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朵朵背靠着冰凉的玻璃门，跌坐在阳台的地砖上。眼睛瞪得圆圆的，一眨不眨地盯着地上那三样凭空出现的物件。
亚麻种子袋，陶土花盆，油纸肥包。
它们安安静静地待在那里，沐浴在都市夜晚混杂的光线下，真实得不容置疑。
夜风吹过，带来楼下烧烤摊隐约的喧闹，却吹不散她心头的惊涛骇浪。她的手指还残留着触碰亚麻布袋时那粗糙的质感，一遍遍提醒她这不是梦。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血液冲上头顶，带来一阵轻微的眩晕。恐惧，震惊，荒谬感，还有一丝被强行按捺下去，极其微弱的兴奋，像一团乱麻纠缠在一起。
她猛地抓起手机，屏幕还停留在那个古朴的【悠然田园】界面。她手指发抖地戳着屏幕，试图退出。或者找到任何设置，说明，客服入口。哪怕弹出来个收费界面也好过现在这种完全的未知！
然而什么都没有。
APP界面简洁得近乎冷酷。除了中央那个已经变灰，显示【今日已签到】的木纹按钮，以及下方几个依旧灰暗未解锁的图标，再也找不到任何可交互的元素。没有历史记录，没有个人中心，没有退出选项，甚至没有声音。它就像一张静态，被遗忘在时间角落的古画，沉默地存在于她的手机里。
她尝试关机键。屏幕黑了。
几秒钟后，她再次按下开机键，心脏提着。熟悉的品牌Logo出现，进入主屏幕。那个【悠然田园】的图标依旧顽固地占据着一角，点进去，依旧是那副【今日事已毕】的沉寂模样。
它无法被删除，无法被屏蔽，像个幽灵一样缠上了她。
云朵朵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是个受过现代教育的成年人，信奉科学和逻辑。眼前这一切，完全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
报警？怎么说？说有个APP强行给我送了一包种子一个花盆和一包肥料？警察大概率会建议她去看看精神科。
找手机维修店？刚才重启已经证明，这不是普通病毒能解释的。
她把目光重新投向地上的【新手礼包】。所以，现在怎么办？当作什么都没发生，把这些东西扔进垃圾桶，然后祈祷这个APP明天自动消失？
她的视线落在那个棕陶花盆上。很普通的红陶盆，甚至边沿还有一个不起眼的小缺口，市场价大概三五块钱。那袋肥料摸起来就是普通的颗粒状，没什么特别气味。至于那种子。
她再次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捻起那个亚麻小袋子。真的很轻，里面的种子颗粒细小，隔着布料能感觉到它们的存在。
袋口用一根同色的麻绳系着。她犹豫了一下，解开了绳结。
里面是比芝麻粒稍大一些，扁平的棕褐色种子，看上去。平平无奇，和她印象中生菜种子没什么不同。她凑近闻了闻，只有一股淡淡，干燥的植物清香。
就为了这点东西？搞出这么大阵仗？一个无法删除，能凭空传送实物的神秘APP？
巨大的荒诞感冲淡了些许恐惧。她看着这些种子，又看了看旁边空置，落了灰的旧花盆。之前养死绿植的经历还历历在目，她甚至怀疑自己有没有能力把这些种子种活。
【悠然田园】、签到、奖励。
这几个词在她脑子里转来转去。如果。如果这真的是一款超现实的种田游戏，那么按照游戏规则，她完成了签到，拿到了奖励，下一步是不是就该。使用它？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
反正，只是种下去而已。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再次养死，或者什么都不发生。但万一呢？万一真的有什么。
