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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浅瞳

七皇子年幼,府里能做主的就只有秋宴。

虽在他们入住前,皇上已下旨修葺过王府,可闲置多年的院落终究显得潦草。

墙角生着霉斑,廊下雕花木件蒙着厚尘,连府里的奴才也多是上了年纪的老伙计,三四十岁的人,手脚虽麻利,要打理偌大一座王府,终究是力不从心。

好在皇上赏赐的金银珠宝足够丰厚。秋宴便先给府里的老人添了赏钱,又招了一批手脚灵活的新人;剩下的钱财,大多用在王府的修葺与日常开销上。

王府该有的体面和气派还是要有的,以免被看了笑话。

王府前后种下西府海棠,几棵别具特色的美人松栽于前院,池子上新修了木桥,池里大片的碧荷只留下小半,重新养了群颜色鲜艳的锦鲤。

这锦鲤还是傅清择亲自挑的,如今他每日做完功课,就盘腿坐在池边的大石上,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撒鱼粮,锦鲤围着他的手打转,溅起的水花总能让他笑得眉眼弯弯。

不过十来日,傅清择便褪去了冷宫里的怯懦,眉宇间多了几分贵公子的鲜活气,很快适应了新身份与新环境。

见他适应过来,秋宴也准备行动。

任务艰巨,他觉得还是要从小培养男主,谁知道会不会哪天突然就弯了。

这日,秋宴特意将傅清择领到后院。

院子里站着一排如花似玉的少女,年纪都在十岁上下,各有各的灵秀:个子稍高的阿月,是被好赌的父亲卖到王府的,性子豪爽却心细,做事干脆利落;脸蛋最出挑的燕烟,生着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笑起来时含羞带怯,小小年纪已有出水芙蓉的风姿;还有柳儿,是秋宴从秋府带来的,她母亲曾是秋府奶妈,小姑娘长相清秀,只是性子沉静,不爱说话,眉眼间总笼着一层淡淡的忧郁。

“殿下瞧瞧,可有中意的?”秋宴问道。

如今的傅清择,已不是当初那个畏缩的孩子。他微微昂首,学着大人的模样,在少女们面前慢慢走了一圈,眼神里多了几分从容。

秋宴见他逛完,又问:“殿下觉得,哪个姑娘最漂亮?”

傅清择的眸子亮闪闪的,满是少年人的鲜活气,他认真想了想,却摇了摇头:“她们都好看。”

话音刚落,他又抬头看向秋宴,语气带着几分笃定,“但是,统统比不上少傅。少傅才是最好看的!”

秋宴对上他笑弯的眉眼,一时竟失语了,愣了好几秒才回过神。

当真应了系统那句话,还是太娇纵了他。

他当即沉下脸,语气严厉起来:“我就是这么教你尊师重道的?这几日学的礼仪都抛到脑后了?”

“真是越来越不像话!”

“罚你回去抄《千字文》一百遍,抄完了再来见我。”

傅清择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小嘴微微抿起。

一百遍啊,他得抄到什么时候?少傅怎么突然生气了?他说的明明是实话,少傅本来就比所有人都好看……

秋宴没再理他,转身回了清心阁,只留下傅清择站在原地,委屈得快要红了眼眶。

一旁的尚元香看着发愁:殿下连着几日闷在屋里抄书,少傅又只把柳儿带在身边,剩下的几个少女该怎么安排?都是半大的孩子,重活做不了,轻活又没个章程。

思来想去,她还是决定去请示秋宴。

此时的清心阁里,秋宴正握着柳儿的手教她写字,顺滑的青丝垂下,遮住了大半张脸,却挡不住一双眼睛美目流盼,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一双手轻而易举裹着小姑娘的手,神情专注地一笔一划在宣纸上写字,墨痕在纸上晕开,连空气都显得格外安静。

饶是元香活了三十多年,也不得不承认今年这位状元郎实实在在是个美人,小殿下说的确实在理。

“少傅。”她轻唤了一声。

瞧见元香来了,秋宴也停下手上的事,让柳儿自己练去了。

“少傅,剩下的几个姑娘不知该如何安置,还请您示下。”

