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回忆起当初他们在街上与世子和太子偶遇的事,世子顽皮,带着太子跑出皇宫,在京城玩了大半宿,结果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迷了路,慌忙之中认出太傅,强装镇定的求助。
后来,宣仓在京城混熟了,还厚着脸皮拜托自己转赠土仪给贺宜。
知道贺宜学画的事,非要缠着太傅教他。
再后来啊,宣仓还说想准备赠碧玉给心上人的事,想来就是贺宜了。
回到厅堂,下人送上来塞北特产,太傅做的煎饼也被端上来,两人吃着。
太傅还特意匀出一份煎饼,放在一边等着人。
“药煎好了。”陆先生送来煎好的中药给太傅送过来。
陆先生有点冒冒失失的,煎了多少次药了,依然是毛手毛脚的,刚从药房煎好的药端过来。
盘子刚放在桌上,盘子上的药碗飘着药香,陆先生就迫不及待的直接上手端药碗。
“嘶,好烫。”
“你倒是小心烫啊。”
两个人同时说起话来。又是相视一笑。
陆先生被烫到缩手摸耳朵。
太傅笑骂一句,“你倒是长长记性啊。”
“记住了记住了。”陆先生也笑自己,这回长了记性,用手帕小心翼翼端着药碗放下,让药碗晾了一晾,再端到太傅面前,这才注意到厅堂还有一个人,“呦,贺宜你来啦。”
贺宜站起来,眉眼一弯,“陆先生。”
“请坐请坐,别拘着自己。”
说完就顾着煎好的药,“先喝药,别过了时辰。”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忘了一件事。”
忘带了解苦的糖果,贺宜闻着药味就觉得苦。
太傅乐得让他伺候,看他为难,“行了,把药碗直接端过来吧。”
陆先生把药碗端过来,太傅一口闷了。
陆先生亲手接过药碗,太傅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的手看,不由感叹一句:“哎,多年不见,陆先生的手,还是这般赏心悦目。”
陆先生听后翻了个白眼,嘀咕他:“你辞官后爱看多久就看多久。”
“陆先生,太傅辞官是真的吗?”提到辞官,贺宜心念一动。
回答她的是太傅,太傅笑声爽朗:“心意已决。”心里终于卸下重担,“山水有相逢,日后总会再见的。”
“那……”贺宜好奇,“太傅辞官后,想去做什么。”
“他啊。”陆先生说到太傅,话就不停,“初心只为百姓做事,对权柄毫无兴趣,幸得帝王信任,予以重任,又被权柄所累,与奸臣抗衡,多年下来身心俱疲难以应付。又因为中毒之事,对朝廷心灰意冷,于政事无力支撑,于国于民问心有愧,觉得应该把重任交给年轻人了。”
太傅把煎饼推给陆先生,继续说道:“是时候该想想自己的事了,过过闲云野鹤的日子,又不喜欢在一个地方久居,可以四处游玩,偶尔种菜做饭,洗衣耕地也想尝试。”
贺宜不知道心里是出于什么原因,把师父的如意居介绍给两人。
想来师父那里也缺人手,可以去那里耍耍。
贺宜想到当初和爱男扮女装的师父告别时,师父为少了一位劳力而肉眼可见的失落,想来师父和太傅他们相处一定很合适。
“只是,我有一点不太懂。”贺宜抿唇微笑,“就是陆先生,您为何要感谢我?”
陆先生看着他,笑而不答,看向太傅。
太傅展颜一笑,“此事还得因我而起。”
徐徐道来他的事情,太傅只怪自己不懂变通,一时不察被朝中政敌下毒,虽不立即致命,毒发慢,直到许久之后才被察觉。
陆先生知道后发现此症与多年前的一位久不联系的故友所中毒症状相似。
而这位故友就在塞北居住。
当年的塞北并没有现在这般管辖森严,可随意进入,陆先生便很快赶到了塞北。
但是自从陆先生到了塞北之后,太傅与他便失去联系。
后来塞北戒严,陆先生便在塞北失踪了。
太傅心急如焚,中毒症状加深,便称病不朝,闭门谢客,将重心放在寻找陆先生行踪和投毒人背后的主子。
后来通过同僚相助,太傅终于查出投毒人背后的主子居然是皇室宗亲,自此寒心,不理朝政,只想得到陆先生的消息。
太子来看望自己,太傅便与太子做了一次交易。
谁知竟然把世子牵扯进来,太子将世子化身为探亲随从,塞进了贺宜的队伍里。
后来的事贺宜就知道了,多亏贺宜的相助,世子终于找到了陆先生。
