日歌。“祝你生日快乐，祝我生日快乐……祝咱俩生日快乐……”她唱的很开心，只是没什么调，给寿星唱的愁眉苦脸的。
伴随“曼妙”的歌声，两个女孩并坐在一起。她们双手合十，闭上双眼，然后脸贴脸。
蜡烛，灭。
路行云没有改变她的生日愿望。什么时候她和钟浅晴有了家，什么时候她再许新的愿望。她很自信，那一天不会很远了。
钟浅晴改变了她的生日愿望。对于她来说，17岁的雨季来的有点早，也太过猛烈。她不喜欢甚至恨这个雨季，因为它带走了她的爸爸。但她并不惧怕这个雨季，因为雨过天晴终会见到彩虹。
她面带微笑，郑重许下心愿。
“祝我早日可以独当一面，我要保护妈妈，守护小行。”
日月更替，年复一年，普通平凡的秋日，一样又不一样。看似单薄无助的女孩在这一年长出了她的翅膀，是破茧重生，是凤凰涅槃。
巨大的痛苦没有击败她，她变得无所畏惧。她还有妈妈，有小行，有她爱的那些人们。从今往后，她要保护她爱的人。
灯亮了，钟浅晴收拾好茶几，让路行云搬到阳台上去了。“你困吗？”她问对方。
“不困。”
“那要不要再看一部电影？”
“行。”
两个人在众多候选电影中，又挑了一部灾难片。这是路行云早就想看的电影，讲的是气候异变，地球进入冰河纪的故事。
冰天雪地的片头画面出现在幕布上。她们钻进被窝，依偎在一起，很温暖。
“小行，你说这以后会成真吗？气温怎么会骤降？”
“宝贝。”路行云不忍心重复钟浅晴晚上说过的话，沉船也好、气候异变也好、钟叔叔离世也好……灾难往往发生在一瞬间。
“也是。”钟浅晴没等路行云回答，自顾自地又说，“又有什么区别呢……都是灾难……”
当然有区别，路行云沉默不言。如果值班人员及时发现冰山，巨轮上按规定放满救生艇，那么就算灾难发生也不会死那么多人；如果觊觎钟叔叔技术小组成果的人早被发现，那钟叔叔也许就不会离世。
自然原因和人为因素有本质上的区别。
“你怎么了？”身边的呼吸有些急促，钟浅晴察觉到了异样，“怎么还皱眉了？”
“没有，我就是有点生气。”路行云看向幕布，很快找到了托词，“他们为什么不相信科学家。”画面里，人们正在警察的领导下，向南方迁移躲避寒潮。“如果他们听科学家的话，原地躲好就不会死。”
“可能是害怕吧。”
“有可能，但不全是。”
“嗯？”
“我们宿舍夜聊的时候，黄嘉卿说她的亲戚在某些客观事实面前，宁愿相信旁门左道的歪理邪说，也不愿意相信她这个受过教育的大学生。”
好像确实有这种情况，钟浅晴点头。“没办法，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
“这就是我要说的。有些人在未知领域里更相信自己的判断，也更倾向与个人判断一致的选择。”
钟浅晴有点听不懂了，路行云看出了她的迷惑，继续解释道：“你看，人们普遍认为南方温暖，事实上电影里的新闻也是这么宣传的。大部分人做出了同样的选择——往南方走，他们认为跟着大部队走一定没问题。结果，这就是最大的问题。”
钟浅晴思考着路行云的话，好像是这么回事。即使是自己遇到极端情况，恐怕也会犹豫作何选择。毕竟，未知总是会让人失去自信。
“我在学交规的时候，警察叔叔说，有时他们会发现某个地方的违章特别多，可那里明明挂着摄像头，立着警示牌。于是，他们就去观察，发现只要有一辆车违章通过，后边的车就会跟着过。”路行云说，“换个例子，咱们去听音乐会，过程不让拍照，但只要有人举起相机，就会有人跟着举。”
“嗯。”钟浅晴默默地点点头。
“这些人这么做的原因是因为他们本来就想这么做，只是不敢。有人带头了，他们就敢了。举相机的行为是不礼貌的，不管多少人举，这个行为都是不礼貌的。一辆车违章通过，不代表他不会被罚，跟着过一样是违章，一起被罚。回到电影，当下的情况是不该往南方走，第一个走的人会死，跟着走的人一样会死。最后，大家都死了。”
“……”
“这是一个悲剧。行为建立在错误的基础上，再怎么做都是错的。”路行云淡淡地说出最后一句话。
这就是她为什么宁愿不说也不愿意和钟浅晴撒谎，一个谎言要用一百个谎言去圆，很累。而且再怎么圆，哪怕后面的话是真的，那也是假的，因为这些真话本来就是为了谎言而存在。
说到这，路行云想起个事。“八月的时候我看科学杂志，欧洲某国的科学家提出了互联网大数据的概念，旨在提高企业效率。”她仔细回忆杂志内容，“看吧，凡事有利有弊，这东西用在个人身上，不定会怎么样呢。”
“近期《源》剧组群里好像也提到过，不过大数据到底是干嘛的？”钟浅晴听着有点耳熟。
“我就猜到张导会注意到这个新概念。大数据就是：人们的喜好、偏爱会被后台统计归集，企业有了这些数据会通过互联网向人发送特定的信息，人们看到的永远是他们想看到的。”
“啊？”
“从另一个层面来讲，这何尝不是一种控制呢？”路行云目光深邃地看向幕布，“看似打开的世界，实际却在关门，不是么？”
“……”听不太懂，钟浅晴露出一个迷惘的眼神。
“社会中有些人成功是利用了信息资源的不对称。试想一下，AI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要更了解其他人，会发生什么？”路行云笑道，“更何况，人与人之间还不信任。”
“可是人与人之间相互信任很难，尤其是陌生人之间。”钟浅晴的视线落在幕布上，画面中的男主正带着大家躲进图书馆。
“不信任是基于各种原因吧。”路行云聊着严肃的话题，手依然不老实，东揪揪西捏捏的，差点把钟浅晴惹急了咬她一口。“但你看，女主相信男主。”
“爱情！”
“哈哈哈，对！”
两个人同时笑出声。她们结束严肃的话题，趁男主给女主找药的时候，在原则范围内小小地“亲密”了一会儿。
她们的动作都不过分。钟浅晴怎么想的不清楚，路行云是有自己的盘算。如果父母同意她在C市买房子，明年的小生日就可以在C市过。届时，钟浅晴就十八岁了。一刻都不要等，她心想，没忍住扑哧一笑，顺势吻了吻对方的额头。
此时，看似一无所知的钟浅晴正咧着嘴，欣赏男主和女主谈情说爱。他们在接吻！挡视线了，她一把推开路行云的脑袋。“起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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