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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未至

复旦的通知书像两块烧红的铁,在七月刺眼的阳光下,无声地灼烤着谭知和的小茶几。那支向日葵,金灿灿的花盘低垂,边缘已显出萎蔫的褐色。蝉鸣聒噪,拼命嘶吼着一个盛大却骤然中断的夏天。

夏予崇离开时那句清亮的“复旦见!”,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热度,黏在狭小出租屋的空气里,久久不散。谭知和站在窗边,看着他颀长的身影消失在巷口跳跃的光斑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录取通知书上凸起的烫金校徽。胸腔里鼓胀着一种巨大的、近乎虚幻的圆满感。茶几上,玻璃罐里的干樱花在强光下,粉白得近乎透明,像凝固的、易碎的梦。

手机铃声打破了夏日午后宁静的空气。

“喂?夏叔叔,有什么事吗?”谭知和按下了接通键,可电话那头是一阵沉默。

“知和…” 夏叔叔的声音像是从被撕裂的胸腔里挤出来的,每个音节都裹挟着砂砾般的粗粝和无法承受的重压,“…阿崇他…出事了…”

世界瞬间失声。蝉鸣、心跳、窗外的市井…全部被抽成真空。

“…刚走…中山路枫林路口…渣土车闯红灯…他骑自行车…”

“…当场…救护车…没用了…”

“…知和…阿崇他…走了…”

“走了”。

这两个字不是子弹,是两座冰山,轰然砸下,将她刚刚筑起的、用通知书和樱花罐勉强支撑的琉璃世界,彻底碾成齑粉。手机从她僵直的手中滑落,屏幕在冰冷的地板上碎裂成蛛网。谭知和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阳光透过窗户,明晃晃地照在她脸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有一片刺骨的、无边无际的白。瞳孔映着光,却空洞得像两个被遗弃的深渊。喉咙被无形的巨手扼死,连一丝呜咽都挤不出来。

不是悲痛。是绝对的、真空般的死寂。是整个宇宙在眼前无声地、彻底地塌陷成一片荒芜的废墟。茶几上那两张鲜艳的通知书,那支低垂的向日葵,都变成了最荒诞的布景,嘲笑着她的存在。

葬礼的消息,像冰冷的铅块,沉甸甸地压来。

夏母崩溃的哭声隔着听筒传来,夏叔叔压抑着巨大悲恸的沙哑邀请…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刺向谭知和那片死寂的荒原。去?去看那张黑白照片上凝固的笑容?去看那个象征着“结束”的小小盒子?去看夏阿姨肝肠寸断的样子?

不。

灵魂深处发出无声的尖啸。她不能去。去了,就等于亲手将那个刚刚消失在巷口阳光里的、鲜活的、会说会笑会给她刻仓鼠伞柄的少年,钉死在“死亡”这个冰冷僵硬的概念里。她拒绝承认。

她像个设定好程序的、冰冷的机器。她给夏叔叔回了信息,措辞冷静得如同事不关己:

「夏叔叔,节哀。我这边…有重要的安排,无法脱身。请代我向阿姨转达慰问。」

发送。然后,关机。拔掉了座机线。彻底切断与那个被死亡笼罩的世界的一切联系。

她把自己囚禁在出租屋里。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外面喧嚣的、残酷运转的夏日。没有眼泪。巨大的悲伤像一座无形的冰山,将她彻底封冻在核心。所有的感觉都麻木了,只剩下一种沉重的、令人窒息的空,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

她“照常”生活。如果机械地重复动作可以称之为生活的话。

起床。给自己倒水(水杯有时会从麻木的手中滑落)。吃冰箱里所剩无几的食物(味同嚼蜡)。她甚至翻开了《高等数学》的预习教材。目光落在那些熟悉的符号和公式上,大脑却是一片空白。那些曾经让她和夏予崇在图书馆争得面红耳赤、碰撞出思维火花的题目,此刻失去了所有的意义,变得无比陌生和冰冷。笔尖悬在纸上,久久无法落下,墨水在笔尖凝成一个小小的黑点。

