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审之日,府衙来了位不速之客。
令史自后门小跑进来,给洛阳令说:“宫里那位中常侍。”
洛阳令:“蔡?”
令史点点头,洛阳令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
待中常侍进来,洛阳令没什么表情的脸立刻挂上笑意,走上前作揖:“蔡大人。”
中常侍也作揖回礼,笑说:“听闻洛阳令今日重审赵姰一案,这案子牵扯到了很多,陛下孝顺,听闻太后得知四位朝臣无辜惨死而食不下咽,故派我来旁听,免得审讯过程中出现差错,让凶手逍遥法外。”
洛阳令应下,又让人给中常侍准备了茶水桌椅。
开堂后,赵姰被带了上来,见府胥搬凳子,蔡大人笑眯眯道:“阶下囚什么时候和咱们一样,可以坐在公堂了?”
角落里写字的令史使了个眼色,府胥连忙将凳子撤走,蔡大人说:“跪着审。”
赵姰听不见,令史就写了个“跪”字,赵姰跪了下来。
蔡大人斜眼看向洛阳令:“那就开始吧。”
洛阳令这才说:“根据已有证据,赵荷华只有一次外出时无人监管的状态,那便是本月初三去仓库拿蜡烛,期间无人跟从,这段时间完全有可能外出作案。来人,将绳索拿上来。”
问赵姰:“你可认识?”
赵姰回答:“这是绳子,我当然认识。”
洛阳令:“把你的手掌摊开,让大家看清楚。”
赵姰照做,众人也都探头探脑看,洛阳令说:“诸位看清楚了,赵荷华的掌心没有任何伤疤。蔡大人?”
蔡大人也用鼻音“嗯”了声,囧着脸嚼茶叶。
洛阳令:“现在拿起这根绳子,去勒令史。”
快速写字的令史听到这话,愣住了,瞅向洛阳令,洛阳令没给他眼神,但桌案下的手却伸出五根指头。
令史心中一动,捏笔的手抖了抖,硬着头皮把这句话写下。
看到字,赵姰摇头,洛阳令说:“若你不做,就无法证明你的清白。”
赵姰不太理解这起案子又与绳子有何关系。
见洛阳令要求,她只能起身走上前,拿起绳子。
令史也是双腿哆嗦走到荷华跟前,颤声道:“孩子,轻点啊,可别让我这把老骨头给散了架。”
赵姰走至令史身后,将绳子套住令史的脖子,令史绝望地闭紧眼,赵姰象征性的勒了一下。
令史睁开眼,还活着。
蔡大人有些看不明白洛阳令在唱哪出戏,洛阳令扶额:“你要想象……人呢,你,你来代替令史写字。”
洛阳令随便指了个刀笔吏,把话写下来。
“你要想象你勒的人是匈奴。”
赵姰看到这里,当即加大了手里的力道,猝不及防的用力,让令史差点翻白眼吐出舌头,然令史平日里也不是吃素的,毕竟要维持公堂秩序,拉架揍人之类的,也是游刃有余。
连忙扯住绳索挣脱。
他越挣脱,赵姰就勒得越紧,两人僵持不下,期间赵姰掌心一痛,同样,令史的手也被麻绳擦破,流了血。
洛阳令立刻喊停。
府胥赶忙把令史搀扶到旁边处理伤口,洛阳令让赵姰将手摊开。
掌心被擦破的伤口不断往外冒血。
洛阳令说:“如此麻绳,却能轻易将人的掌心擦破。
而根据最新的尸检文书,死去的四人皆是被这种麻绳勒死,又从口腔灌入毒药,试图利用中毒迹象来掩盖勒死的淤青。
如若赵荷华真的是凶手,那她勒人的过程中定会因为麻绳的粗糙与死者的挣扎导致手掌受伤。
但我们方才也看到了,赵荷华的掌心没有任何伤口。
所以,赵荷华不是真凶。
本官决定,对赵荷华,当庭释放!”
