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内仍是一片昏暗,伴随着木柴的爆破,燃烧的火光映得粗糙的墙面沟壑纵横。
耿夔虎步生风走至牢房口,策勒倒是用极为舒适闲散的姿势靠在土墙。
有脚步靠近,他闭着眼纹丝未动,可当听到脚步声停在正前方,他才动了动眼皮,睁开了眼。
瞧着门栏外的耿夔,策勒笑说:“这是刑期结束,要放我们出来?”
耿夔将帕子取出,捏住里面的花瓣,举起:“我也没有时间与你废话,你过来看看,这是哪里的花。”
策勒偏头看了眼:“不知道,不认识,没见过。”
耿夔道:“你都没有过来仔细看就说不认识?”
策勒双臂抱胸,嘴角衔着笑:“我这人眼力好,过目不忘,若是见过的花朵,自是难以忘记。可这种花,我还真没见过。”
耿夔沉着脸,策勒笑出声:“莫非你是想打听这花的花语,好送给心爱的女郎?”
耿夔冷声道:“我可没你想得这么无聊,既然你不说,那就这辈子都别想从牢里出来!”
话毕,抬步离开。
策勒大声说:“我真不知道啊执金吾,你这样公报私仇会不会太过分了?喂?执金吾?耿将军?”
“哐啷!”
等外面的大门锁链声落下,耿夔早已走远。
等耿夔彻底离开,策勒才收起脸上的笑,问查尔多布:“耿夔为何会有毒箭花?”
查尔说:“毒箭花是我们漠北特有的产物,盛开时期异香扑鼻,若将花瓣阴干用火烧,或者发酵酿成花汁,便会产生剧毒。
轻则毒素入筋脉,永远醒不过来。
重则七窍流血,当场死亡。
这种东西我们的军队是绝对不会再行兵打仗时随身携带,免得重伤自己人。
殿下,这次来洛阳我与多布都没有带,查尔敢用项上人头保证。”
多布也说:“属下也不曾携带。”
策勒目光微凝:“我们不用,不代表其他人不用。漠北的部族数不胜数,怎敢一概而论。”
多布说:“难道在我们坐牢的这几天,大汉又发动战争,这毒箭花是缴获的某个部族的战利品?”
策勒却不这么认为:“即便是战利品,也不会这么快就传到洛阳,这里面一定有蹊跷。”
话是这么说着,不知为何,策勒心里很是不安,还有说不上来的心慌。
“哐当!”
随着水盆应声落地,盆里的水全数洒在地上,赵姰也栽倒在地。
晕死之际,她隐约看到大家朝她这边跑来,可她却什么声音都听不见。
耿夔疾步来到大鸿胪,还没到书库,御医就从里面出来,耿夔快速跑过去,问情况如何。
御医头疼道:“这毒老夫一辈子都没见过。”
耿夔说:“会有事么?”
御医道:“多亏赵女郎体质强健,这毒素一时半会还要不了命。”
耿夔不乐意了:“你这是什么话,什么叫做一时半会要不了命?”
御医说:“如今毒素渗透到了耳脉,致使赵女郎什么声音都听不见。
但接着毒素便会渗透眼脉,会失明。
到脑脉,陷入永久昏迷,最后是心脉,彻底死亡。
但女郎体质好,加上老夫止住了穴位,这毒素至少在一个月内时到不了心脉的。
只要在一个月内找到解药,女郎会捡回一条命。”
耿夔说:“那你找啊,你是大夫,给我说有什么用!”
御医被吓哭了:“可是要配置解药,也要让老夫知道这是什么毒素,不认识的毒药,老夫拿什么去配?”
耿夔张开嘴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也没有任何办法。
又问:“荷华醒来了么?”
御医点头,耿夔推门进去,就见荷华坐在褥子上,脑袋微微低垂,让人看不见她的神色。
其他人都坐在不远处的长椅,没人敢上前与赵姰说话。
耿夔走过去,背后的光线将他的影子映出来,在赵姰面前一晃而过,赵姰看到,抬头看向斜前方,微微颔首:“将军。”
说话声比平常有些大,有些僵硬,耿夔问:“感觉如何?”
