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梦田》可能对于我来说不是什么必不可缺的东西,可是少了它我会有点难过,拥有它我才能呼吸得更顺畅,我以为现在这样的人生才更完整。
这款游戏在即将面世的时候,投放的宣传并不算太多,虽说是业内几大头部公司合作多年开发的产品,也承载了一众粉丝的期待,但厂家们在最初的阶段竟然都十分谨慎,也许他们都是抱着给新项目试水的心态,不敢确定游戏到底有多大的市场。
发售前夕,只有一部分游戏爱好者在讨论,我玩过端游,后来手游玩得也不少,这么长时间杂七杂八总地多少知道点游戏方面的讯息,平时会留意一些游戏业界的新闻,那时偶尔在浏览网页的时候看到过几次关于梦田的小范围网友讨论,我当时没有太在意,只是有一点点好奇。
游戏处于内测阶段的时候,能玩得起梦田需要有一定的经济实力,因为你要花费不菲的价钱去做前期准备,无论是硬件设备,还有游戏软件的购买费用,零零总总加起来,都是不小的花费。
虽说是号称业内第一款正儿八经地兼具体感、视听特效的沉浸式“高科技”游戏,除了热爱游戏的发烧友以外,普通民众很少能一下子接受这些前期投入,当下众多的手机游戏已经足以吸引玩家度过大量的碎片时间,老牌的主机也早就拥有了很多固定的受众,新兴市场还没有打开。
巧合的是,那个时期的我,工作上处在一个瓶颈期,我意识到除了做好我的本职工作以外,无论我再做多少,也就只能处在这个位置上了,加薪无望,升职无望,虽说我志不在升职,也没有信心做一个杀伐决断的管理者,可是当你知道你没有这个上升的可能时,哪怕你没有这个渴望,也还是会相当沮丧。
工作中日复一日的重复,鲜有激发自己干劲儿的事情。雪上加霜的是,我的记忆力也越来越差,每天都要强行打起精神,避免工作出错,不管工作有多枯燥,一旦饭碗砸了我的生活就连枯燥的机会都没有了。
那时候的我在生活中,可以说是白纸一张,基本上可以说是了无羁绊,但也确实相当空虚,还有那么点寂寞冷。我的父母都不在了,留给我的是一间超过二十年房龄但仍能够遮风避雨的家,和他们用一辈子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工作换来的一些积蓄,虽说经过疾病与衰老的洗礼,积蓄已所剩无几,但那也是他们人生耕耘过的证明。
母女之间曾经发生过的那些争吵我都逐渐淡忘,而且站在今天望过去,总觉得与其针锋相对、剑拔弩张地互相伤害,倒不如珍惜在一起的时光,可是即便重来一次,我也不能确定自己能不能做到平心静气地去捍卫我认为重要的东西,我想我的母亲也不能,她不可能理解我,我现在虽然有些理解当年她的心情,但彼时彼刻,冲突难以避免,谁都不会退让。
母亲生前最大的心愿就是看到我嫁为人妇,和某个人组建一个家庭,为此她不惜以各种手段达成目标,但可惜的是,我始终没有踏出那一步,我想,或者我不同意的原因不仅仅在于还没有找到合适的那个人,还包含了某种逆反心理。
我还年轻,为什么那么着急做这件事情呢,再等等不行吗?母亲那时候也没想到,她大概觉得我迟早会回心转意,只要她再强硬一些,坚决一些,可是疾病总是来得太突然了,让人措手不及。
在带着父母看病求医四处奔走以前,我从来没有好好认清过自己在社会中的位置。住院期间,我总是往返于公司与医院两地,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力气疲惫了。
母亲走后,家里骤然冷清了许多,我那时真的有想过,要不就找个人嫁了?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我在父亲离开后,依然孤身一人。
我还记得忙完了父亲后事的那个下午,我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纱帘挡住了部分下午的日光,落向地板上的光线温暖着我的手背。
“爸爸,妈妈,是不是只剩下我一个人记得你们了?”我一下子觉得非常难过,心口堵得慌,却哭不出来一滴眼泪。
我站起来,看着家里头乱哄哄的,照顾病人的这段时间我无暇顾及许多事情。
于是,我下定决心要花很多时间去整理这个家,这时才发现,橱柜里有很多杯盘碗筷还没来得及用,就那么一直堆在不为人想起的角落里。
有三袋用来包饺子的面粉过期了,母亲生前喜欢吃芹菜包的饺子,几乎每个周末都要吃一次,无论吃多少次也不会腻,她走后,我和父亲都嫌麻烦很少再吃,当然,也是因为厌倦了那个味道。