手腕上那两道淡粉色的痕迹,在昏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一道是过去挣扎的印记,一道…是刚刚被命运狠狠撕裂的新伤,连接着那个再也无法触及的温度。

只有那个装着干樱花的玻璃罐,被她从窗台拿了下来,放在书桌正中央。即使在拉上窗帘的昏暗里,那些粉白的花瓣也似乎固执地散发着微弱的光。她没有像以前那样去弹它,只是长时间地、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它。仿佛透过这些凝固的花瓣,能看到那个少年在图书馆里,屏息凝神,用刀尖小心翼翼挑起一片,专注地在书签上写下「Always Here」的样子。

“Always Here…” 她在心里无声地念着,舌尖尝到一丝冰冷的铁锈味。骗子。她猛地闭上眼睛,手指死死攥紧,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留下月牙形的、泛白的凹痕,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九月,上海。复旦校园里,梧桐叶开始染上初秋的微黄,空气里带着清爽的凉意。迎新生的横幅鲜艳夺目,行李箱滚轮的声音、兴奋的谈笑声、学长学姐热情的指引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崭新的希望。

谭知和来了。

她穿着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背着洗得发白的双肩包,拖着一个不大的行李箱。脸色苍白,眼下带着无法掩饰的青影,眼神不再是噩耗初临时的空洞死寂,而是沉淀成一种深潭般的平静,近乎冷漠。她像一尊行走的、没有温度的雕像。

她沉默地办完了所有入学手续,拿到了宿舍钥匙。走在熙熙攘攘的校园里,阳光穿过梧桐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她身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周围的喧嚣和活力,与她隔着一层厚厚的、无法穿透的玻璃。她像一个误入此间的、格格不入的幽灵。

她找到了管理学院报到的地方,签下自己的名字。指尖冰凉。微电子科学与工程专业的新生接待点就在不远处。那个熟悉又陌生的专业名字,像一道无形的闪电劈入她的视线。她迅速低下头,快步离开,仿佛那里盘踞着噬人的怪兽。

宿舍是四人间,宽敞明亮。室友们陆续到来,带着好奇和初识的拘谨。谭知和找到了自己的床位,靠窗。她放下行李,没有整理,只是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

窗外,是宿舍楼下的绿化带。初秋的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没有花,只有一片单调的绿。

她默默地、极其小心地从背包里,拿出了那个透明的玻璃罐。罐子里,粉白的干樱花依旧保持着舒展的姿态。她将罐子轻轻地、郑重地放在了自己书桌靠窗的位置。阳光穿过玻璃窗,毫无遮挡地照射进来,将罐子里的樱花照得通体透亮,每一片花瓣的纹理都清晰可见。那凝固的粉白色,在秋日澄澈的阳光下,显得格外温柔,也格外…孤独。

谭知和坐在书桌前,没有看新发的课本,只是长久地、沉默地凝视着罐中的樱花。阳光也照在她身上,暖意却无法渗透她冰冷的皮肤。手腕上,那道淡粉色的新痕在阳光下清晰可见。

日子一天天过去。她按时上课,坐在教室固定的角落,笔记记得一丝不苟。她安静地吃饭,在食堂最偏僻的角落。她加入了必要的社团,但从不参与讨论,像个无声的影子。室友们从最初的热情搭话,到后来也习惯了她的沉默。她像一个设定精密的程序,完美地执行着“大学生”的指令,内核却是一片荒芜的冻土。

冬天来了,寒风凛冽。窗台上的樱花罐在灰蒙蒙的天光下,依旧散发着微弱而固执的光。谭知和有时会伸出手指,隔着冰冷的玻璃,轻轻触碰罐壁上凝结的细微水雾。

她拒绝谈论过去。拒绝触碰任何与“夏予崇”三个字相关的记忆碎片。手腕上的伤痕被她用长袖和刻意挑选的宽手镯遮掩。她把自己包裹在坚硬的壳里,用冰冷的“正常”来对抗那个无法接受的现实。时间仿佛在她身上停滞了,凝固在那个得知噩耗的、日光刺眼的午后。

冬去春来。梧桐树抽出嫩绿的新芽,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和生机复苏的气息。校园里的花次第开放。