但话说出来,才反应过来荷华听不见。
赵姰说:“烦请将军莫要将此时告知我的家人,我怕她们担心。”
耿夔点点头,赵姰说:“多谢。”
面上神色倒是正常,可总感觉有点死气沉沉。
不过荷华就是这种人,哪怕驯马摔断腿,脸上也不会表露出什么表情。
耿夔在跟前站了一会儿,抬步去了长桌前,问起了其余四人。
墨兆说:“君子与我们同吃同睡,除了上厕所,没有分开过。”
耿夔转身出了门,问看守的侍卫,谁陪同赵女郎去过更衣室。
两名侍卫站出来说:“更衣室他们提前检查过,确认没有任何异常,才让女郎进去的,而且女郎不过片刻就出来,不会有意外发生。”
“绝不可能。”耿夔捏紧拳头,面色凝重道,“这里面肯定有哪些是被我们忽视的,就算是蛛丝马迹,也要给我找出来。”
侍卫连忙领命。
书库内,四个人眼巴巴瞅着赵姰。
赵姰似是感觉到有人注视,抬起被子,盖到了头上,变成一尊雪堆。
墨兆也是担心,单手托腮嘴里直嘀咕:“奇了怪了,我们都好好的,赵君子却出了问题。她不就是昨晚去黑楼送水么,结果栽倒在地。”
水,黑楼?
顾倾城暗淡的眸光猛然一亮,起身去到门口,见门打不开,说道:“将军,昨晚荷华出事之前去过黑楼送水!”
还未走的耿夔闻言,率人去了旁边的黑色阁楼。
敲门,无人应答。
耿夔说:“里面的大人,若再不开门,定公就要真的破门而入了。”
贴门偷听的侍卫摇摇头,表示里面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耿夔随即抬手,得令的两名侍卫上前深深将门踹开,里面伸手不见五指,侍卫拿出火折子点燃一根蜡烛递给耿夔,耿夔拿着蜡烛走进去。
却在看到里面情况时,顿在原地。
只见围坐在桌前的四位官员,全数趴在桌上,耿夔大步走至跟前,烛光递进,就见其中一人眼鼻口耳朵全数流血,而其他的三位也是如此。
耿夔心中咯噔一下:“传洛阳令,快!”
不多时,仵作也赶来,耿夔守在一侧,待仵作大致验完,说道:“这四人皆是中毒而死。”
耿夔问:“如何中毒?”
仵作将棉棒从死者鼻腔中取出,说:“将军请看这上面的黑色粉末,是不是与蜡烛燃烧落下的粉末如出一辙。”
经仵作这么一说,耿夔才注意到燃败的蜡烛周围,的确散布着一些黑灰,若非指腹在桌上摸了一下,这些黑灰的确能与黑色的桌案融为一体,不易察觉。
回想起之前毒死老鼠,如今毒死官员的黑灰,耿夔有些不可置信:“不都销毁了么,李信刘一!”
外面的两人连忙进来,耿夔举起食指:“这东西你们确定销毁了?”
李信刘一说:“属下的确将这些销毁了。”
耿夔问:“确定将大鸿胪所有的毒蜡烛销毁了?”
李信刘一颔首:“属下确定。”
耿夔说:“那为何毒蜡烛又出现了?”
“赵姰在何处?”
正当耿夔问询两位部将,就听到洛阳令的声音,耿夔出了门,楼下的洛阳令看到他,提袍上了楼。
说:“赵姰在哪?”
耿夔道:“荷华也中毒晕死过去。”
洛阳令:“她现在醒来了么?”
耿夔点头,洛阳令连忙去寻,耿夔却提醒:“她现在听不见任何声音,你去也没有办法,还是让她好生休息。”
洛阳令却不甚赞同:“执金吾,断案最忌讳浪费时辰,唯有争分夺秒才能尽可能找到更多的线索,执金吾还是莫要阻碍本官断案。”
耿夔也就长话短说,把黑楼里的事情大致说出,洛阳令说:“那就让仵作细致检查,我去审问赵姰。”
话毕,也不等耿夔说话,洛阳令就下了楼,耿夔提醒:“她在书库!”
洛阳令突然到访,顾倾城连忙起身作揖:“拜见洛阳令。”
其他三人也后知后觉,陆陆续续起来跟着作揖。
洛阳令:“准备纸笔,将本官的话写出来给赵姰看。”
顾倾城:“喏。”
随后洛阳令走到赵姰面前,徐高连忙给大人搬了个凳子,洛阳令道了谢,坐下。
赵姰见是前任上司,正欲起身,却被洛阳令示意不必多礼。
顾倾城写字速度极快,洛阳令说话的同时,她也会快速将字落在纸上,写完举起让赵姰看。
赵姰回忆说:“我并未换过蜡烛,自从那天毒蜡烛出现,执金吾派人专门从宫中运来好的蜡烛,我才将无毒的蜡烛送去黑阁楼。”
一侧的耿夔说:“我可以作证。”
洛阳令又问:“你昨日在阁楼做了什么?”