阳台边的瓷砖上堆放着好几盆绿植,我认识的种类寥寥无几,花草长得也并不精神,毕竟很久没有获得主人像样的照料了。
客厅的一角堆着一把黑色皮质老板椅,对,就是那种霸道总裁办公室里放着的大班椅,然而转轮和靠背调节都已坏掉,坐起来也让人不太舒服,完全不知道留着它在这里还有什么必要,可是母亲一直执着地不肯扔掉,她总记得当时花了八百块买了这把椅子,却没有想到它长久占用的空间也未尝就不具备更高的价格。
大概是从那个年代走来的人的某种特性,母亲特别喜欢囤积东西,米面油,衣服、床单被套、碗盘餐具、无用的家具、口罩等等,这些东西确实曾在某个时期给家庭生活带来了一定的方便。我承认囤积物品的习惯可以在某些极端的时期发挥作用,但这样的行为却与我的价值观不符。
我们常常要吃陈的米面油,衣服明明堆满了衣柜,但真心喜欢的却没有多少,有些新的东西甚至都被忘记去拆封,丧失了它作为一个物品应有的意义。使用面积八十一平方米的家,本来就不算多宽敞,却还要堆放那么多本不需拥有的东西。
我从床底的液压箱里翻出来我大学时期曾用作床垫的小毛毯,初中时候的浅绿色床单,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只穿了几次的九成新的过时棕色羽绒服。
我从家里的所有角落里找出这些形形色色的物件,花费了我很长一段时间。有些东西明显的破败不可使用了,有些似乎还有留下的价值,我没有想到的是,在决定是否要把它们扔掉的时候我会有这么多的犹豫。
我只是把它们码放出来,叠好、摆好、整理好,东西虽多我只能尽力让它们整齐,在决定放弃之前我想要让自己多一些考虑的时间,哪怕和它们再相处几天也好,毕竟扔掉一件就少一件了。我有些舍不得,物与人都舍不得。
父亲走后,我花了两个多月的时间才让生活重新回到既往的轨道上,那时候感觉每天都很难熬,现在看来时间也并没有太久。
那段时间里,我每天下班回家后就是收拾这收拾那,也没有心思好好吃饭,饿了啃面包,渴了喝白开水,把自己忙得筋疲力尽,躺倒在床上却难以入眠。
接连很长一段时间,我晚上不敢关灯睡觉,我觉得世界好大,而我好渺小,我觉得没人会记得我了,而我自己都要把我给忘掉。
直到家里的物件开始达到某种平衡,我出掉那些考虑很久后仍确定自己用不到的东西,扔掉或者转卖二手,破洞的床单、不再保暖洗到起球的被子、大班椅、摇摇晃晃的拼装写字台、与房子格格不入的大餐桌,带着茶具我却从不泡茶的茶几,我扔掉那些死掉的植物,留下还活着的绿萝、吊兰、龙爪、芦荟、君子兰。
我网购了一个白色铁制花架,自己费力地组装起来,把它放在客厅一角,就是之前堆放大班椅的地方。我把花盆擦得很干净,盆沿的泥土我都扫进花盆里,我在空置的三个花盆内都种上了绿萝,我喜欢绿萝这个植物,它很好养活,从不索求太多,却回报我很多绿色。
这个小家渐渐在我手中变了一个样子,不那么臃肿,更合我的心意。父母留下的痕迹并未完全消失。客厅、客卧上挂的两个玉花挂画,我没打算把画换掉,它们呆在那里,它们可以让白墙变得热闹,画上面写有“花开富贵”,虽然样式不怎么新潮,可还是有祝福在里面的。
我重又开始恢复往常的生活节奏,下班后有时候会去便利超市买点菜,回去给自己炒个菜,冰箱里总有备用的食材,速冻食品也好,新鲜蔬果也好,按照自己的心情吃些让我有胃口的食物,有时犯懒,也会点个外卖。
每周都会照顾好我花架子上的那些朋友,让它们见到阳光,但又不至于被阳光灼伤,吸取水分,又不至于喝得太饱。
那时候我的日常基本都重复着这样一个状态:
下班回到家里吃过晚饭后,我坐在沙发上有些打不起精神。看了看挂钟,时间刚过七点。这个时候去睡觉,未免太早。想看的电影大都看过了,没什么事情想做,有时候会出去沿着滨河公园散散步,但一个人走,又会感到孤寂。
手机上的游戏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更新过了,可也懒得卸载。世界上五花八门的消费品对我仿佛都没什么吸引力了。
我当时就是处在人生的那个阶段,半个多月后我刷到游戏即将上市的新闻。
我是在那样的心境之下与《梦田》结识的——我孑然一身,她悄然降临,是缘分,也是意外。
但凡我花架上的绿萝朋友能够在我下班后开口陪我说说话,这个意外都不会发生。
我只是太孤单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