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昙离开后,公寓里安静得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以及空气中那缕若有似无、清冽干净的气息,与茶点的余香交织,形成一种奇特而令人心绪不宁的味道。箫恒站在原地许久,才缓缓走到沙发边坐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方才被不经意擦碰过的指节,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异样的触感。
他试图将注意力重新拉回案件,拿起茶几上那份关于仿旧墨水的初步报告,目光却难以聚焦。纸页上的专业术语和数据仿佛都变成了模糊的符号,而脑海里反复闪现的,却是那双惊惶躲闪的眼眸,微红的耳根,以及那手与自己风格迥异、狂放不羁的字迹。
一种陌生的、躁动不安的情绪在他心底蔓延。他习惯于掌控,习惯于冷静分析,习惯于将一切变量置于逻辑框架之下。但此刻,他感觉自己仿佛正面对于一个无法用现有公式解开的难题,一个……活生生的、充满矛盾又极具吸引力的变量。
最终,他有些烦躁地放下报告,打开笔记本电脑,决定用工作强行填满这突如其来的混乱。他连接市局内部系统,开始亲自梳理王志强的银行流水和社会关系网络,试图从中找出与那特殊墨水或境外号码相关的蛛丝马迹。高强度、需要极致专注的逻辑分析,或许能暂时压制那些不合时宜的念头。
时间在键盘敲击声和屏幕光标的移动中悄然流逝。直到窗外夕阳西沉,漫天霞光将天空染成瑰丽的橘红色,他才感到眼睛有些酸涩,停了下来。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一下,是内部通讯软件的消息提示音。
他点开,发信人赫然是【箫昙】。
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消息内容却十分专业和简洁:「箫队,打扰。关于王志强案件,我重新梳理了他的行为时间线和一些可能被忽略的细节,做了一个初步的心理动机模拟路径图,发到你内部邮箱了。或许对排查方向有参考价值。另,那张照片背面的刻字,从心理投射角度分析,模仿者可能对“祖母”或“家庭”概念存在扭曲的认知或强烈的怨恨情绪,可关注有此倾向的关系人。」
消息公事公办,条理清晰,仿佛下午那场尴尬又悸动的意外从未发生。
箫恒盯着屏幕,手指在回复框上停顿了片刻。他本该也只回一句“收到,谢谢”之类的公务用语。
但鬼使神差地,他多打了一行字:「嗯。收到了。你……休息得怎么样?」
消息发送成功。他几乎是立刻感到了一丝后悔,这完全超出了工作范畴。
对方的状态很快显示“正在输入…”,输入状态持续了一会儿,似乎也在斟酌。
片刻后,回复过来:「还好。刚睡醒。箫队呢?」
「在处理流水。」箫恒回复,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有点复杂。」
这次对方回复得很快:「需要帮忙吗?我对数据模式识别和行为经济学交叉分析有些研究,或许能提供不同视角。当然,如果涉及保密条例就算了。」
这个提议很专业,也很有吸引力。王志强的流水账目繁杂,确实需要从不同角度挖掘异常。
箫恒几乎没有犹豫:「不涉密。方便的话,可以过来一起看。有些条目确实可疑。」
「好。十分钟后到。」
放下手机,箫恒看着屏幕上的数据,忽然觉得那些枯燥的数字似乎也没那么令人烦躁了。他起身快速将茶几上的餐盒收拾干净,又去洗手间用冷水洗了把脸,让自己看起来更清醒一些。