又一个四月。樱花盛开的季节到了。

复旦校园里几处栽种樱花的地方,成了学生们争相打卡的热点。粉白的云霞缀满枝头,风一过,便簌簌落下花瓣雨,引得阵阵惊叹和快门声。

谭知和像往常一样,抱着书本,低头快步穿过人群,想从图书馆后门那条更僻静的小路回宿舍。那条路要绕过一片小树林,树林深处,就栽着几株樱花树,平时少有人去。

她低着头,只想快点穿过这片被春天“打扰”的区域。然而,一阵比别处更强劲些的风突然吹过,卷起无数粉白的花瓣,劈头盖脸地向她袭来。几片柔软的花瓣甚至调皮地钻进了她的衣领,带着一丝冰凉的痒意。

她被迫停下脚步,下意识地抬手拂去脸上的花瓣。

就在她抬头的瞬间,视线毫无防备地撞入了眼前盛大的花海。

那几株高大的樱花树,正值盛放。满树粉白的花朵,像无数振翅欲飞的蝶,密密匝匝地缀满枝头,将春日的阳光都染上了温柔的粉色。风过时,花瓣如雨般簌簌飘落,在空中打着旋儿,落在她的发梢、肩头、摊开的书本上,也落满了她脚下的小径。空气里弥漫着樱花特有的、清甜又略带苦涩的香气。

谭知和整个人僵在原地。

她仰着头,怔怔地望着这片绚烂到极致的、生机勃勃的花云。阳光穿过花枝,在她脸上投下晃动的光斑。一片花瓣恰好落在她的睫毛上,带来微凉的触感。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倒流。她仿佛看到了公园里飘落的樱花,看到了夏予崇举着校服下摆兜着重瓣樱花跑回来的样子,看到了他蹲下给她系鞋带时通红的耳根,看到了他刻在仓鼠伞柄上的樱花图案,看到了图书馆书签上那片干枯却永恒的花瓣…

“今年的樱花,晒干后,颜色好像沉淀得更温柔了。” 他温和的声音,带着笑意,仿佛就在耳边响起。

“嗯,像…旧信纸上的水印,时间久了,也成了风景的一部分。” 她当时这样回答。

那些被她强行冰封、刻意遗忘的画面、声音、气息…如同被这阵突如其来的樱花雨解开了封印,汹涌地、不容抗拒地冲破了坚硬的冰层,瞬间将她淹没!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然后又被猛地撕开!巨大的、迟来了近一年的、被压抑到极致的悲痛,如同沉睡的火山,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她猛地低下头,双手死死捂住了嘴,试图堵住那即将冲破喉咙的呜咽。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像一片在狂风中飘零的叶子。滚烫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汹涌地从指缝间溢出,大颗大颗地砸落在脚下的泥土里,砸落在那些新鲜的、刚刚飘落的粉白花瓣上。

无声的恸哭在寂静的树林里回荡。她佝偻着背,肩膀剧烈地耸动,像一个迷路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宣泄悲伤的出口。阳光穿过樱花树,照耀着她颤抖的身影,照耀着她指缝间不断滚落的泪水,也照耀着她脚下那片被泪水打湿的、混合着新落花瓣的泥土。

那罐被她珍藏在宿舍窗台、凝固了时光的干樱花,在这一刻,仿佛与眼前这场盛大而鲜活的花事产生了奇异的共鸣。过去与现在,死亡与新生,凝固的陪伴与永恒的失去…所有复杂的情感,都在这簌簌飘落的樱花雨中,找到了迟来的、痛彻心扉的宣泄。

她终于哭了出来。为了那个永远留在夏天路口、像向日葵一样的少年。为了那些再也无法实现的“复旦见”。为了那份凝固在玻璃罐里的“Always Here”。也为了她自己,这漫长而冰冷的、拒绝融化的冬天。

樱花瓣依旧无声地飘落,覆盖着她的悲伤,也温柔地拥抱着这个迟来的、属于春天的、撕心裂肺的告别。泪水浸湿的花瓣,在阳光下,折射出破碎而晶莹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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