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崖下的搜救持续了整整一夜,伴随着海浪不知疲倦的咆哮和探照灯冰冷的光束。最终,除了那件破碎的风衣、一只掉落的鞋子和一些零散的、被礁石撞碎的私人物品外,一无所获。“灰鸽”这个人,仿佛彻底被黑暗的大海吞噬,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这种结果像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行动付出了代价,有队员受伤,却未能擒获首恶,甚至可能连确认其死亡都做不到,这无疑是一种挫败。
天际泛起灰白色的曙光,冰冷的海风吹拂着每个人疲惫而凝重的脸庞。善后工作基本结束,伤员已被提前送医,大部分队员开始陆续撤离。
箫恒站在悬崖边,最后看了一眼那深不见底、依旧翻涌着白沫的海面,脸色阴沉得如同此时的天气。他握紧了手中那截撕裂的黑色风衣碎片,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收队。”最终,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沙哑而冰冷,转身大步走向车队。
整个队伍的气氛都显得有些压抑和沉默。没有人说话,只有引擎发动和车辆行驶的声音。
箫恒坐在头车后座,闭着眼,揉着发胀的太阳穴。一夜未眠,高度紧张后的松懈让疲惫如同潮水般袭来,但大脑却依旧混乱地运转着——行动失败的复盘、隐藏枪手的身份、“灰鸽”生死之谜、还有……那双在强光下惊鸿一瞥的、绝非寻常的青色眼眸,以及那飞快旋转的笔影。
所有这些,交织成一团乱麻,尤其是关于箫昙的部分,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困惑和……难以言喻的吸引。
他下意识地透过车窗,看向后面跟着的那辆车。箫昙就坐在那辆车里。他的伤……怎么样了?
车队没有回市局,而是直接驶向了最近的一家医院,所有参与行动的人员都需要进行全面的身体检查和心理评估,这是规定流程,尤其是经历了爆炸和枪战。
医院里消毒水的气味浓重。队员们排队进行检查,气氛依旧沉闷。
箫恒的检查很快完成,除了些微擦伤和过度疲劳,并无大碍。他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走廊角落,目光不由自主地寻找着那个身影。
很快,他看到箫昙从一间诊疗室里走出来。手臂上的伤口已经被重新处理过,换上了干净的纱布和固定吊带,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精神看起来稍好了一些。一名护士正在跟他交代注意事项。
他似乎听得很认真,偶尔点头,但那只没受伤的手里,又不自觉地拿着一支不知道从哪里摸来的医用棉签,在指尖极其灵活地转动着,速度快得几乎出现残影,与他一派温和听讲的模样形成了奇妙的反差。
箫恒的目光瞬间被那转动的棉签吸引,心头那怪异的感觉再次浮现。这个人,到底有多少不为人知的小习惯和……秘密?
就在这时,箫昙似乎感觉到了他的视线,转笔(棉签)的动作猛地一停,抬起头,目光准确无误地看向了走廊角落的箫恒。
四目相对。
箫昙的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随即对护士礼貌地道了声谢,然后朝着箫恒走了过来。
“箫队。”他的声音温和,听不出太多情绪,“你也检查完了?”
“嗯。”箫恒应了一声,目光落在他吊着的手臂上,“医生怎么说?”
