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佳佳！”她刚在校门口探出头，就听见一个嘶哑的声音传来。
“爸！”林佳佳站在原地，皱眉叫了一声。
“您又瘦了，脸色憔悴，这是几天没睡了？”
林德才摸着下巴上的胡茬，不耐烦地说：“啰嗦！要你多嘴？小丫头片子，管好你自己就得了。”
“好吧，你继续熬吧，我不管你了。”
林佳佳伸出手：“你先给我生活费吧。今天能不能多给一些？我想买双鞋，还想买一本物理参考书……”
“买什么买！”林德才先是皱眉冷斥。
随即他脸上浮现出一抹奇异的笑容，语气也随之缓和。
“好吧，买，都买。别站在这校门口了，我们去餐馆坐着聊。”
“爸！你不对劲。发了横财？还是打牌赢钱了？你哪来的钱下馆子？”
林佳佳边说边往后退，她总觉得今天自己和餐馆气场不合，这顿饭还是不吃为妙。
“胡言乱语，哪有什么横财？老子天天赢钱。你别管，总之，今天绝不会让你饿肚子。”
林佳佳扶着校门的门柱，“如果你不说清楚，我是不会去的。”
林德才立马拉下脸，嗓门提得老高。
“真是给脸不要脸！我好好跟你商量，你倒摆起谱来了。你要是敢不去，以后就别想从我这里拿一个子儿，看你怎么在这混下去！”
林德才一开嗓，学生们立马围了上来。
吕晴笑嘻嘻地说：“哟，您是林佳佳的父亲？她长得可真像您。”
接着她又转身说：“林佳佳同学，老师不是教过我们尊重长辈吗？你站在校门口跟自己老爸对着干，哪像是实验班的好学生啊，啧啧啧……”
吕晴的声音吸引了更多学生围观。
他们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其实，他们这个年纪，哪个没跟爸妈犟过嘴？但你要是在二中门口跟爸妈对喷，那可就太不体面了。
林德才硬是挤出一个和蔼的笑容，压低声音说：“佳佳哪敢不听我的话啊，就是这孩子太节省了，我带她去下馆子，她怕花钱，跟我犟了几句罢了。”
林德才这话一出，围观的学生纷纷看向吕晴这个找事精。
“原来是这样啊……”
“林佳佳真懂事，她爸也挺明事理的嘛。”
“那个吕晴，嘴真毒。”
吕晴则一脸尴尬，讪讪地找补两句，迅速溜走。
“林佳佳，去啊！”
“偶尔到外面吃一顿，权当改善伙食，谈不上浪费。”
“是啊，只要吃进肚，怎么也不算浪费。”
林佳佳可没因为林德才那句话就感动得稀里哗啦，反而心里更打鼓了。
她真想撒腿就跑，可又一想，他要是说到做到，一分钱都不给，那她上哪儿去弄钱读书考大学？
林佳佳暗自猜测：“他到底想干什么？这顿饭，怕是鸿门宴。”
有一点可以肯定，林德才今天所图甚大，大到让他不惜当众扮演一个“好父亲”。
林佳佳越想越觉得脊背发凉，却又不得不顺着台阶下，低声说：“……爸，我们走吧。”
林佳佳拉开约莫十步的距离，跟在林德才身后，拖着沉重的步子向前走。
经过废弃电话亭时，林佳佳不由地想起了唐铭。
此刻他在哪里呢？飞往帝都的飞机上？也可能回了乡下老家？又或者跟老同学老朋友聚聚。
林佳佳左手揣进口袋，紧紧捏着唐铭的名片，仿佛那张薄薄的卡片，能给她更多勇气去直面未知的恐惧。
时间过得太快，林佳佳还没做好准备，她竟然又到了土菜馆的“回雁”包厢门前。
她顿时落下泪来。
“回雁”，多么优雅动听的名字，在文学史上，更是留下了无数美好的词句。
“回雁”是大雁们的美丽南方家园，为何偏偏是她这只孤雁的屈辱地？
“爸！我们回去吧。我……”林佳佳乞求地望着父亲。
“掉猫尿能解决问题？只是吃顿饭而已，做这种死样给谁看呢？赶紧给我憋回去！”
林德才抓住林佳佳的手腕，用力往包厢里面拖。
林佳佳猛地甩手，却没能甩脱。
她立刻全力蹲下，惯性带得林德才踉跄了一下。
林德才慌忙抓住门框，两人才没有一起滚地上。
“放手！”林佳佳双脚抵住墙壁，指甲死命抠他的手。
“林叔！”浑厚的声音从包厢里传来，紧接着一个矮壮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
