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业是真的。”
“生活是真的。”
“行为是真的。”
“人生是真的。”
“唯有目的是假的。”
路行云呆呆地坐在书桌前。钟浅晴去试镜了，她打算利用这个上午总结上学期的大学生活。
不知为何，她鬼使神差地写出了这几句话。这几句话是宿舍夜聊时，她和冯羽即兴创作的内容，当时宫娣和黄嘉卿差点坐起来给她俩鼓掌。
也许就不该有什么总结，她苦笑了两下，撕掉这页纸，转身下楼。
……
“小老鼠来啦？”
“周桐姐姐。”钟浅晴的试镜顺序是最后一个，但她是第一个到的。她没想到周桐会来，导演没说是和女主试戏。
“叫姐姐，你怎么一身‘路味儿’，指名道姓的。”
“嘿嘿，您怎么来了？”
“噫……”周桐的五官都要挤到一起了，“别您您的，你，我没那么老。”
“姐姐，你怎么来了？”钟浅晴一字一句地重复道，被对方夸张的反应逗的想笑。
“导演让我来当木桩子。”
“啊？”
“嗯，内心戏不是和女主有关嘛。导演怕你们找不到感觉，让我坐她边上，供你们观看找状态。”
“哈哈，明白了。”路行云前两天在家也扮演了这样的角色，她想起对方当时生无可恋的表情，笑出声音。
“你笑什么？”
“没事儿，我会加油的。”
“嗯。还有……”周影后决定给早到的钟浅晴一个奖励。她环视四周，确认四下没人后，挑挑眉，将脸贴向对方，声音暧昧。“妹妹。”
“嗯？”钟浅晴整个人僵住了，两位女演员精致的鼻尖几乎要碰上了。干嘛这是？她可是有家属的人，家属还是对方喜欢的，至少曾经喜欢的。
“嗯，这个反应就很好，别太过。”周桐笑着拉开距离，扬扬手，头也不回地找导演去了。
这是什么意思……钟浅晴拿着试镜片段，呆坐在候场房间里。一个念头闪现在脑海中，看来她猜对了。她难掩内心的激动，对着空气试起戏。
天高云淡，净空如洗，和风拂过大地，落叶纷飞。
飞檐翘角，白墙黛瓦，碧波映重楼。行于小桥流水，藏隐于山水淡墨间，剑声如梦。
女子步法轻盈，灵巧地挥舞着手中的剑。剑锋所过之处，空气成霜，刺骨凌人。
无生令下，竟是……
“无生峰弟子，不论上行上恕，见此人，必杀之。功者，重赏。”
峰主如何下此命令？
手足相杀，同门相残。师姐十年间经历了什么？出来做了什么？为何要被赶尽杀绝。心中的不解、愤懑，连同十几年前的回忆涌上心头。
抗令者杀，她别无选择。
清风萧瑟，剑影难寻，四周尽是黄叶。终，落地成碎。
“咔！”刘导扭头，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看向周桐，“难怪老几位都跟我推荐她。”
“是吧？也不是谁都能成为金维奖的最佳新人。”
“这还用讨论么……无论是剧本理解还是表演技巧不说完美，却也拿捏的恰到好处。”
“我也建议你们尽快决定。”周桐双手抱胸，靠向椅背，“据说《源》的后期完成的差不多了，五六月出预告。等电影上映了，钟浅晴就不是这个价儿了。钱还只是一方面，再请就难了。”
制片人和监制互相看了一眼，附和地点点头。
钟浅晴站在试镜场景的中间。导演等人在她面前窃窃私语，她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也不好打断导演的谈话，只能默默地站着。
“别让人家站那儿等了。”周桐含笑看向钟浅晴，冲她使了个眼色，起身。“导演，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刘导点头，然后招了招手。“浅晴啊，来。”
“刘导。”
“回去等通知吧，两三天就出结果。”