“确认了,没有伤到筋骨,只是皮肉伤和灼伤,按时换药,注意不要感染就好。”箫昙语气轻松,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箫恒的眉头却并没有舒展。他想起昨晚那惊险的一幕,想起那截带着死亡气息砸落的钢索,语气不由得带上了几分硬邦邦的责备:“下次不要再做这种危险的事!你的职责是心理评估,不是冲锋陷阵!”这话与其说是责备,更像是一种后怕的宣泄。
箫昙闻言,微微怔了一下,随即嘴角似乎几不可见地向下弯了一下,形成一个极其细微的、近乎嘟嘴的弧度,但快得如同错觉,瞬间便消失了,恢复了平时的温和。他并没有反驳,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知道了,箫队。”
这种顺从的态度,反而让箫恒一肚子的话堵在了喉咙里,发泄不出来,也咽不下去,憋得难受。
两人之间陷入一种微妙的沉默。走廊里人来人往,消毒水的气味弥漫。
过了一会儿,箫昙忽然轻声开口,打破了沉默:“箫队,如果你这边没事了……我想先回去休息了。”他的脸上确实带着浓浓的倦色。
“我送你。”箫恒几乎是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说完他自己都愣了一下,但话已出口,无法收回。
箫昙似乎也有些意外,抬眼看了看他,沉默了几秒,才缓缓点头:“……那麻烦箫队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医院。清晨的空气带着凉意,吹散了些许消毒水的味道。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回市区的路上。车内依旧沉默,但气氛却比之前缓和了一些。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箫昙靠在副驾驶的椅背上,似乎有些昏昏欲睡。他闭着眼睛,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脸色在晨光下显得有些透明般的白皙,那双总是隐藏着情绪的眼镜被摘了下来,放在一旁。
没有了镜片的遮挡,他的五官显得更加精致完美,却也更加……不设防。那微微抿着的、没什么血色的唇,看起来竟然有些……柔软。
箫恒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多次扫过他的侧脸,心跳有些失序。他强迫自己专注开车,但对方的呼吸声和那若有若无的、干净的氣息,却总是干扰着他的注意力。
在一个红灯前停下时,箫恒侧过头,想看看他是不是睡着了。
却正好看到箫昙似乎因为车子停下而微微醒转,他下意识地抬起那只没受伤的手,揉了揉眼睛,动作带着一种睡意朦胧的迷糊感,与他平日里的清醒冷静截然不同,竟有种……莫名的可爱。
箫恒的心像是被羽毛轻轻搔了一下。
箫昙揉完眼睛,似乎才完全清醒,意识到自己在车里,以及旁边注视的目光。他放下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差点睡着了。”
“累了就再睡会儿,到了我叫你。”箫恒的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了些许。
“不用了,快到了。”箫昙摇摇头,坐直了些身体。
绿灯亮起,车子继续前行。
很快,到了箫昙所住的公寓楼下。车子停稳。
“谢谢箫队。”箫昙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
“等等。”箫恒叫住他,从车后座拿过来一个袋子,里面是医院开的一些外用药和内服的消炎药,“药拿着,记得按时吃和换药。”
箫昙愣了一下,接过袋子,眼神复杂地看了箫恒一眼,轻声道:“谢谢。”
“还有,”箫恒看着他,语气认真,“这几天好好休息,队里的事情暂时不用操心。这是命令。”
箫昙闻言,嘴角微微弯了一下,那笑容里似乎带着点无奈,又有点别的什么:“好,服从命令。”
他推开车门,下了车。清晨的阳光照在他身上,那头长至大腿上方的发丝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
就在他准备转身走进公寓楼时,脚步忽然踉跄了一下,似乎是因为疲惫或者手臂疼痛,身体微微晃了晃。
“小心!”箫恒几乎是瞬间推开车门冲了下去,一把扶住了他的胳膊。
他的手温热有力,稳稳地托住了对方。两人距离瞬间拉近。
箫昙的身体微微一僵,似乎有些不习惯这样的接触,但并没有立刻挣脱。他抬起头,看向箫恒,晨光下,他的脸色似乎更白了些,眼神里闪过一丝极细微的、难以捕捉的情绪。
“没事吧?”箫恒的语气带着明显的担忧,目光仔细地扫过他的脸,生怕他还有哪里不舒服。
“……没事,只是有点头晕,可能低血糖。”箫昙的声音低了些,借着箫恒的力道站稳,“谢谢。”
这一次,他没有立刻道别离开。
两人就这样站在公寓楼下,清晨的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箫恒的手还扶在箫昙的胳膊上,谁也没有先松开。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声的、微妙的气息。经过一夜的生死与共,经过清晨医院里的尴尬与沉默,此刻这短暂的、相互扶持的瞬间,似乎蕴含着某种难以言喻的东西。
箫恒能闻到对方身上极淡的、混合着药味和干净清冽的气息。他能看到对方微微颤动的睫毛和那近在咫尺的、略显苍白的唇。
他的心跳再次不受控制地加速。
最终,是箫昙先微微动了一下,轻声说:“我上去了。”
箫恒这才仿佛如梦初醒,有些不自然地松开了手:“……好。好好休息。”
“嗯。”箫昙点了点头,转身走进了公寓楼的大门。
箫恒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电梯口,这才缓缓收回目光,低头看着自己刚才扶过对方胳膊的手,掌心似乎还残留着那微凉的触感和衣料的细腻纹理。
一种复杂的、混合着担忧、困惑、以及一丝莫名悸动的情绪,在他心底缓缓蔓延开来。
他回到车上,却没有立刻发动,只是静静地坐了一会儿,才驱车离开。
而公寓楼上,箫昙站在电梯里,看着不断上升的数字,抬起那只被箫恒扶过的手臂,目光落在上面,久久没有移开。另一只手里,那支医用棉签不知何时又出现在指尖,无意识地、缓慢地转动着。
电梯镜面里,映出他复杂难辨的神情。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