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邪中毒?”
策勒心口猛地一紧,可想到什么,不禁一笑,扯着唇角看耿夔。
耿夔道:“御医说荷华只有一个月的时间,若你真的喜欢她,就告诉我这个花到底长在哪里。”
策勒双臂抱胸靠着门栏:“你吓唬我。”
耿夔:“我从未吓唬过你。”
策勒说:“倘若莫邪真的中毒,依照你们两人的交情,你还有闲情雅致来我这里交涉?你无非是想要诈出我的身份,上一次用莫邪的家事,这一次用莫邪。但我已经说了,我不是匈奴。”
耿夔:“你是不信?”
策勒难得皮笑肉不笑的哼了声。
耿夔捏着拳头,忍住怒意说:“如果我说,荷华中的这个毒,毒素已经入侵了耳脉,现在她彻底听不见声音了。紧接着她会看不见,会昏迷,最终毒素入了心脉,彻底死亡。御医说她体质好,但也只能维持一个月的苟延残喘。我说了这些症状,难道你还是不信?”
策勒斜眼睨他:“你怎么说得和真的似的?”
耿夔道:“因为荷华真的中毒了。一箱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蜡烛,箱子底下粘着这种花瓣,我无法肯定荷华中的毒是否与这个花有关,但我肯定的是,荷华真的中了毒,一种御医都没有见过的毒,而这个花瓣,是唯一的线索。”
策勒挂在脸上散漫不羁的笑逐渐褪去,他垂眸思索,又看向耿夔手里的花瓣,斟酌片刻,道:“在燕然山。”
耿夔抬步离开,策勒喊住:“你去不了!”
耿夔回头:“我怎么就去不了?”
策勒:“燕然山是右贤王的领地,全是漠北骑兵,如今被涿邪王代管,你就算去,也不可能活着回来,莫邪照样会死。”
耿夔盯着他,策勒道:“让我去。”
耿夔:“你是匈奴人?”
策勒:“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问这个……是,我身上流着胡人血统,但我是真心爱着莫邪的,让我去。”
坐在角落的多布与查尔脸色大变。
耿夔深深地注视着面前的青年,走过来,压低声音问:“你到底是谁?”
策勒:“我叫章循。”
耿夔错愕:“你,你是章将军的儿子?”
策勒:“正是。”
多布与查尔对视一眼,暗暗捏了把冷汗,松了口气。
耿夔说:“早年听闻章将军娶了个外邦女郎为妻,但一直不知道是哪国女郎。”
策勒说:“家母的祖辈有胡人血统,但如今大汉与漠北对立,家父不得不将这件事隐瞒下来。如今为了莫邪,我也只能想你坦白,希望你能帮我保守这个秘密。”
耿夔说:“章将军与我父辈交好,我当然会保守秘密。不过,我凭什么相信你是章循?”
策勒说:“在我的客栈房间,有户籍文书和令牌。”
耿夔当即叫来部将,去客栈一趟。
期间耿夔问道:“你为何要假装西域商人?”
策勒说:“这次回家探亲,但又不想惊动家里人,只能伪装身份,住在外面。”
耿夔说:“难怪我见你有几分中原血统。”
很快,部将把包裹带来,耿夔拆开布袋,在里面发现了户籍文书,和独属于章家的虎纹令牌。
他将包裹递给部将,问干将:“既然你是章循,为何会知道这种花在漠北的燕然山?”
策勒说:“家母是西域人,你们大汉与漠北两相为敌,不代表西域漠北是敌人。他们照样可以互相往来,我也是因为阿母的身份,才能去漠北游玩,也就知道这种花。
若你还想问什么,等我回来你再问。
莫邪危在旦夕,我得尽快去找解药。”
耿夔闻言,掏出钥匙,开锁前又提醒:“匈奴可不是吃素的,你有把握?若你出了意外,我该如何向章将军交代?”
怎知策勒却说:“若莫邪出了意外,我肯定会疯掉。”
声线隐约在颤抖。
看着策勒袖子下的拳头用力攥着,耿夔将牢门打开。
策勒:“莫邪现在在哪?”
耿夔:“大鸿胪书库。”
策勒骑马来到大鸿胪,侍卫掏出环首刀堵住,后面紧跟而来的耿夔喊道:“放行!”