秋宴这才想起此事,这几日忙着教柳儿读书,倒把这事忘了。

他沉吟片刻,说道:“阿月做事勤快,便跟着你打下手。挑两个模样周正的,去贴身伺候殿下,剩下的,你看着分配就好,不必再来问我。”

元香会意,心里已有了打算。

傅清择实在受不了,瞒着元香姑姑喊了几个小厮帮他写,还不能写的太好,要他们模仿自己那歪七扭八毫无美感的字。

这要他自己十天半个月才能抄完的,他们两天就抄完了。

第三日清晨,傅清择抱着一摞抄好的纸,兴冲冲地跑向清心阁。

可刚进门,他脸上的笑容就淡了。案头汝窑玉壶春瓶里的月季,不知何时换成了水粉色的木槿。

而他的少傅,正坐在窗边教柳儿抚琴,两人靠得极近,秋宴的手轻轻纠正着柳儿按弦的姿势,画面看起来格外亲密。

傅清择心里顿时窜起一股无名火,却不敢对秋宴发脾气,只能闷闷地喊了一声:“少傅,我抄完了。”

入秋的阳光透过冰绡窗纱洒进来,窗纱薄如蝉翼、色如玉髓,将屋子衬得明净透亮。

秋宴坐在光影里,身形清瘦却透着股疏离的温润,竟有种神圣不可侵犯的模样。

傅清择低着头,努力的让自己看起来更可怜。

秋宴又何尝不知道他一个人肯定写不完,指定是有人帮忙。只是他本来也没想重罚他,给个教训罢了。

他简单翻了翻就没再挑错,把柳儿喊到身边来。

柳儿看起来小小一个,穿着浅绿竹纹衣裳,性子安安静静,呆在秋宴身边也不说话。

“这是柳儿,日后同殿下一起读书。”

傅清择看了一眼,没再说话。

两人写的字简直天差地别,每每写完秋宴都要夸赞几句,柳儿先前学过一些,如今更是进步很快,而傅清择写的依旧不忍直视。

因此秋宴往往花在傅清择身上的时间要多一些,而柳儿则不用太操心。

“笔锋要垂直纸面,身体放松,不要绷着。”

秋宴一边说着,一边调整柳儿的持笔姿势,傅清择不高兴了,不满的嚷嚷着,“少傅,这个字怎么念?”

“我不是刚才教了你吗?你又没认真听。”

“你看看人家柳儿,她学的多认真。”

事实证明无论在哪个时代,老师都是一个令人头疼的职业。

傅清择默默的低下头,他觉得自己不算愚钝,只是每次都光顾得上看少傅,其他什么都抛之脑后。可是他心里来气,凭什么她一来少傅就站她那边,哼,说到底柳儿只是下人,他是主子!以后少傅只能夸自己!

就这样,少年就这两盏青铜驼灯,苦练小楷行书,燕烟则在一旁为他研磨,苦了小姑娘一直哈欠连连。

少年这才注意到研磨的丫头眼睛都要睁不开了,“你先去睡吧,我自己来。”

“我陪着殿下,我不困的。”

元香最后挑的是燕烟和木桃,两个丫头都很招人喜欢,燕烟细心周到,聪明伶俐,木桃则稚气未脱,天真俏皮。

府里上下都心知肚明,这两个丫头都是殿下的通房丫头,将来都是殿下的人。

偏生傅清择什么都不懂,看着燕烟趴在桌上睡得正酣,鬼使神差的沾着墨勾勒,字练了那么久才写好,画画倒是没怎么练也画的栩栩如生,或许是跟画的对象有关。

那是秋宴的画像,眉眼精致、轮廓分明,已有七分神似。

只是画不出那双眼,那是一双漂亮的浅眸狐狸眼,眼角尖锐,眼尾上挑,只有细看才会发现,右边的瞳孔如蜜一般泛着暖意,而左边的瞳孔犹如一枚蓝色月光石,当他看向你能看到眸中的朦胧月光,洁白中透着浅浅的蓝色。

正因这颜色极浅,这双异瞳才不显突兀,反倒为秋宴添了几分清冷出尘的气质,让他在人群中显得格外特别。

傅清择盯着画像上的眼睛,轻轻叹了口气。少傅的好看,原来是连画笔都画不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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