那被日常琐碎磨砺得近乎麻木的心湖，终究被这颗突如其来的石子，激起了一丝再也无法忽略的涟漪。
她决定试试。
行动本身似乎能抵消一部分不安。云朵朵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像个即将开始一项重大工程的科学家，表情严肃地将三样奖励搬进了屋里，放在书桌上。
首先，是那个旧花盆。她把它刷洗干净，露出陶土原本的色泽。然后，她拆开那包油纸包裹的基础肥料。里面是灰黑色的均匀颗粒，依然没什么浓烈气味。她按照油纸上隐约浮现，极简的示意说明（与其说是说明，不如说是几道墨线勾勒的图示），将一部分肥料混入从楼下绿化带里勉强挖来的一点普通盆土中。APP没送土，她只能自力更生。
接着，她将混合好的土壤填入花盆，稍稍压实。整个过程她做得一丝不苟，甚至带着点虔诚，仿佛在进行某种神秘的仪式。
最后，她拿起那包速生奶油生菜种子。按照APP界面那稍纵即逝的提示（她隐约记得点开种子图标时闪过几行小字），这种生菜生长周期短，喜光。
她用指尖捻起几颗种子，均匀地撒在土壤表面，然后覆盖上薄薄的一层土，用手轻轻压平。
浇水是个问题。自来水肯定不行，□□太重。她目光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最后落在昨晚喝剩的半瓶矿泉水上。算了，就它吧。
她小心翼翼地将水细细浇透，直到盆底有轻微的水渗出。
做完这一切，她将这个承载着神秘APP希望的花盆，端到了阳台内侧，阳光最能长时间照射到的角落。这里既能接受光照，又不会像外面那样完全暴晒。
夜幕低垂，城市灯火透过玻璃窗，在花盆表面投下斑驳的光影。
云朵朵蹲在花盆前，双手抱膝，看了好久。
土是普通的土，盆是普通的盆，种子看上去也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刚才发生的一切，会不会真的是她加班太累产生的幻觉？也许这些东西本来就是她放在阳台的，只是自己忘了？
自我怀疑再次涌现。
她甩甩头，决定不再多想。反正种子已经种下去了，剩下的，就交给时间吧。或许明天一早起来，就会发现这只是个无聊的梦。
然而，第二天发生的事情，就开始偏离普通的轨道了。
一大早，闹钟还没响，云朵朵就自己醒了过来。她几乎是立刻从床上弹起，鞋都来不及穿，就先冲到了阳台角落。
花盆安静地待在那里，土壤湿润，表面没有任何变化。
她说不清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自嘲地笑了笑。果然是想多了，怎么可能第一天就。
匆匆洗漱、换衣、化妆遮盖黑眼圈，出门前她又不死心地看了一眼。
依旧平静。
挤在地铁里的时候，她还在心里吐槽自己昨晚的大惊小怪。可能就是个植入比较深的广告APP吧，那点东西说不定是哪个室友或者邻居恶作剧放的？虽然她并没有合租的室友。
一整天的工作依旧忙碌而压抑，键盘敲得噼啪作响，经理的催促声不绝于耳。但云朵朵发现自己时不时会走神，思绪飘回那个小小的阳台，飘到那盆刚种下的生菜上。
它怎么样了？发芽了吗？会不会被风吹倒？浇水够不够？
这种牵肠挂肚的感觉，竟然冲淡了一些工作带来的烦躁。
下班时间一到，她第一次没有磨蹭，飞快地关闭电脑，拎起包就往外冲，惹得旁边工位的同事投来诧异的一瞥。
几乎是跑着回到小区，噔噔噔爬上五楼，钥匙插了好几次才对准锁孔。
推开房门，包都来不及放，她径直扑向阳台。
然后，她愣住了。
就在那棕红色的陶土花盆里，原本覆盖着种子的土壤表面。竟然星星点点地，冒出了十几个极其细微，嫩绿色的点点！
像是有人用最细的画笔，蘸了新鲜，充满生命力的绿颜料，轻轻点在深褐色的画布上。
发芽了？！
这么快？！