一路来至书库,策勒推门而入,就看到坐在桌前写字的莫邪。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写……”策勒焦急地走上前,冰冷的指尖按住莫邪的耳朵,又看了看她眼睛和手腕的血管。
眼角已经有黑色脉络遍布,耳朵也有。
赵姰被突然到来的干将吓了一跳。
“是毒箭花。”
策勒说着,又跑出书库,临走时叮嘱耿夔照顾好莫邪。
这天,洛阳令又到访。
询问荷华身体如何,耿夔说还是老样子。
洛阳令问:“能否开口说话与走路?”
耿夔说:“日常活动还是可以的,思绪也清晰。”
洛阳令点点头:“那就好,一会儿让她来府衙。”
耿夔说做什么?
洛阳令说:“之前所有的证据都指向赵荷华,得对簿公堂。”
耿夔说:“可荷华自己也中了毒。”
洛阳令道:“这我当然知道,但古往今来有些投毒者为了撇清自己,会把自己也伪装成受害者。倘若赵荷华清白,我这样做,也是为了能堵住那些人的猜忌。”
耿夔觉得有道理,但还是有些顾虑:“她虽然看着正常,但我觉得她心里肯定很难过惊慌,对簿公堂太过严肃,会不会刺激到她?”
洛阳令说:“她可是要即将出使西域的大汉使臣,若连这点场面都经受不住,连最基本的心理素质都没有,日后出使西域,怕是还没完成任务就会被吓死。”
耿夔抱拳:“我这就去准备。”
洛阳令离开,耿夔进了书库,在纸上写下字,赵姰看到,点点头。
耿夔又写下:“是否梳妆打扮?”
赵姰摇头。
去的路上,车厢内的赵姰解开窗帘,就看到从旁骑马的耿夔。
她说:“将军,如若碰到老师,可否替我说些话。”
耿夔说:“说什么话?”
赵姰看着他,耿夔后知后觉,点点头。
赵姰才说:“如今我听不见任何声音,这导致我的眼睛似乎也看不清楚任何事物,如此残废怎能担当重任去出使西域。
哪怕我心中坚定,可路上也只会因为我的不便而连累大家。
出使路上困难重重,仅凭信念是没有任何实质性的作用的,若连累别人,我这辈子心中难安。
还不如辞了使臣一职,回家躲着去。
还望将军能否将我的原话说与老师听。
民女赵姰,实在羞愧万分,不敢在老师面前说这些话。”
洛阳令府很快抵达。
周围全是些不认识的人,但看穿着,都是世家贵族与官僚,每个人神色各异,赵姰走到公堂中央,洛阳令赐了座。
洛阳令早让令史备好纸张,将问的问题,一张张展现在赵姰面前。
赵姰说:“在耿夔将军发现黑楼官员毒死的前一天,民女都是在书库写字学习休息,等到申时,民女才端着饭菜去给黑楼送饭。”
令史快速记好笔录,将问卷翻到第二张。
赵姰回答:“当时是民女与耿夔将军的下属,李信刘一一同送饭,他们当时就站在民女的身后,民女打开门,屋内漆黑一片,民女就将饭盒推进去,然后离开。”
问题第三页,为何里面漆黑一片。
赵姰摇头:“民女不知,或许是为了保密,大人们在听到我来送饭,就在开门前把屋内的蜡烛全吹灭,导致屋内漆黑一片。”
洛阳令问:“你可看清关门的人长什么模样?”
赵姰回答:“屋内太黑,我连对方模糊的影子都看不见,更别说对方的模样。而且对方从未开口说话,民女只是和往常一样,做重复的事。”
洛阳令又举起蜡烛,问:“这个作何解释?”
赵姰说:“这种蜡烛我第一见是本月初三,因前天晚上,墨兆传大人们的话,说黑楼的蜡烛没多少存货了,就让我隔天轮班的时候给大人们补上。”
洛阳令:“传墨兆。”
墨兆快速进来,洛阳令问:“黑楼里的人是否给你说过什么话?”
墨兆说:“之前送饭倒夜壶,里面的大人们都是不说话的,我们直接将东西推进去或拉出来。但有一次,大人开口说了话。”
洛阳令:“哪一次?”
墨兆:“就是毒蜡烛事发的前一天,大人将夜壶放在门口,我准备拿起去洗,那人说蜡烛不够了,希望能明天补上,而明天恰好是赵姰当差,我洗完夜壶,回到书库就把这件事给赵姰说了。”
洛阳令问:“跟你说话的人,是男人女人?”
墨兆:“是个男人,声音有些苍老,应该是六七十岁那样。”
洛阳令:“你可看清对方的样子?”