赵姰面上涌上欣喜,旁听的蔡大人却突然拔高嗓门:“洛阳令,你如此断案是不是有点太过稚儿了?”
洛阳令:“中常侍为何这般说?”
蔡大人说:“你方才说赵姰只有一次外出时无人监管的状态,为何这般肯定?莫非,赵姰在去更衣室也是被人看守?在男人的看护下,上厕所?”
洛阳令解释道:“去更衣室,侍卫都会跟随,但不会进屋。”
蔡大人一拍手:“对嘛!所以进了更衣室的这段时辰,也是无人监管的状态。谁知道她会不会趁着翻窗逃走去杀人。
而且据我所知,这位赵姰女郎,是出了名的力气大,也是凭能搬动两百斤的石头才被选为使臣。
如此力气,勒死几个六七十岁的老头子,那可是轻而易举的。
令史正值壮年,挣扎中当然会擦破手。
但勒老头受伤?
不至于,不至于。”
洛阳令:“凡事都要讲证据,中常侍空口白话,怕是不能让人信服。”
蔡大人笑眯眯道:“我当然知道凡事要讲究证据,所以,我想让令史将我的话写出来给赵姰看。”
怎知令史直接将毛笔一扔,双臂抱胸朝天看。
蔡大人笑意不减:“令史怎么还不动笔?再不动笔,我可要怀疑令史是否有尸位素餐之嫌。”
令史:“……”
又把扔出去的笔捡回来。
蔡大人问赵姰:“是不是你杀害了四位重臣?”
赵姰说:“不是,还请大人明鉴。”
蔡大人说:“听到了么,赵姰说就是她杀了重臣。”
令史整个人都惊呆了,蔡大人说:“令史,还不记下?”
令史看向洛阳令,洛阳令耷拉着眼皮坐在主位,令史狠狠啐了口唾沫到砚台,咬紧牙根子将中常侍的话写下来。
蔡大人又问:“四位重臣是怎么死的?”
赵姰回答:“民女不知。”
蔡大人点点头:“听到没,赵姰说了,她是用绳子勒死了四位重臣。”
再问:“可有帮凶?”
帮凶?
赵姰眉心微蹙,她不明白他们为何要反反复复问一些早已问过的问题,只能麻木地回答:“我不是凶手,不存在帮凶。”
蔡大人恍然大悟:“原来是赵姰买通了侍卫,才能与侍卫一起潜入房间杀死重臣。赵姰,你说我说的是不是?”
赵姰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就那么看着他,蔡大人笑了:“看,赵姰没有反驳,那就代表我说的是事实。”
洛阳令攥紧了拳头,从牙缝里挤字:“蔡大人,过分了。”
蔡大人笑道:“我怎么就过分了?”
洛阳令:“赵荷华分明否认了她是凶手,也没有帮凶,你为何要篡改她说的话,还威胁令史写出假的证词?”
蔡大人眨眨眼:“她否认了吗,有什么证据呢?”
洛阳令:“我们听得一清二楚。”
蔡大人:“我怎么没听见,你们听见了么,听见了么?”
笑眯眯的眼神环顾周围的达官显贵,与墙角站成一排的府胥。
达官显贵们笑着说:“蔡大人说的与赵姰说的,一模一样啊,洛阳令,你莫非是幻听了,瞧你眼圈发青,应该是没有好好休息过吧。”
而府胥门更是不可能得罪这位中常侍,纷纷垂下脑袋。
蔡大人满意极了,笑着给洛阳令说:“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赵姰说的,我可是一点都没有篡改的转述给令史。”
公堂之上,无人应答。
蔡大人站起身:“既然如此,那本官就下达判决了。赵姰狼子野心,戕害朝臣,关入大牢,择日斩首示众。”
赵姰就这样被莫名其妙关入了大牢。
待公堂撤去,令史说:“这姓蔡的阉人是陛下那边的,陛下这是要拿赵氏一族开刀啊!”
