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步青曾经觉得自己算是个挺有边界感的人。
她觉得李余可能有些与众不同的秘密,但没太放在心上。
直到她眼睁睁看着李余施展神奇魔法把人忽悠走,有无数个问题想问。
这么颠覆世界观的事,她真是太想刨根问底了。
以至于她在想,之前跟李余拉近关系,是不是也是驱自于这份好奇。
钟步青有种隐隐约约的羞愧感,觉得自己的动机着实不单纯。
所以当她看着沉默的李余,感觉自己心跳加快而头脑逐渐亢奋得不清醒时,刻意地转了话题。
“要不要去吃饭?回头可以理一下项目的进度。”
她觉得自己应该尊重人与人之间的界线,刚才这一出闹剧明显跟李余的家庭和秘密有关。
不应该主动询问对方不想提的事,钟步青想。
她怕自己忍不住张口就问,觉得不如干点正事转移下注意力,于是邀请李余吃完饭去看项目。
李余原以为钟步青会盘问她一番,但对方很体贴地转移了话题。
两个人若无其事地讨论着要吃什么,走到饭店点完菜,钟步青来了一句:“你概率论考咋样?”
李余:......
讨厌没有边界感的人。
气氛在李余吐槽了几句出题老师后轻松了起来,两个人开始边吃饭边闲聊,就像任何一对大学生朋友。
李余一边听钟步青念叨哪位专业课的老师讲课闲话最少,一边看着她手中玻璃杯里的汽水。
一个个气泡挣扎着向上攀爬,又不受控制地破裂开。微小的声音被讲话声盖过。
没来由的,李余觉得自己心中的郁结像气泡一样被清除了一些。
李余不知道钟步青算不算是过分热心的人。
初中时她会在自己仓皇逃窜后默不作声地观察,在重逢后不加掩饰地释放自己的善意。
她在目睹自己能力后克制地转移话题,但为什么,会在看到明显是家事的冲突时,冲过来插一脚?
李余想起自己小时候。
八岁的一天,她在学校的思想品德课上学到了法律的存在。
“有困难找警察,”
她背着书包独自往家里走,回想着老师的话。
没有人来接她,家里等待着她的只有日复一日的咒骂声和母亲的抽泣声。
赌输的男人、欠债的男人、醉酒的男人、在外受窝囊气的男人,每天她出门前,都要想一下今晚回家要面对哪一种款式的父亲。
当然,运气好的话会碰上隐藏款——失踪的男人。
运气不好时,等她回到家,挡在他跟母亲之间,就该轮到她了。
母亲会一次次对她哭骂:“你要保护妈妈,知道吗?都是因为你是女孩,你为什么不是个男孩?”
又惶恐地拽着她:“你不会丢下妈妈吧?如果连你都不管妈妈,妈妈该怎么办?”
指甲掐进她的胳膊,让她无法挣脱。
一道道月牙形的红痕落在手臂上,却像是锁住她脖颈的枷锁。
多年后的李余觉得她的母亲真是高瞻远瞩,早就预见到自己成为白眼狼的一天。
那天回到家,李余听到动静,又走出了家门。
那是她记忆里第一次回家碰到父亲发疯却没有径直冲向父母的卧室。
她转身走出了家门。
那段时间,她们刚搬到新家。李余记得之前的那个家附近有个警察局。
想必有更近的警局,但当时的她没有手机,又不会找人问路。
她只会沉默地凭记忆里的路线走着。
李余是个记忆力很好的人,有老师不断地夸奖她有天赋,记性好。尽管没有人在意过这份夸奖。
她不知走了多久,穿过了一条条喧嚷吵闹的街道,看着在公园疯玩的小孩被爸妈拉着手带回家吃饭;
看着悠闲散步的老人,唠着家长里短;
看着下班的大人,她们不用写作业,好像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
李余感到有点羡慕,她想快点长大。
当她找到记忆里的警局时,太阳已经快落山了。
她感觉自己的双腿在泥沼中搅动,每一步都黏连着看不见的污泥,让抬脚都逐渐困难。
“你好,我要报警。”
年幼的声音在大厅中响起。
有人来问了她情况,又问了她家庭住址,她舒了口气,开始忍不住畅想起男人痛哭流涕地被关进监狱后她跟妈妈的平静生活。
他们开着车把她送回了家,带着她上了楼,她的心开始雀跃起来。
直到他们口头警告了一番,摸了摸她的头,又离开了。
关门声响起时,她飘着的心还没反应过来,仿佛一瞬间失去动力,悬在上面不知所措。
刚才还在点头哈腰,痛彻心扉地表示自己一定悔改的男人慢慢挺直了背。
他转过头,阴郁的眼睛盯着李余。
李余经历了她人生中最狠的一次打,却不记得男人施暴的细节。
后来她读书时看到,这大概率是因为人的自我保护机制。
她只记得自己躺在地板上,浑身都在疼。
她努力地让自己的胸腔上下起伏,每动一下都伴随着剧烈的疼痛,却没有多少新鲜空气被吸入,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
她想吐,却爬不起来,喉咙也使不上劲。
她眼睁睁看着男人又一次举起棍子,上面有自己斑驳的血迹。