墨兆摇头:“阁楼里黑乎乎的,我又不能进去,那声音是从门后发出的,自然看不到对方的长相。”
洛阳令看向令史,令史记录完毕,洛阳令才给墨兆说:“先退下。”
墨兆作揖,走出公堂。
洛阳令继续审问赵姰:“请继续说蜡烛一事。”
赵姰顿了顿,忍着眼眶与耳根的疼痛,说道:
“听墨兆说蜡烛用完,次日,民女就去了仓库找蜡烛。但别火大人不在,在的是一个穿着蓝色裤子,棕色腰带的面生男人。
但因他腰间有令牌,衣服也是大鸿胪专门的工服,民女也就没有怀疑,问他要了蜡烛。
但奇怪的事,当时仓库里有一个打开的蜡烛箱子,箱子还有很多存货。
但那个人却并未从箱子里取出,反而是将一盒新的箱子打开,将里面的蜡烛拿出给了民女。
民女当时疑惑,说为何不将旧箱子里的剩余蜡烛拿给我。
谁知他语气很冲,不容民女质疑。
民女也不敢得罪人,就只能走了。”
洛阳令问:“你当时领了多少支蜡烛?”
赵姰:“三十根。”
洛阳令:“那箱子里呢?”
赵姰摇头:“时间太紧蹙,民女没有数过,但箱子打开的时候是满的,取走三十根,按照箱子的厚度,感觉浅了三分之一,估计那个箱子里原本有一百根左右的蜡烛。”
洛阳令问:“你领的三十根蜡烛拿去哪了?”
赵姰回答:“因为民女当时听说使臣出使西域,很容易会被匈奴等某些势力盯上,所以以防万一,民女就把蜡烛都检查了一遍。
发现蜡烛闻起来有股很奇怪的腥臭味,当时恰逢耿夔将军路过,问民女做什么,民女就将蜡烛有异味的事情说给耿夔将军听。
将军起初还不信,后面与书库蜡烛做了对比,才肯定了民女的说辞。”
洛阳令:“传执金吾耿定公。”
耿夔上了公堂,说的话也与赵姰大差不差。
又补充说:“我心生疑虑,为确认蜡烛是否有异常,就让下属抓了四只老鼠,按照两两分成,放到两间密闭的房间。
毒蜡烛的那间房,老鼠很快口吐白沫四肢僵硬死去。
这才下令封锁了整个大鸿胪。”
洛阳令问:“你当时拿到的毒蜡烛,有多少根?”
耿夔:“三十根,还有另外在仓库搜出的六十二根。”
洛阳令问:“这些毒蜡烛去哪了?”
耿夔说:“我拍下属李信将这些蜡烛处理掉。”
洛阳令:“传李信。”
李信走至耿夔身侧,洛阳令问:“你将毒蜡烛处理到哪里去了?”
李信说出了地点,并说:“这种东西燃烧会散发赌气,所以末将就此物秘密深度填埋。”
洛阳令命府胥去挖,而后说:“下午再审,退堂。”
外出买菜的王婘听到衙门里今日审讯的事,一听有莫邪的名字,王婘吓得连忙跑去莫邪家中,告知了大母。
赵嫖赵姒赵容闻言,又马不停蹄赶到衙门。
没看到莫邪,只看到出来的耿夔。
耿夔诧异:“你怎么来了?”
赵姒说:“我听莫邪出事了,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还惊动衙门了?”
耿夔说:“清者自清,今日洛阳令审讯荷华,也是为了还荷华的清白。至于为了什么事,现在还无可奉告,诸位还是先回吧。一会儿还得重新审讯,你们进不去。而且审讯完,荷华会直接去大鸿胪。”
没办法,风风火火赶来的几人,只能心事重重的回去。
王婘安慰:“我相信莫邪的人品,也相信洛阳令能够还莫邪公道。”
但赵嫖还是很担心,她有种不祥的预感,是不是赵塰逃兵役,莫邪去修改名册的事情东窗事发了,所以才被审讯?
可若真的如此,她们早就应该被传唤洛阳令府,哪还用得着像个局外人似的,连进去的资格都没有。
莫邪出了事,家里死气沉沉。
王婘见莫邪的房间有了灰尘,就端了盆水去打扫,顺便拆了被套床单洗干净,扫窗户时间窗户是开着的,王婘随手关住。
可在关窗的瞬间,她如触电般僵住。
以为是看错了,又重新看了几遍。
就见窗棂子上有条被熏黑的印记,而在窗台,有片形状怪异的干枯花瓣散落在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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