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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旧小区暗流

警车车队撕破了城市午后的慵懒宁静,尖锐的警笛声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西区陈旧街巷的上空荡开涟漪。领头的那辆黑色SUV内,气氛冷凝如冰,与窗外的市井喧嚣隔绝开来。

箫恒坐在副驾驶座上,身姿依旧挺拔,即便是在疾驰的车内,他的脊背也没有完全放松地靠在椅背上。他那双渐变色的眼眸正透过前挡风玻璃,锐利地扫视着前方不断变化的街景,大脑高速运转,梳理着案情的每一个细节。阳光偶尔掠过他线条清晰利落的侧脸,照亮他微抿的薄唇和下颌绷紧的线条。

驾驶车辆的是老刑警周磊,约莫三十五、六岁年纪,是队里的中流砥柱。他生就一副北方人的骨架,肩膀宽阔,但身材保持得精瘦结实,丝毫不显臃肿。肤色是常年风吹日晒形成的均匀的小麦色,脸庞方正,眉骨略高,鼻梁直挺,嘴唇习惯性地抿成一条坚毅的直线。一双眼睛不大,却炯炯有神,透着经年累月与罪犯打交道磨砺出的沉稳和洞察力。他握方向盘的双手指节粗大,手背上有几处隐约的旧伤疤,此刻开车的动作却异常平稳流畅,在车流中穿梭自如,显露出丰富的经验和极强的控制力。

后座上坐着新来的心理医生箫昙和刚刚从排查点赶回来的年轻警员赵峰。赵峰看起来才二十几岁,剃着极短的板寸头,更凸显出他饱满的额头和一双因为兴奋而睁得溜圆的虎眼。他肤色健康,身材匀称,穿着作训服也能看出蓬勃的朝气。此刻他身体微微前倾,双手紧握放在膝上,眼神里混合着发现关键线索的激动和对即将到来行动的紧张,时不时透过车窗焦急地向外张望,像一头即将扑向猎物的年轻猎犬。

与他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身边的箫昙。这位白衣长发的心理医生安静地靠在椅背角落,微微侧头,目光投向窗外飞速流转的街景。他整个人仿佛笼罩在一层无形的、隔绝喧嚣的静谧气场里。午后炽烈的阳光透过车窗,在他近乎完美的侧脸轮廓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高挺的鼻梁投下小片阴影,长而密的睫毛低垂着,在下眼睑处扫出淡淡的阴翳。那副精致的半框眼镜镜片偶尔反射过路建筑物的玻璃幕墙的锐光,瞬间点亮,又迅速隐去。他纤长白皙的手指随意地搭在深色裤料的膝盖上,指尖圆润干净。那身纤尘不染的白色长款风衣,那束一丝不苟的低马尾,以及周身那种极致到近乎虚幻的温柔与疲惫交织的气质,让他与车内紧张压抑的氛围、与窗外粗糙陈旧的老城区景象都格格不入,仿佛误入凡间的谪仙,或是从某个文艺电影镜头里走失的人物。

箫恒透过后视镜,将后座两人的状态尽收眼底。他的目光在箫昙那沉静得过分、甚至显得有些疏离的侧脸上停留了大约一秒。一种极淡的、难以言喻的感觉掠过心头——这位箫医生,似乎过于平静了。这种平静并非故作镇定,而更像是一种……见惯了风浪后的深海般的沉寂,与他那张过于年轻惊艳的脸庞形成一种微妙的反差。箫恒收回视线,拿起车内通讯器,开始用冷静清晰的语调与指挥部及其他车辆沟通,下达指令,声音不高却自带一股令人信服的权威。

结束通讯后,他稍稍侧过身,目光直接落在后座的箫昙身上,开始了简练的案情简报,语速平稳,确保每个字都清晰可辨:“箫医生,我们现在目的地是西区幸福苑小区。目前跟进的是系列入室盗窃案,但最新一起案件性质可能出现了变化。”

箫昙闻言,缓缓转过头,将注意力从窗外收回,完全聚焦于箫恒。透过那副半框眼镜,能感受到他目光的专注。虽然镜片后的眼眸颜色被巧妙隐藏,只剩一片沉静的漆黑,但那微微前倾的姿态和凝神细听的表情,足以表明他已进入工作状态。

“嫌疑人目标明确,手法专业,只挑选监控薄弱、门禁松散的老旧小区顶楼或次顶楼住户,利用技术开锁手段潜入,现场几乎不留任何明显痕迹。”箫恒叙述着,同时仔细观察着箫昙的反应,这是他对新搭档的初步评估,“此前几起,受害人损失的都是现金、首饰、小型数码产品等易于变现的财物,且往往案发后数日才察觉失窃。”