洛阳令:“赵氏是前朝遗脉,凭借擅长养马而被保留到了现在,深得太厚照拂。
陛下与太后夺权,总得要在太后这边找个问题来大做文章。
然太后母族是开国元勋,树根盘踞,无法轻易撼动,陛下就只能铲除依附在太后身边的杂草。
更重要的是,赵氏一族的存在,始终都是历代皇帝心中的刺。
只要赵氏一族存在,不论哪一任皇帝,都会觉得来位不正,这种心尖刺,总得要想办法拔掉才是。
如今利用赵荷华的名义除掉太后的四位心腹,太后明面上也不能直接迁怒皇帝。
问,就是赵荷华做的。
哪怕太后会说凶手不是赵荷华,那证据呢?
谁能完全证明赵荷华不是凶手?”
令史心中震撼:“莫非,荷华的耳朵,身上的毒,也是陛下的手笔?那毒药歹毒,要么耳朵聋,要么眼睛瞎。
无论怎样,都会沦为残疾,在对簿公堂自证清白时极为不利。
你瞧瞧方才,蔡阉狗那般指鹿为马,荷华都会因为听不见而没有反驳。
要是哪天眼睛瞎了,蔡阉狗胡乱写一通,荷华也会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签字画押。
想想都可怕至极。”
洛阳令道:“除非那药真的有用,能让荷华好起来,否则,哪怕荷华心思明敞,在耳聋眼瞎的弱势中,定会被牵着鼻子走。”
这日,衙门的侧门打开。
多布与查尔出来,查尔伸着懒腰说:“外面的天果然是天气明媚,阳光灿烂,舒服啊,自由啊。”
多布却说:“别扯皮了,被关了这么久,都不知道干将情况如何。”
两人来到客栈,却看到了睡大觉的王子殿下。
查尔的心一阵拔凉:“殿下,您最得力的两位下属被关入大牢,生死未卜,您还能睡得这么香甜?青天白日的,你的赵女郎都被关进大牢了,你睡得着么你?”
多布连忙去捂嘴,可惜迟了。
还在熟睡的策勒隐约中捕捉到耳边声音的关键词,一下子翻下床:“莫邪?大牢?”
查尔点点头,又在多布的威慑中连忙摇头。
又点头又摇头的,策勒面目阴沉:“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说!”
多布被这样的殿下吓得心肝猛地一颤,只能说:“也不知怎么回事,那赵荷华北关押到了牢房,就在我们隔壁。”
查尔也补充说:“我们还当了半天狱友呢!”
多布似是垂头自言自语:“那位莫邪女郎即便被关入大牢,也没哭没闹,还说话安慰我们,豁达的胸襟……当真是让人心动。”
查尔:“可不是,我老喜欢她了哈哈哈哈!”
两人一你一言我一语,策勒早已飞奔出门,消失的无影无踪。
府衙,书房内处理事务的洛阳令瞧着下方的漂亮俊后生,苦恼道:“这可是蔡大人下的命令,除非是衙门的令牌,否则无法把人提走。”
策勒瞥了眼桌上:“你笔筒旁不就放着一个么。”
话说完,策勒也是不客气,大步上前,当着洛阳令的面就把令牌拿走。
惊呆了在旁服侍的管家。
洛阳令眨眨眼,管家屡次欲言又止,但见他家大人僵在原地很久,只教他心发慌。
约莫一炷香时间,洛阳令才似乎回了神,轻啊了一声。
对旁边的管家说道:“方才,书房里是不是跑进来一只野猫,把什么东西给衔走了,我怎么觉得书房里似乎缺了点什么?”
管家眼珠骨碌碌一转,也附和道:“的确,那我去找找大人究竟丢了什么,待找到,去把那野猫追回来。”
洛阳令特别叮嘱:“可千万要追回来,免得被野猫得了逞。”
管家:“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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