太傅说起这些事,语气云淡风轻不以为然,其中辛酸苦果只有自己尝过,只是他不想再提。
陆先生接着说道,当初他到了塞北,几乎将塞北各地寻遍,最后在塞北长亭里见到了一位老妇人,才知道是那位故人,拿到了解药。
但又被皇室宗亲的人盯上,截下去路,无奈之下只能四处躲藏,之后又因塞北戒严,他被这些人缠了许久。
在塞北躲躲藏藏,一直在寻找离开塞北的机会,但一直未能成功。
所幸被世子找到,一天夜里负伤将自己带走,陆先生将这些人为非作歹的证据交给塞北将军,这些人也被绳之以法,他便跟着唐瑾画师回到京城解了太傅的毒。
太傅得知陆先生的遭遇后更不能放过宗亲,联合同僚打压了宗亲,助太子起势。
这些事情完成后便对朝政失去了兴趣,决定辞官同陆先生归隐。
太子来访,太傅向他辞别,听说战事传来捷报,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个放心不下的小世子殿下,居然在塞北立了功,但回来后总是魂不守舍的,所以太傅同陆先生决定亲自过来谢谢贺宜。
太傅戏谑的看着贺宜,“就是不知道让世子殿下魂不守舍的人肯不肯给个机会了。”
贺宜一下知道这么多事情,消化不了这么多,抓着扶手,喃喃道:“那宣仓可太坏了。”
自己以为他要去造反,他也解释一下,她可是提心吊胆了许久,心终于落下了。
长公主府。
长发披散的长公主悠然躺在榻上,隔着眼帘养神闭目,玩着手中宝剑,纤细玉指轻轻划过剑身,殷红指甲划出又细又尖的割裂声。
红纱一层层分隔宫殿空间,似有若无挡着外来人的视线。
一个黑衣人瑟瑟发抖的跪在最后一层红纱之后,地砖冰冷刺骨。
长公主睁开眼眸,余光瞄向下跪之人,“事情查的如何了。”
语气与常日里的温言软语大不相同,异常阴冷。
黑衣人冷汗从脸庞滑下,直直坠向地砖,打出一朵水花。
吓得他一个哆嗦,心神恍惚,头低的更低,“禀告殿下,此事已经查清楚。”
黑衣人禀告事情原委。
之前,太子不满皇室宗亲用度铺张,公然在朝廷上批判皇室宗亲过于娇奢。
但碍于宗亲颜面,皇帝没有做出惩罚,只是简单训斥。
太子因此被宗亲记恨,恶意打压,让其办事不力,被皇帝轻视。
太子方才察觉自己被构陷,既知深陷困局,怎么还会选择坐以待毙?
为了希望被皇帝再次重视,太子选择剑走偏锋,迫切需要太傅这枚定海神针出世。
太傅称病许久不入朝政,太子亲自探望,请太医诊治,却被告知中毒太深,太子发怒要查,太傅不愿。
太傅与太子交易,愿意助太子起势,交换的条件便是替他去塞北找到失踪已久的陆先生。
太子答应下来,经过后宫眼线得知帝后不睦,设计让安插在属国的人献画,安排宠妃做解语花吹枕边风,设局引皇帝安排太子和六皇子设赏画宴。
再安插画师引出塞北之行,安排画师和护卫进入塞北寻找陆先生。
然,只做一手准备并不足以保证万无一失,太子深知世子跟太傅感情深厚,便做了个顺水推舟暗中派人潜入世子府告知太傅情况。
得知此事的世子自然是求见要亲自去塞北寻人。太子将其插入贺宜队伍之中。
画师唐瑾传来消息,世子寻到太傅后在青要峰分开,承诺会如期回到京城。
整个事件前后,宣世子是万万不能出错的,太子派人细查,得知世子和贺宜过往,猜出两人感情。
太子将此事有意告诉贺容,意在告诉世子是自己的阵营,意在拉拢贺容归入太子阵营。
陆先生归来,带回解药,救回太傅。
太傅为谢过太子恩情,重返朝堂,将宗亲扳倒,而后辞官归隐。
宗亲势力受挫,太子对太傅中毒之事起疑,暗中查出下毒之人是宗亲所为,予以重创。
太子得势,太傅病愈。
黑衣人说完始末,抖着手呈上一封信,“殿下,这是太傅让属下交上来的。”
信上只有四字,“为君之道”
宝剑峥的一声被插入地砖。
长公主眼神阴暗,轻笑一声,“真好,皆大欢喜。”
下人来报,说贺容让贺宜去书房见他。
贺宜放下手中画具,一人往贺容的书房走去,一路上碰上了两个家丁三个婢女躲在假山后,在私下设了争论,争的是什么她不甚清楚,只是当几人人撞上她的视线立马慌乱起来,规矩的站好,四下忙着自己的事去。
贺宜有些狐疑的看了一眼其中两个婢女的背影。
左边的婢女咬耳朵,“隔壁的世子肯定是喜欢我们小姐了,完了,小姐这么有趣,我舍不得啊!!!”
右边的婢女苦恼得跺跺脚,“我不信,我还是不行,我就等着看小姐的下一封相亲贴,这次一定是秦如玉公子的!”