十分钟后,敲门声准时响起。
箫恒打开门。箫昙站在门外,已经换了一身更舒适的家居服风格的衣物,依旧是低调而质感良好的浅色系,手里拿着笔记本电脑和一个厚厚的笔记本。他的头发似乎刚简单打理过,整个人看起来清爽又沉静,下午那短暂的慌乱仿佛从未出现过。
“箫队。”他微微颔首。
“进来吧。”箫恒侧身让他进来,“资料在电脑上。”
两人再次在客厅沙发坐下,这次距离比下午用餐时更近一些,因为需要同时看一台电脑屏幕。箫恒将笔记本电脑转向两人中间,调出数据页面。
“我从他的大额异常支出和频繁的小额特定类型消费入手,”箫恒开始讲解自己的思路,手指在触摸板上滑动,光标精准地划过一条条记录,“这些地方可能存在问题。”
箫昙倾身向前,专注地看着屏幕,他的目光锐利而迅速,与平时温和的样子截然不同。“这里,”他忽然伸出食指,指向屏幕上一处不起眼的、周期性小额支出,“这个收款方,表面看是一个普通的心理咨询平台,但它的注册模式和收费方式……很像是某种地下非法情感操控或信息贩卖网络的伪装接口。还有这里,这笔看似购买电子产品的支出,金额与市价不符,溢价部分可能用于购买特殊服务或违禁品。”
他的分析角度刁钻而专业,立刻指出了几个箫恒之前忽略的盲点。
“有道理。”箫恒眼中闪过赞赏,立刻顺着这个思路向下挖掘,“如果是这样,那这笔汇往海外画廊的款项,也可能不是购买艺术品,而是购买……某种定制化的‘服务’?”他看向箫昙,寻求专业意见。
“极有可能。”箫昙点头,眼神专注,“尤其是结合那种特制墨水来看。对方可能是一个提供‘特殊解决方案’的灰色组织或个人。”
两人就着屏幕上的数据,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起来,思维碰撞,不时迸发出新的火花。气氛变得高度专注和专业,仿佛又回到了并肩作战的办公室。
然而,私人空间毕竟不同于办公室。距离太近了。
箫恒讲解时,手臂偶尔会不经意地碰到箫昙的手臂。两人专注于屏幕,起初都并未在意,或者刻意忽略了这细微的接触。
直到有一次,箫恒为了演示一个数据关联模型,手臂需要越过箫昙身前操作触摸板。他的胸膛几乎要贴近对方的背脊,手臂不可避免地轻轻贴住了箫昙的整个小臂外侧。
温暖坚实的触感,与微凉细腻的皮肤瞬间贴合。
两人动作同时一僵。
电脑屏幕上复杂的数据流仿佛瞬间凝固。
箫恒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手臂肌肤的微凉和那之下微微绷紧的肌肉线条。他的鼻尖距离对方的颈侧很近,甚至能闻到那清冽气息更具体的味道,像是雪松混合着某种干净的皂角香。
箫昙的身体明显僵硬了,呼吸几不可察地屏住了一瞬。他没有立刻躲开,但放在膝盖上的手无意识地攥紧了。
时间仿佛再次被无限拉长。
这比下午那指尖的偶然相触要直接和紧密得多。
一种无声的、强烈的电流在两人紧贴的手臂间窜动,迅速蔓延至全身。
箫恒的心脏猛地撞击着胸腔,他甚至怀疑对方也能听到这擂鼓般的声音。他的动作停滞在半空,忘了原本要操作什么。
最终,是箫昙极其轻微地、几乎是难以察觉地向旁边挪动了一点点,让那紧密的贴合物理解开,但手臂外侧依然残留着那灼人的温度。他低下头,假意咳嗽了一声,声音有些发紧:“这个……关联模型很清晰。”
“……嗯。”箫恒也猛地回过神,迅速收回手臂,坐直身体,指尖甚至有些发麻。他强迫自己将目光重新聚焦到屏幕上,却发现那些数字和图表似乎都在跳动,无法进入大脑。
空气再次变得粘稠而暧昧,一种心照不宣的尴尬和悸动在沉默中弥漫。
“呃……这里,”箫昙似乎也想尽快打破这诡异的气氛,伸手指向另一处数据,然而因为些许慌乱,他的手肘不小心碰倒了放在茶几边缘的那瓶未盖紧的饮用水!
