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昙的身影如同受惊的鹿，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转角，只留下空气中一丝若有似无的清香，和那惊心动魄的触感余温，灼烧着箫恒的指尖与神经。
他独自僵立在空旷安静的走廊里，仿佛被一道无声的惊雷劈中，耳中嗡嗡作响，只剩下自己失控的心跳声在剧烈鼓噪。指尖那柔软微凉的唇瓣触感，与拂过手背的丝滑发丝的感觉交织在一起，反复回放，清晰得令人窒息。
他……刚才到底做了什么？
一种混合着极度懊悔、巨大尴尬、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悸动的情绪，如同海啸般席卷了他。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如此失控，做出如此……逾越界限的举动。那完全是一种下意识的、未经大脑思考的本能行为。
是因为那头过于吸引人的长发？是因为他疲惫时罕见的柔软？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他不敢深究的原因？
箫恒用力闭上眼，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试图压下胸腔里翻腾的情绪，但收效甚微。那瞬间的触感如同烙印，深深刻入了他的感知。
他几乎能想象出箫昙此刻的慌乱和……可能产生的厌恶。他们的关系刚刚因为芯片事件有所缓和，甚至隐约生出些不一样的默契，却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冒犯举动彻底打乱。
一种前所未有的烦躁和沮丧攫住了他。
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冰冷的理智逐渐回笼，箫恒才猛地睁开眼，眼神恢复了惯有的冷峻，只是深处依旧残留着一丝未能平息的波澜。他握紧拳头，指节泛白，转身大步走向技术队的方向——现在不是纠结个人情绪的时候，案件取得了重大突破，后续工作堆积如山。
他必须用高强度的工作来麻痹自己，暂时将那混乱的心绪强行压下。
……
技术队的区域依旧灯火通明，气氛甚至比之前更加热烈。K提供的线索如同钥匙，打开了一扇通往更深处黑暗的大门。海量的数据需要分析、比对、追踪。
箫恒沉着脸走进来，立刻投入指挥。他的语气冷静果断，条理清晰，仿佛刚才那个在走廊里失态的人根本不是他。只有熟悉他的人，或许才能从他比平时更加紧绷的下颌线和偶尔一闪而过的走神中，窥见一丝端倪。
“箫队，”梁婧兴奋地拿着一份初步报告过来，“根据K提供的节点和密码，我们已经成功潜入了那个境外服务器的外围！发现了大量加密交易记录和通讯日志！正在全力破解！”
“很好！优先追踪资金流向和近期活跃的代号身份！”箫恒下令，目光锐利地扫过屏幕上的数据流。
“是！”梁婧应道，正要离开，却又忍不住小声问了一句，“呃……箫队，刚才看箫医生好像……匆匆忙忙走了？他没事吧？看起来脸色好像不太好……”她的语气带着关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八卦。
箫恒的心猛地一揪，面上却不动声色：“他累了，先回去休息了。没事。”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谈论天气。
“哦哦，那就好。”梁婧点点头，却没立刻离开，眼神瞟向旁边几个正在低声交谈的女队员。
那边，李萌正激动地拉着孙茜和张悦，声音压得极低，却抑制不住兴奋：“看到了吗看到了吗？！刚才箫医生出去的时候！头发是散着的！散着的！我的天哪！绝美暴击！而且脸好红！脚步好慌！跟平时完全不一样！”
孙茜也双眼放光，拼命点头：“看到了看到了！简直了！那头发……哇，平时束起来就知道长，没想到散下来这么……这么……哎哟我不会形容了！而且你们没注意到吗？箫队刚才过来的时候，脸色也怪怪的！虽然还是很帅啦，但是感觉……嗯……好像有点心神不宁？”
张悦相对冷静些，但眼里也闪着好奇的光芒：“确实。两人前后脚……气氛微妙。你们说，刚才审讯结束后，他们在外面是不是……发生了点什么？”她用手肘碰了碰李萌，递过去一个“你懂的”眼神。
李萌立刻心领神会，激动得差点跳起来：“肯定是！绝对是的！啊啊啊！孤男寡女！啊呸！不是…孤男寡男！深夜走廊！刚经历了并肩作战的紧张刺激！这氛围！这不发生点什么都对不起这设定！你们说会不会是箫队终于开窍了？比如一个霸道的壁咚？或者一个温柔的……”她已经开始脑补起各种小说情节。
“嘘！小声点！箫队还在呢！”孙茜赶紧捂住她的嘴，但自己脸上也满是兴奋的红晕。
她们的议论声虽然极低，但在这相对安静的技术区域边缘，还是隐约飘过来一些碎片化的词语“……散着头发……”“……脸好红……”“……气氛微妙……”“……肯定发生了……”
箫恒的听力极好，这些话语像针一样扎进他的耳朵里，让他本就烦躁的心情更加雪上加霜。他猛地咳嗽一声，冰冷的目光扫了过去。
那几个小姑娘立刻像被掐住了脖子，瞬间噤声，假装埋头工作，只是互相交换的眼神里依旧充满了激动和“磕到了”的兴奋。
箫恒收回目光，脸色更沉了几分。他讨厌这种被窥探和议论的感觉，尤其还是因为这种……难以启齿的原因。
他强迫自己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到屏幕上不断滚动的代码和数据上，试图用工作的复杂性来淹没所有杂念。
时间在键盘敲击声和低声讨论中悄然流逝。夜色更深。
然而，无论他如何试图专注，脑海里总会不受控制地闪过那双因震惊而睁大的、染上绯红的眼尾，那柔软微凉的触感，以及那慌乱逃离的背影……
就在这时，他的私人手机屏幕忽然亮了一下，提示有一条新信息。
发信人赫然是【箫昙】。
箫恒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一种混合着紧张、期待、懊悔的情绪瞬间攫住了他。他几乎是有些手忙脚乱地拿起了手机。
信息内容很短，只有一句话：
「箫队，刚才忘了说，K提到的那个代号‘灰鸽’，在三年前的案卷里，似乎与一位擅长利用心理学和艺术进行诈骗的在逃嫌犯特征高度吻合。建议重点交叉比对。」