他顿了顿,语气加重了几分:“但三天前,幸福苑隔壁街区的安平小区五楼一户人家被盗,情况不同。室内被翻动得异常彻底和凌乱,不像单纯求财,更像是在搜寻某件特定物品。更重要的是,男户主事后确认,他放在卧室床头柜里的一把普通老式水果刀不见了。”

“丢失了具有潜在伤害性的工具……”箫昙轻声接话,他的声音温和清澈,像冷泉滴落在玉石上,奇异地中和了话题本身的尖锐性,“这通常意味着嫌疑人的行为模式正在升级。从相对‘安全’的财物窃取,转向获取可能用于威胁、控制或施加伤害的物品。这背后可能是心理压力骤增,需求改变,或是犯罪意图的深化。当然,也不排除那把刀对嫌疑人本身有某种特殊的象征意义。”

“我们的判断一致。”箫恒点头,对箫昙迅速且精准的切入感到一丝认可,这位医生并非徒有其表,“根据房东方才的汇报,302的租客约半月前入住,行为低调,深居简出。但最近几天频繁深夜外出,且房东曾隐约听到屋内传出类似争吵摔打的异响,确定屋内仅租客一人。最关键的是,房东今早借口检查水电,用备用钥匙短暂进入,发现客厅角落有散落的、不属于房内的女士手套和鞋套,以及一股淡淡的、类似漂白水或强效清洁剂的味道。”

“他在试图清除可能遗留的痕迹,但又做得不够彻底,甚至有些慌乱,留下了新的物证。”箫昙的分析依旧平稳,却直指核心,“这种混合状态很典型——谨慎与疏忽并存,计划性与冲动□□织。他可能并非经验老到的惯犯,但近期一定经历了某种重大应激源,或是内心冲突激化,导致行为失控的风险显著增加。盗窃刀具的行为,可以视为一种寻求心理安全感或准备实施更激烈冲突的信号,需要高度警惕。”

箫恒那双渐变的眼眸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这位新搭档的思维敏锐度和逻辑性,远超他对一个“学院派”心理医生的预期。寥寥数语,便将散碎的信息点串联成一条清晰的、指向潜在危险的心理脉络。

“因此我们评估,这名租客嫌疑重大,且当前状态极不稳定,具有较高风险性。行动必须谨慎。”箫恒总结道,语气凝重。

“明白。”箫昙微微颔首,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令人安心的专业度,“若有机会与嫌疑人正面接触,我会重点观察他的非语言行为,包括微表情、肢体姿态、语音语调等,尝试评估其情绪状态和潜在意图。”

交谈间,车辆已驶入西区腹地。周围的景象逐渐褪去都市的繁华,低矮斑驳的居民楼、狭窄的街道、沿街晾晒的衣物、杂乱无章的店铺招牌构成了一幅老城区的生活图景。幸福苑小区没有气派的大门和围墙,几栋楼龄显然已不小的住宅楼毫无规划地立着,楼体表面布满雨水冲刷的痕迹和斑驳的涂料,各种电线像蜘蛛网般在楼与楼之间缠绕。

几辆警车悄无声息地停在距离小区入口尚有段距离的路边树荫下,最大限度避免引起目标警觉。技术队的车辆早已就位,几名穿着便衣或技术背心的警员已分散在小区各处,看似随意,实则严密监控着三号楼的各个出入口。

箫恒率先推门下车,周磊和赵峰几乎同时从两侧下车,动作迅捷而无声。箫昙最后一个下车,他稍稍整理了一下并未凌乱的白色衣襟,目光平静地扫过眼前这栋标着“3”号的六层旧楼。他的存在本身就如同一道奇异的风景线——白衣,长发,惊艳容貌,极致温柔又疲惫的气质,站在一群或沉稳、或精干、或紧张的警察中间,产生的视觉冲击力难以言喻。

他们的出现,尤其是箫恒和箫昙,立刻像磁石般吸引了周围所有目光。小区里闲坐聊天的老人、匆匆路过的居民、路边小店的店主……无不投来好奇、惊讶、探究的视线。

“哎呦,这么多警察?出啥大事了?” “是三号楼那边吧?我看他们老瞅那边!” “快看那个高个儿警察!哎妈呀,他那眼睛是咋回事?颜色还会变呢?天生的啊?” “还有那个!那个长头发穿白风衣的!是男的还是女的?长得也太好看了吧?!是明星吗?来拍戏的?” “不像啊,没看见摄像机啊?警察现在招人都看脸了?” 议论声从四面八方嗡嗡地传来,汇聚成一片好奇的海洋。甚至有几个原本坐在楼下石凳上择菜的大妈,都停下了手里的活儿,交头接耳,目光紧紧追随着箫恒和箫昙的身影。