贺宜差点忘了怎么走路,脚下一个踉跄。
故意干咳一声。
两个婢女抖了抖,闭了嘴走得更快。
贺宜一阵无语,贺府上下欢乐多,拐角进了贺容书房。
贺容皎皎明月苍山松柏站立在窗前,一身月白墨竹衣衫,凝视着窗外景致出了一会神。
“兄长。”贺宜唤了一声。
“来了。”贺容回神,目光沉静的打量了一片贺宜,心中默默叹息,摸索着手边放着的木盒,打开盒子,盒中放着一块修补好的玉镯,“你之前托我给你修补的东西已经着人修好了,你看看修的如何。”
“甚好。”贺宜心中惊喜,上前拿起玉镯端详片刻后放回去,盖上盖子,“多谢兄长。”
贺容心事重重,脸色红润,像是被气的,勉强勾唇一笑,最终吐出心声,“太子找了我,说了你和宣世子的事,在塞北遇袭,可是真的?多亏了太……他的人你们才能平安无恙,我早知道他狼子野心,贼心不死,当初相亲宴上屡次搅局我就应该严防死守。”
一阵清风略过书房,书房的一扇屏风竹影绰绰。
贺宜呆愣一刹,太子又是怎么知道的,随即反应过来宣仓是太子的人,“哥——”拉着贺容坐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乱糟糟一片。
“罢了,”贺容怒气一发,整个人又清醒过来,扭头盯着屏风竹影,“看着你与世子从幼时到现在,也称得上青梅竹马一词,如今辰王事了,我也算放心了,你想如何便如何就是。”
“哥,你这是……”贺宜被贺容这一顿说道,有些发懵,这些话像是在说她又像是在说其他人。
这时,屏风后的竹影闪动,传来一声轻笑,走出来一人,凌凌冷月不怒自威,同样是一身月白墨竹衣衫,此人正是太子。
贺宜心中惊骇不定,看了兄长贺容又看了太子,正要行礼,太子就用折扇给她免了礼节。
太子和善的冲她一笑,目光转而盯向贺容,“小鹤,我同你兄长有事要小叙一番,可否行个方便。”
贺宜为难的看着面若冰霜的兄长,贺容摆手让她走。
贺宜怔愣的抱着盒子走出书房,她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还会撒娇了。”贺宜的脚步声已经听不见了,太子看着眼前不守规矩独自坐着的人,转身坐在他身边,随意的端起一盏喝过的茶水饮了一口解解渴,刮刮茶叶,目光沉沉,“陆先生走了,太傅也走了,我只有你了,上了贼船可就不能反悔了。”
贺容心中犹自懊恼,默默无言。
“大公子,这是世子府着人送过来的。”贺管家苦着脸送上来一物。
贺容扫了一眼帖子上花纹,选择一动不动。
“呦。”贺容不动自有人动,太子慢条斯理接过来展开,幸灾乐祸道:“相亲帖。”
贺宜回到自己院子,把玉镯放进箱子里又取出来,对着日光看补好的部分,修补得很精细,攥刻了花草纹,玉质通透莹莹玉光。
“呦,这镯子修补的不错。”贺宥过来她这里喝茶,贺礼同样跟在他身边。
贺礼低头仔细看着镯子,“小姐,补的确实好啊。”
“塞北美么,我还从未去过哪里。”之前送给贺礼的那只碧玉簪子插在发冠中,十分衬得君子如玉。
“二哥,贺礼这碧玉簪子不错。”贺宜顾左右而言他,“贺礼,你若是想去,跟二哥说一声便是,他一定会依你。”
贺礼微微脸红,“我……我……我只是随口说说,二公子千万别当真。”
“贺宜——别欺负人家。”贺宥暗地冒出来盯着不许贺宜调戏,心里盘算着等什么时候塞北戒严松泛些了,带人跑一次塞北经商。
想到塞北,就想到南封地,贺宥坐直身子,“话说你和世子——”
“二公子,三小姐,宣世子求见……三小姐。”贺管家面无表情的过来禀告。
贺宥闻言“啧”了一声,白菜终究是被拱了,他痛惜的心情难以复加,挥挥手让贺宜快去,揽着贺礼打道回府。
贺宜好笑的摇摇头,起身收拾东西去府外见一见这位稀客。
贺府外,宣仓一身长衫意气风流,惹的贺府上下家丁婢女频频偷看。
宣仓望着贺府,记得他同贺宜的第一次初见,是在夜里。
贺宥背着睡着的贺宜来到府外,撞见吊儿郎当的宣仓,宣仓初来京城,还不适应此地的冬季,冷得跳脚,依旧坚持穿着最彰显气质的薄衫故作潇洒,头一回见着贺府小姑娘,满是好奇,非要吵醒她,跟她打招呼,逗她说话。
太子跟他提过京城相亲帖的事,一时兴起,说小飞鹤你记得本世子,本世子相中你了,他日本世子就会亲自送上相亲帖来找你的。闹得贺宥一度黑着脸色躲着他。
宣仓失笑,眼前人成了小飞鹤,幸甚他失而复得,飞过江湖的小鹤又飞回他身边。
贺宜将手中东西扔给眼前的人,宣仓心中模拟过千万次接过东西,画具。
“今日去何处取景。”
“碧莲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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