“好的，谢谢刘导。”
钟浅晴浅浅地鞠了一躬，告别导演组，周桐就站在门口等她。“姐姐？”
“嗯，我和小行说过，要请你们吃饭。她和你说了吗？”
“说啦！”
“大年初八，你们两个要是没事就来我家，咱们涮羊肉？”
钟浅晴想了想，初八没有通告。“行，我回去和她说，问题不大。”
“那成，带个笔记本儿来。我家有两台电脑，咱们三个可以打副本。”
“好哒！”
周桐笑着看向眼前可爱又大方的女孩，脑海里浮现出她试镜时专注认真的样子，内心顿感心疼。
这孩子去年刚刚失去父亲。
她是在剧组拍戏时知道这件事的。钟浅晴是个明星，钟强的工作身份可以瞒住，但去世这种大事是瞒不住的。她知道这件事后，给路行云发了吊唁短信，并且让她暂时不要告诉钟浅晴。
在她看来，吊唁是礼貌，也是刀子。既然参加不了追悼会，就等钟浅晴恢复些了，再向她本人对其父亲表达哀悼之心。除此之外，周桐也用她的方式安慰着钟浅晴，比如：带她打游戏，带她拿凤凰。她相信，这孩子很坚强，会和凤凰一样涅槃重生。
“姐姐？”
“哦，没事，你和小行还好吧？”
“嗯挺好的。”对方提到她俩的恋情，钟浅晴感到有些别扭，脸有点烫。她现在把周桐当朋友，心态反而没以前那般潇洒和有底气了。
“怎么脸还红了……”
“嗯……就是……不知道怎么说。”
“我能理解小行为什么喜欢你了。换我，我也喜欢啊。”
“姐姐，您、你别逗我。”
“哈哈哈”，周桐笑出声，太可爱了这孩子。“别紧张，你是我的好朋友。”
“啊？”钟浅晴抬起头，眼神明亮地看向对方。
“对啊，我都带你打凤凰了，咱们还不是朋友么？谁在我这儿也没有过这样的待遇。”
“哈哈，对哦，谢谢姐姐。”
“行了，说一百回谢谢了。小浅，我有话和你说。”
“怎么了，姐姐？”
“我是喜欢过小行，但那是以前。我现在喜欢你，也喜欢她，是对朋友的那种喜欢。不要紧张，以后咱们三个人就是……铁瓷。”
钟浅晴万万没想到周桐会忽然和她掏心窝子。这一刻，试镜结果是什么不重要了，她收获了一个好朋友、好姐们儿，她高兴的快哭了。
周桐是她的偶像，她的偶像说她们是铁瓷。
她哪里知道，当周桐从路行云嘴里得知她把自己当偶像，在知道是情敌的情况下，仍然挂了她三年海报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把她当朋友了。
钟浅晴太开心了。临走前，她拥抱了周桐。
“快快回家。”坐在车上的钟浅晴脸上依然泛着红晕。
“什么好事啊？”今天是李依依陪她来的，陈孑去新家除甲醛了，“试镜就过了？”
“不是，啊——简直和做梦一样。”她的嘴赶不上脑子，解释不清楚，只想赶紧回家告诉路行云，“依依姐，快！回家！”
……
“什么味道？”
“爸？”路行云有点惊讶，大周一的，老爸怎么在家。
“你在烧东西？”
“哦，瞎写的总结，没意思就给烧了。”路行云见稿纸烧的差不多了，关上火，“抱歉，我以为家里没人。”
“没事，有个文件落家了，我回来拿一下。”路知远确实没打算久留，正准备出门。
路行云见父亲要走，犹豫了一秒，叫住对方。“爸，我想问你点事儿。”
“哦？”这可真是意外，女儿很少主动找他聊天。
“坐着说吧。”路行云用电暖壶烧了热水，给她爸爸沏了杯茶，“您对钟叔叔的事怎么看？”她开门见山地问道。
路知远无奈地笑了笑，他猜到了。事故刚发生的那会儿，王雪千叮咛万嘱咐地不让他和路行云聊这些，现在倒也无所谓了。女儿早晚会知道，也早晚会问到他的头上。
“小行，爸爸是个胆小的人。”
“嗯？”这和事故有什么关系。
“是不是听不明白了？”路知远见女儿露出迷惑的表情，笑道，“你妈妈应该和你说过我为什么离职吧？”