公事公办的口吻。冷静、专业、疏离。
仿佛几个小时前那场尴尬至极的意外从未发生过。
没有指责，没有疑问，甚至没有一丝情绪波动。
箫恒盯着那行字，反复看了好几遍，心情复杂到了极点。他宁愿对方质问也好，发火也罢，而不是这种……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的平静。
这种平静，反而像是一种无声的拒绝，在他心头浇了一盆冷水。
他握着手机，手指悬在回复框上，犹豫了很久。他想道歉，想解释，想问问他是不是生气了，是不是……讨厌自己了。
但最终，所有的情绪只化作了一句同样公事公办的回复：「收到。已安排比对。谢谢提醒。」
信息发送成功。石沉大海。没有再收到任何回复。
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和烦躁感再次涌上心头。箫恒将手机扔回桌上，发出不大不小的一声响，引得周围几人偷偷侧目。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站起身，对梁婧道：“这里你盯着，有重大进展立刻向我汇报。我去审讯组那边看看周磊他们的梳理情况。”
他需要离开这里，需要换个环境，需要做点什么来驱散心头那团乱麻。
“好的，箫队。”梁婧应道。
箫恒大步流星地离开技术区域，走向另一边的审讯分析室。他的背影依旧挺拔冷硬，却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焦躁。
分析室里，周磊和几个队员正在连夜梳理K的口供，试图勾勒出更清晰的网络图谱。
看到箫恒进来，周磊抬起头，脸上带着疲惫却兴奋的笑容：“箫队！你来得正好，这家伙吐出来的东西越来越有意思了！这个‘灰鸽’……”
他的话说到一半，忽然顿住了，有些惊讶地看着箫恒：“箫队，你……没事吧？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太累了？”他和箫恒共事多年，很少见到对方情绪如此外露的时候，虽然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那种低气压几乎肉眼可见。
箫恒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强行压下情绪，淡淡道：“没事。继续说‘灰鸽’。”
周磊狐疑地看了他两眼，也没多问，继续汇报起来。
箫恒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听着周磊的分析，参与讨论。然而，他的思维却像是断了线的风筝，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那条冰冷的短信，飘向那个慌乱逃离的背影。
“……所以，这个‘灰鸽’极有可能就是三年前那个主导了数起巨额诈骗案、却始终逍遥法外的核心人物‘千面’！”周磊最后总结道，语气凝重，“如果真是他，那这个案子的分量就更重了！”
“千面……”箫恒重复着这个代号，眼神变得锐利起来。这确实是个极其危险且狡猾的对手，擅长伪装和心理操控，从未留下任何真实影像资料。
“对了，”周磊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从一堆资料里抽出一张模糊的、似乎是远距离监控抓拍的黑白照片复印件，“这是三年前唯一一次可能拍到他侧影的照片，很模糊，而且无法确定是不是本人。当时他接触过一个中间人，那个中间人后来……”周磊做了个灭口的手势，“……所以线索就断了。”
箫恒接过那张模糊的照片。照片像素很低，角度也不好，只能看到一个穿着风衣、戴着帽子的男性侧影，身材清瘦，正低头走进一栋建筑，几乎看不清任何面部特征。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在照片中那人自然垂落、因角度和模糊而显得比实际更长的发丝上……心头莫名地闪过一丝极其怪异的感觉，快得抓不住。
他皱了皱眉，将照片扔回桌上：“继续深挖K提供的所有关于‘灰鸽’的细节，包括行为习惯、常用语癖、可能的活动区域，一点都不要放过。”
“明白！”
又在分析室待了一个多小时，将后续工作安排妥当，箫恒才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袭来。窗外，天色已经蒙蒙亮。
他回到自己的临时办公室，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忙碌。世界瞬间安静下来。
他疲惫地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然而，一闭上眼，那片墨色长发、那惊惶绯红的脸颊、那柔软微凉的触感……便更加清晰地浮现出来，折磨着他的神经。
还有那条冰冷的、公事公办的短信。
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那层薄薄的窗户纸，被他亲手捅破了一个洞。无论对方如何假装无事发生，裂痕已经存在。
而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去弥补，或者说……他内心深处，是否真的只想弥补。
一种前所未有的迷茫和渴望，交织着案件带来的巨大压力，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睁开眼，拿出手机，鬼使神差地点开了通讯录，找到了那个名字。指尖悬在拨号键上，久久没有落下。
最终，他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将手机锁屏，扔在了桌上。
晨曦透过百叶窗的缝隙，照进办公室，却驱不散他心头的阴霾与躁动。
新的一天已经开始，而风暴，或许才刚刚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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