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暴雨来得毫无预兆
程曜把相机包护在冲锋衣里,在雨幕中眯起眼睛寻找避雨处连续36小时跟拍时装周的后遗症让他的太阳穴突突跳动,西装革履的模特们走马灯似的在视网膜上重影转过街角时,一缕混合着咖啡豆焦香的暖流突然勾住了他的嗅觉
"隅咖啡"的招牌在雨帘后泛着鹅黄色光晕,程曜推门的动作惊动了门楣上的铜铃,店内空无一人,他的登山靴在木地板上留下蜿蜒的水痕
"抱歉,我们已经打烊了"
声音从操作台后方传来,程曜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系着藏青色围裙的年轻人背对着门口,正专注地观察手冲壶的水流,暖光灯下,那人后颈露出一截白皙的皮肤,与深色围裙形成奇妙的对比
"只要十分钟"程曜抖落头发上的水珠"等雨小点就走"
咖啡师没有回头,但程曜看见他肩线略微松弛下来,水珠顺着发梢滴在鼻梁上时,他下意识举起相机,镜头自动对焦在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上。手腕微倾的弧度,食指按压滤纸的力度,热水注入时粉末膨胀的瞬间,取景框里的画面让他想起森山大道的街拍,那种粗粝中带着生命力的质感
"您的危地马拉"咖啡师突然转身,马克杯与木质台面碰撞发出轻响程曜慌忙放下相机,这才看清对方的样子。修剪得极短的鬓角,右耳一枚小小的银质耳钉,以及拧起的眉头
"我没点单"
"黑眼圈快掉到颧骨了"咖啡师推来一张高脚凳"喝完赶紧走,我要锁门"
咖啡入口的瞬间,程曜僵住了,酸度明亮得像切开柠檬,尾调却泛起巧克力般的醇厚,完美中和了他口腔里残留的廉价三明治味道他抬头想道谢,却发现咖啡师又回到了工作状态。这次是磨豆机低沉的嗡鸣,那人低头调整刻度时,睫毛在颧骨投下扇形阴影
程曜的食指不受控制地按下了快门
"删掉"咖啡师不知何时已站在他面前,围裙上沾着咖啡粉"根据《民法典》第一千零一十九条,你侵犯了我的肖像权"
取景屏上是张堪称完美的侧写。蒸汽朦胧中紧绷的下颌线,脖颈拉出的优美弧度,还有握着磨豆机手柄时暴起的青筋。程曜护住相机"我是《城市画报》签约摄影师,可以付费购买这张照片"
"我不卖脸"咖啡师伸手要抢相机,程曜后退时撞翻了随身包,胶卷盒哗啦啦滚了一地。两人同时蹲下去捡,额头"咚"地撞在一起。
程曜揉着前额,突然笑出声"你冲咖啡的样子,特别像我在京都拍过的一位茶道大师"
咖啡师捡起散落的胶卷,动作突然顿住"这些都是你拍的?"他指尖捏着的正是程曜最得意的作品。凌晨四点的鱼市,工人们搬运金枪鱼时肌肉的颤动
"去年『荷赛奖』生活类入围作品"程曜趁机夺回胶卷"现在相信我不是变态偷拍狂了?"
雨声渐密,咖啡师沉默地走回操作台,当程曜以为要被赶出去时,一个冒着热气的手冲壶被推到他面前
"水温92度,你自己冲"咖啡师解开围裙,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衣服"让我看看能入围国际大奖的摄影师,对手冲咖啡的理解是否配得上他的傲慢"
程曜的指尖触到壶柄时,才发现自己在发抖,透过玻璃壶看见的扭曲人影,突然让他想起第一次掌镜拍明星时的紧张,注水时他过于专注,甚至没注意到咖啡师已绕到他身后
"水流太急了"带着薄茧的手突然覆上他的手背,调整壶嘴的角度"咖啡粉在哭泣,听见了吗?"
那个瞬间,程曜确信自己听见了两种心跳声,一种来自咫尺之隔的年轻咖啡师,另一种来自他胸腔里某个沉睡已久的器官,窗外的暴雨、连轴转工作的疲惫、未修完的照片全都退潮般远去,世界收缩成两人交叠的手掌与壶中旋转的深褐色漩涡
"黎昕!冰滴壶的阀门又漏了!"后厨传来喊声
咖啡师,现在程曜知道他叫黎昕了,像被烫到般缩回手,程曜看着他的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突然觉得这个凶巴巴的咖啡师可爱得要命
"明天还来吗?"程曜在黎昕消失在门帘前问道
回答他的是冰滴壶金属部件碰撞的声响"本店营业时间早八点到晚八点"
"我需要拍一组咖啡主题的照片"程曜转着不知何时被塞进手里的会员卡"可能要连续来半个月"
门帘后的身影停顿了几秒"随你便,但再偷拍就泼你咖啡"
程曜笑着咽下最后一口咖啡,酸味不知何时变成了回甘。雨停了,他推门走入夜色时,相机里多了张被默许存在的照片。黎昕转身时扬起的围裙带,像飞鸟掠过深蓝色海面时展开的羽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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