赵姰说:“送了一次饭,约莫申时,那饭菜也是守卫严格验过的,后来他们将洗漱过的水推出来,我端着水下了楼,怎知突然眩晕,栽倒在地。”
洛阳令问:“你可有进去过黑阁楼?”
赵姰摇头:“并未进去。陪同我一起的事耿将军的下属,李信刘一,他们可以为我作证。”
洛阳令:“请详细说明送饭细节。”
赵姰回忆着说:“我先是敲门,随后门从里面打开,里面漆黑一片,我就将饭盒推进去,那门又锁上了。”
洛阳令:“里面为何漆黑?”
赵姰:“我也不知,可能是为了保密,大人们才把蜡烛熄灭,不让看清里面的情况,而我也是将饭盒直接推进去,脚并未接触门槛,门是大人从里面关上的。”
洛阳令又看向旁边四人:“你们送饭,也是这种?”
墨兆说:“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其他人都点着头。
洛阳令拿过顾倾城写的内容,与耿夔一起出了门。
门外,洛阳令低声道:“小黑屋之所以在外面看不到里面的景象,是因为设了两道黑墙,堵住了里面的光景。”
耿夔也赞同道:“看来荷华并未进去过黑楼,否则她绝不会说出屋里黑是因为吹灭蜡烛这种非常天真的推测。”
洛阳令:“即便如此,也不能放松。那黑楼里的四位官员是太后最看重的大臣,而最后接触过他们的,就目前看来,只有赵姰。”
耿夔说:“荷华只是送了饭,倒了水,那平白无故出现在里面的毒蜡烛,想来不是她送进去的。”
洛阳令道:“这件事事发突然,疑点重重,本官还得细细检查几遍。”
耿夔作揖:“那就劳烦洛阳令了。”
洛阳令思虑着点点头,随即想到什么,说:“你方才说荷华中了毒,可我瞧着她面色无常,应该没事吧。”
耿夔说:“洛阳令可千万别被她的外表欺骗,这毒素异常霸道,御医说入侵耳脉,再是眼脉,脑脉,最后是心脉。最多只能维持一个月,若一个月内找不到解药,荷华估计……得走到我前头。”
闻言,洛阳令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竟是如此严重,那御医的意思是?”
耿夔丧丧地摇头:“御医没见过这种毒,我也在想办法。”
谈话间,仵作下了阁楼,两人也停止了交谈,迎上去询问。
仵作脱下手套,一脸凝重:“很奇怪的毒素,直接让心脉发黑,这种毒性我还从未见过。之前见过的,都是胃部发黑。”
耿夔问:“心脉发黑,是因为毒素入了心脉?”
仵作:“是的,而且耳朵附近也发黑,眼眶也是,毒素是从奇经八脉蔓延的。”
洛阳令愣住:“这不就是和荷华的毒发顺序差不多么?怎么大人们死了,荷华还能维持一个月?”
耿夔只觉不好的预感越来越近,拔腿就跑。
洛阳令没把人喊住,倒是仵作说:“可能是因为赵女郎体质好,体质好的人,那的确不容易被毒搞死。”
洛阳令:“依照你的意思,阁楼里的大人们体质不好?”
仵作笑道:“大人,说句不好听的,那阁楼常年晒不到太阳,在阁楼里办公的大人们身体能好到哪里去?人啊,还是得多晒太阳多跑步,大口吃肉少熬夜。”
牢房,耿夔再次的到访让策勒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愈加强烈。
但很快,又被理性压制。
像耿夔这种能利用莫邪的身世来诈他的人,他是绝不可能轻易上当。
耿夔捏着花瓣,再次质问:“这花到底是产自漠北哪个地方?”
策勒笑道:“我真不知道,但如果你执意要,我可以托我的朋友在四处打听,等找到了,你想要多少都可以。”
耿夔说:“我没工夫与你扯皮,如今荷华中了毒素,而这个花,是目前仅有的线索,你是继续装傻充愣让荷华死,还是将解药给我,救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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