“小心!”箫恒反应极快,几乎是瞬间伸手去扶!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瓶身倒下,清水迅速涌出,眼看就要漫向旁边的笔记本电脑和箫昙放在桌上的那个摊开着珍贵笔记的本子!
千钧一发之际!
箫恒一手猛地将笔记本电脑后撤,另一只手想也不想,直接用手掌覆上了箫昙那本摊开的笔记本,用自己的手背挡住了流淌下来的水!
冰凉的水瞬间浸透了他的手背和袖口,也打湿了笔记本的边缘几页。但绝大部分水渍都被他的手挡住了。
“!”箫昙惊得立刻站起身。
两人都看着那片狼藉。箫恒的手还紧紧按在笔记本上,掌心下是对方那狂放不羁的字迹,此刻正被水和他的体温氤湿了一小片。水珠顺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滴落。
“对不起!是我太不小心了!”箫昙连忙道歉,声音带着真实的焦急,立刻抽来纸巾。
“没事。”箫恒的声音低沉,他缓缓抬起手,看着被水浸湿、墨迹有些微晕染的笔记本页面,以及自己湿漉漉的手掌和袖口,眉头微蹙,“笔记本……抱歉,弄湿了你的笔记。”
“笔记不重要!你的手和袖子……”箫昙的语气带着罕见的急切,他抽出纸巾,下意识地就想去擦箫恒湿透的手背和手腕。
他的指尖带着纸巾的柔软,触碰到箫恒湿漉漉的皮肤。
两人又是一顿。
箫昙的动作僵住,似乎才意识到这个动作过于亲密。他拿着纸巾,擦也不是,不擦也不是,耳根再次迅速红透。
箫恒看着他那副慌乱又自责的模样,心底那点因为笔记本被打湿的不快瞬间消散无踪,反而升起一种奇异的柔软情绪。他主动接过那些纸巾,自己擦拭着手上的水渍,语气放缓了些:“一点水而已,没关系。笔记本看看还能不能补救。”
他的镇定似乎感染了箫昙。箫昙深吸一口气,也冷静下来,小心地拿起笔记本,用干燥的纸巾吸去上面的水珠,仔细检查着被浸湿的几页。幸好箫恒挡得及时,只有边缘部分和几个字迹受到了影响。
“还好,不影响阅读。”箫昙松了口气,抬头看向箫恒,眼神充满了感激和歉意,“真的非常感谢你,箫队。不然我这本子就毁了。”
“举手之劳。”箫恒看着对方那如释重负的表情,觉得用手挡一下非常值得。
经过这一番意外的混乱,之前那暧昧尴尬的气氛倒是被冲散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共同处理了小危机后的微妙默契和松弛。
两人相视一眼,似乎都有些无奈,又有些想笑。
“看来今天不适合高强度脑力劳动。”箫恒看了看一片狼藉的茶几和两人湿漉漉的狼狈样子,开口道。
“好像是的。”箫昙也无奈地笑了笑,“数据基本也看得差不多了,几个关键可疑点都标注出来了。”
“嗯,收获很大。剩下的我让技术队深度追踪。”箫恒点头。
箫昙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动作间,目光落在箫恒依旧湿着的袖口上,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道:“你的袖子……最好还是处理一下,湿着不舒服,也容易着凉。”
“嗯,待会就换。”箫恒应道。
将箫昙送到门口,看着他离开。关上门后,箫恒低头看着自己湿透的袖口和还带着水渍的手掌,上面仿佛还残留着对方指尖隔着纸巾触碰过来的柔软触感,以及那本子上狂放字迹的墨香。
他走到洗手间,打开水龙头,看着水流冲刷过手掌,却冲不散心头那阵阵异样的涟漪。
今天这一天,仿佛比面对任何一个复杂的案件都要来得……惊心动魄,又难以捉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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