箫恒对周遭的骚动恍若未闻,他锐利的目光迅速锁定了技术队负责人所在的位置,迈开长腿快步走去。周磊和赵峰紧随其后,一左一右,如同护翼。箫昙则不疾不徐地跟在稍后位置,步伐平稳,白色衣摆微动,对投注在自己身上的众多目光似乎毫无所觉,又或是早已习惯。

技术队负责人是痕检工程师梁婧,她正蹲在一辆伪装成快递面包车的监控车旁,对着笔记本电脑屏幕低声说着什么。听到脚步声,她立刻站起身。梁婧年纪约莫二十七八,个子不算太高,大约一米六五左右,身形纤细但看起来十分结实有力。她留着齐耳的深棕色短发,发梢微微内扣,显得干净利落。脸庞小巧,五官清晰,一双眼睛格外明亮有神,透着技术工作者特有的专注和敏锐。她穿着合身的深色技术夹克和工装裤,身上挂着些小巧的专业设备,整个人看起来精明干练,充满活力。

“箫队!”梁婧见到箫恒,立刻报告,语速很快但清晰,“目标302房间所有窗户窗帘都紧闭,无法观察内部情况。远程监听设备暂时没有捕捉到有效音频。房东确认,租客大约一小时前外出,穿着深色连帽衫,低头快步离开,方向不明,尚未返回。我们的人已经守住楼栋前后出口以及各层楼道窗口,外围也有布控。”

“做得很好。”箫恒肯定道,目光扫过三号楼,“保持监控,等他返回,寻找最佳时机实施控制,尽量避免在楼道内发生冲突。”

“是!”梁婧应道,目光快速掠过箫恒身后的箫昙,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好奇,但很快又回到工作状态。

“周磊,”箫恒转向身边的老刑警,“你带两个人,便衣上楼,在三层楼梯间和走廊埋伏,听我指令行动。” “明白!”周磊点头,立刻招手叫上两名身材精干、眼神锐利的便衣刑警——一个是皮肤黝黑、动作矫健如猎豹的王斌,另一个是面相老实却目光机警的陈烁——迅速而无声地潜入楼栋。

“赵峰,”箫恒又看向年轻的警员,“你带另一组人,散在小区里,重点留意所有返回的可疑人员,特别是符合深色连帽衫、低头快速行走特征的男性,保持通讯畅通。” “是!保证完成任务!”赵峰挺起胸膛,压抑着兴奋,迅速带着几名同事分散开去。

指令清晰下达,众人如同精密齿轮般迅速运转起来。箫恒则带着箫昙,以及技术队的梁婧,走向三号楼的单元门洞,准备进一步实地勘察楼栋结构,并等待房东送来更详细的房屋结构图。楼道里光线晦暗,空气中漂浮着老楼特有的潮湿、灰尘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饭菜混合气味。

嗒…嗒…嗒…

就在他们踏上布满灰尘的水泥楼梯,刚刚走到一楼与二楼之间的转角平台时,上方忽然传来了一阵轻微的、缓慢而略显拖沓的脚步声。

脚步声很轻,似乎刻意放慢了速度,带着一种犹豫不决的滞涩感,正从楼上一步步向下走来。

所有人心头猛地一紧。这个时间点,楼里的住户大多尚未下班放学,异常的脚步声在此刻显得格外突兀。

箫恒立刻抬起右手,握拳,做出一个清晰的“停止”手势。他身后的梁婧瞬间屏住呼吸,身体微微下沉,一只手悄无声息地移向腰后藏着的警械,眼神锐利如鹰,紧紧盯住上方楼梯的拐角。就连空气似乎都凝固了。

箫昙停在箫恒侧后方半步的位置,安静地抬起头,目光投向楼梯上方那片被阴影笼罩的区域。他脸上那抹惯常的温柔神色似乎收敛了些许,变得更为专注。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仿佛在透过昏暗的光线,极力捕捉那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里所隐藏的每一丝细微的情绪密码。

脚步声逐渐靠近,一个模糊的、穿着深色衣裤的人影轮廓,缓缓出现在上一层的楼梯口,正低着头,一步一步,向下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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