云朵朵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蹲下身，凑得极近，几乎要趴到花盆上。
没错！是真的发芽了！那些比芝麻还小的绿点，顶着种壳，娇嫩却又无比顽强地破土而出，向着这个世界宣告它们的存在。
从种下到发芽，甚至不到二十四小时？
她记得以前看过的资料，生菜发芽最快也要两三天吧？这速度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震惊过后，一股难以言喻的欣喜和激动猛地攫住了她。仿佛她呵护的不是几颗菜苗，而是什么了不得的珍贵宝贝。
这APP奖励的种子，果然不一般！
之前的所有怀疑和不安，在这一刻被幼苗破土带来的纯粹喜悦冲散了大半。她小心翼翼地用手指碰了碰那娇嫩的绿点，动作轻柔得像是在触摸一件易碎的珍宝。
“你们要好好长大啊。”她低声说，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了一个小小的弧度。
从这一天起，云朵朵的生活似乎多了一个隐秘的重心。
她依然每天挤地铁、加班、吃外卖，扮演一个疲惫的都市社畜。但每天早晚，雷打不动地多了两项仪式。查看生菜苗，和完成【悠然田园】的签到。
签到APP依旧神秘且高冷。每天的签到地点似乎都是随机的，但大多都在她日常活动范围内。出租屋厨房、卧室、甚至公司厕所（这让她签到的时候鬼鬼祟祟像做贼）。
奖励也五花八门，但大多寒酸。几滴稀释的灵气露珠（喝下去确实能精神一振，黑眼圈都淡了些），一小撮新的普通种子（萝卜、小葱），偶尔又是一小包基础肥料。
她再也没收到过像第一次那样直接出现实物的奖励，这让她一度怀疑那晚是不是个意外。但阳台上那盆飞速生长的生菜，又在无声地证明着一切的真实性。
而生菜的长势，也的确配得上速生二字。
几乎一天一个样。嫩绿的子叶展开后，真叶很快抽了出来，叶片肥厚，颜色是一种油润欲滴，极其健康的鲜绿色，脉络清晰，看上去就充满活力。和她以前养的那些蔫头耷脑的植物完全不同，它们浑身都散发着[我活得很好]的蓬勃气息。
云朵朵的照料也更加上心。她特意买了纯净水来浇灌，每天仔细观察叶片有没有病虫害（结果发现它们健康得令人发指），甚至还会在傍晚对着它们发一会儿呆，絮絮叨叨地说些工作中的烦心事。
这些不会说话的小生命，成了她高压生活里一个温柔的出口。
她习惯了每天起床第一眼就看到它们又长大了一圈，习惯了下班回家后看到它们在夕阳下舒展着翠绿的叶片。那种亲眼见证生命成长的感觉，奇妙地滋养着她干涸的内心。
日子一天天过去，生菜苗逐渐长成了饱满的植株，层层叠叠的叶片包裹起来。形成了一个个比拳头略小，圆润可爱的球状体。颜色是那种诱人，带着点奶油质感的黄绿色，叶片边缘呈现出微微的波浪形，看上去就鲜嫩可口。
不到两周时间，它们竟然已经一副完全成熟、等待采摘的模样了。
这天是周六，阳光透过玻璃窗，暖洋洋地洒在阳台上。云朵朵蹲在她的宝贝生菜前，心里充满了丰收的喜悦和一种难以置信的成就感。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那冰凉滑嫩，饱满得几乎要滴出水的叶片。一股极其清新，带着淡淡甜香的生菜气味钻入鼻腔，勾得人食欲大动。
这么漂亮的生菜，味道会怎么样呢？
她咽了口口水，内心挣扎起来。
是自己吃，还是。再留几天看看？万一还能再长大点呢？
但那股鲜嫩欲滴的诱惑实在太强烈了。最终，她小心翼翼地选中了其中最饱满的一棵，手指握住根部，轻轻一掰。
“咔嚓”一声轻响，清脆利落。
一棵完整，沉甸甸的奶油生菜，被她托在了手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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