她嘶哑地喊了声爸爸,男人没什么反应。
她说:“爸爸,我来当你儿子。”
当时的李余其实没有什么对于男女的概念,她不知道为什么父亲殴打自己和母亲时会咒骂自己是女儿,也不知道为什么母亲会因为自己不是儿子而难过。
她觉得,一定是自己不够好。
那她努努力。
老师都说她聪明,学什么都快。虽然父母根本不在乎老师的评价,但李余默默记在了心里。
那她努努力,肯定很快就学会怎么去做儿子了。
她已经耗尽了所有力气,也发不出什么声音。
讲出的话只有自己能听到,男人却停了下来。
李余费劲地撑着眼皮,看着男人慌乱的神色,昏了过去。
那是李余第一次使用自己的能力,尽管她在很久之后才摸索出这个能力的存在。
也是她第一次明白,外人是不会管家事的。
当然,尽管没有人会管,不代表他们不掺和。
偶尔会有邻居或亲戚拦住李余问东问西。
“你爸爸又打你了吗?”
“你爸是不是又上外边赌了?”
“你知道你爸又欠债了吗?催收电话都打到我这儿了。”
李余不会应对这样的“关心”,她只会木讷地等着大人们感到没劲后离开,听着他们嘟囔着说这小孩真是呆愣愣的。
后来,发现了自己能力的李余依旧不想做出回答。
她会说上一句“你不认识我”,然后自顾自地离开。
但她没办法对钟步青扯个慌就离开。
她只能任由钟步青听到父亲跟自己的对话,看着她挡在自己面前,又当着她的面用能力打发走父亲。
她等着这样一个当初揭穿她能力的人来追问,等着这样一个插手自己家事的人来刺探自己的底细。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知趣地打岔。
李余发现,自己对钟步青其实没什么了解,两人有交集的日子满打满算也到不了两个月。
但还有再接触的机会。
李余跟着钟步青找了间空教室,打算聊聊学校要写的项目。
至少在项目写完前,她们还会不断地有交流。
她看着钟步青打开电脑,
“我把地图逻辑写完了,人物跟怪都各写了一个,药水跟宝藏写了一半没写完,但整体逻辑出来了后面慢慢填细节就好。”
李余:......
忽然感觉也没剩多少再接触的日子了。
李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我这几天都没怎么写。”
“没事没事,考试嘛,正常的。”
钟步青掏出自己的平板,找出了之前画的UML表。
她自己写代码的时候从来不画表,也不爱写注释。
之前跟人写项目的时候也只是理了一下脉络,把函数名称都统一后各自随写随传。
当时还因为接口注释写得太简略被周茗怒斥是谜语人。
“哦对,前两天你在考试,我就没问。你用过GitHub吗?我等下把repo邀请发给你。”
“我没用过。”
李余感觉自己的不好意思加重了两分。
“噢噢,没事我等下教你一下你就懂了,用它主要是为了方便看代码修改,顺便留个档。”
钟步青这才想起来大一不会特意教这些软知识,这么快就让她们跟陌生人写项目真是强人所难。
“咱们还是先理一理大概的思路吧。”
钟步青前几天听着歌画了一晚上的表,就是为了给人一个清晰的结构去参考。
她把平板推过去,半趴在桌子上,一手垫着自己的脑袋,一手伸过去划屏幕,开始讲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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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
李余看着钟步青期待的目光,不知道怎么开口——她疑惑的地方太多了,一时不知道从哪里问起。
她在心里掂量了一下:“那个...构造函数是什么意思?”
钟步青:......
完蛋了。
这就好比都开始挖土要盖楼了,施工队队长忽然凑上来问一句:“对了,你们说的地基是啥意思?”
李余问出口后,就一直在观察钟步青的反应。
现在她感觉更忐忑了。
“抱歉,我之前除了学校教的那点东西,都不太会,也没有额外在外面学过。我这几天一定去找教程学一学。”
钟步青本来已经觉得自己全写完要来得快一点了,但她觉得李余不会因为坐享其成而高兴。
“没事,这个本来就是到大二才会讲的内容,学校现在就让你们写本身就不合理。
我回头把我的笔记发你,然后找找网上有没有比较好的课。”
她犹豫了一下:“我先给你大概讲讲?”
好为人师的毛病又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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