“嗯，您有专利，而且……一山不容二虎。”
“是的。其实还有个原因，不是主要原因，但也相当重要了。这个原因推了爸爸最后一把。”
“您说。”
“因为你们。”
“我们？”
“科研技术研发成果的保密工作并不简单。一方面要储存和维护真实的技术成果，另一方面就是保护人。保护硬件比保护人要容易的多。”
路行云没说话，想听父亲继续说下去。
“我们这些工程师就是不法分子或者竞争对手的首要攻破对象，很难不被人盯上。就这一点，我想你应该清楚。”路知远看向女儿，目光中暗含深意。
“我知道。”路行云明白父亲眼神释放出的意义。看来爸爸应该也被盯上过……
路知远见女儿露出了担忧的神色，赶忙笑笑。“不用担心，我之所以说自己胆小就是因为这个。国外学习回来后，曾经也有人以高额回报旁敲侧击地暗示我，让我透露一些保密性内容，我拒绝了。一旦答应这些人的要求，就会没完没了。到时大家就会站在一条船上，再想下船可就难了。能理解吧？”
“理解。下船就会被告发，所以只能源源不断地泄密，相当于买船票，保留在船上的一席之地。”
“这个形容很好啊，小行。”
“不仅如此，如果有一天泄密的内容无伤大雅了，不能给船长带来收益，还会被踹下船，对吗？”
“对。”路知远默默地点头。上了大学，女儿成长不少。
路行云见爸爸在冲她微笑，内心豁然开朗，随即眼底酸胀。“爸，所以您选择让自己成为一个对他们来说没用的人。”
路知远笑着点头。“我对坏人无能为力，又不想和他们狼狈为奸，就只能废掉自己。我是个懦弱的人，离不开你和你妈妈，家庭与我而言是第一位的。”
“我很感激您的这个选择。”路行云坐到父亲的身边，挽住了对方的胳膊，“您现在是安全的，对吧？”
“嗯，放心，我现在的重点在机械制造上，没有什么绝对技术壁垒。只要产品出现在市场上，就会被竞争对手拿走研究。所以，我是安全的。未来是信息技术的天下，这才是最危险的。”
“嗯，比如：AI、大数据和链式区块结构。”
“可以啊，小路同学。”路知远拍了拍路行云的手。
“我觉得您的离职是对的，不仅建立了自己的公司，而且还安全。”
“是，可这在很多前同事的眼里是自私的行为。当然，我始终敬佩我的老朋友，他奉献了他的一生，值得尊敬。”
“不用管别人怎么说，都是工作。我们每个人每时每刻都在用不同的方式创造社会价值，只有多少，没有高低！”路行云听到有人说她爸爸自私，很生气。他们凭什么这么说爸爸。
她想起大山的故事。“创造价值的多少也不全是个人因素造成的。既然存在不公，就不应要求所有人都一样，更不应该以此来评判高低。”
路行云的话让路知远吃了一惊。他惊讶的不是路行云说了什么，而是他的女儿看到了现实，却还能保留一颗赤子之心。他认同女儿的想法，现实是现实，很残酷，但心中的公平正义不能丢。
路行云也认同路知远的后半句——钟叔叔奉献了他的一生，她会替钟叔叔找到真相，让他瞑目。“您能告诉我，什么人威逼利诱过您吗？还是说，您压根儿不认识他们？”
“……”
“您不说，以后我也会知道。”
“不是不说，我是想告诉你，这些人无处不在，很可能是咱们周围的人，亲朋好友、各行各业的都有可能。”
这是什么意思？路行云愣了愣。一个不寒而栗的想法出现在她的脑海中，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摩挲着胳膊，下意识地摸了摸手腕上的红绳。
如果没猜错，这人就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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