“这是？天凉了，坐地上做什么？先起来，有话好好说。”
那个男人走近，俯身要拉林佳佳。
“滚！死开！”林佳佳边骂边踹那个男人。
“不管你们谈拢了什么，我还是未成年，逼急了，我就去告，你们一个也跑不了。”
当丑陋的真相完全暴露后，林佳佳的勇气反而回来了，大不了鱼死网破……
“林叔，这跟你之前说的不一样啊，我可是一片好心，做不来逼迫未成年的事。”
那个男人退进包厢，恼怒地看着林德才。
“周伟，你先下去抽根烟，让我跟她好好聊聊，她会同意的。”
“好，那你们快点，若是真心不愿意，我也不勉强。”
周伟离开前，仔细打量了林佳佳一圈，感叹：“人看着瘦瘦的，力气还不小。”
林佳佳怒瞪回去：“关你屁事！又不吃你家的米。”
“林叔，你不是说她温柔文静，还是实验班的尖子生，这看着不像啊。”
“她平时不这样，文静温柔，成绩真的很好。不信的话，你可以去二中文化长廊和荣誉墙看看。三个月前，她刚拿了数学奥赛初选第二名。”
“爸！”
林佳佳听到周伟还要去二中，她彻底破防了，直接踹林德才了。
“走啊！”
林德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任由林佳佳踹，只是连声催促周伟离开。
“林叔，你不会打她吧？家暴未成年也是犯法，再说万一打坏了……”
林德才放开林佳佳，怒吼周伟：“你有完没完啊？我是罪犯吗？用你说，她是我女儿。”
周伟讪讪地下楼去了。
林佳佳正想趁机溜走，还没走出三步，突然被提了起来，然后像块破抹布一样，被林德才扔进了包厢。
“别挣扎了，你瘦得像个小鸡仔，逃不出我的手心。”
“我知道你迟早会把我卖了，可是你能不能再等两年，两年就够了……”
林佳佳嘶吼道。
“你嚎什么？小声点。”
林德才倚靠着包厢房门，视线在楼梯口和包厢之间来回穿梭，他缓缓地点燃一根烟，塞进嘴里。
“佳佳，我也想再等两年，可是家里现在就没钱了。”
“那笔赔偿金花完了？”
林佳佳心痛到连“弟弟”这个称呼都说不出口，弟弟的生命换来的钱，最后一点痕迹也没了吗？
林德才缓缓吐出一口烟，声音嘶哑：“没了。”
她冲到林德才面前，抓住他的衣袖，哭着质问：“怎么就没了？怎么能没了？”
林德才掰开她的双手，抬脚将她推进包厢。
他抬手抹了一下眼睛，哑声说：“还能怎么没了？用完了呗。这几年，你的学费、生活费、考试费，哪样不要钱？”
“全花我身上了？”
她狠狠地瞪着笼罩在烟圈里的林德才。
“当然，我也用了一些。”
林德才将烟在门框上按灭，剩下的半截烟别在耳后。
林佳佳后退几步，靠着空调柜机，滑坐在地上，双手捂脸，号啕大哭起来。
大脑飞速旋转，却抓不住一丝希望，如同一个坠入激流中的幼儿，连一根浮木也够不到。
“别哭了，我不会害你。周伟是我千挑万选的人，他年收入三十万以上，关键是他愿意供你读完高中，还承诺只要感情好，供你上大学也行。除了个子矮了点，他没有其他任何缺点。脑子活，能说会道，生意做得好。”
林佳佳放下双手，骂道：“你是自己不行，就另外帮我找个爸？”
“那你冤枉我了。他今年才二十六，我第一次见他时也不敢相信，他看着像三十六，可我看过身份证了，他就是长得有点……着急而已。”
“哼！二十六我也不嫁。”
“没让你现在嫁啊。你别嫌弃，他要不是矮了点，看上去老了点，以他的条件，肯定早结婚了。”
“意思我高攀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跟你比肯定还差点意思。他也是高中毕业，只是初中太顽皮了，没考上一二中，在私立高中读了四年，没考上本科，出去打工了。”
“你想说明什么？他聪明？还是说，你挑了个这么完美的人，我应该感恩戴德？”
“佳佳，你听我说完。他就是喜欢读书人的调调，才会承诺供你读完高中，甚至供完大学也有可能。”
林佳佳被父亲的强盗逻辑打败了，她问：“我是不是没有选择，只能找个男人来供我读书？”
“我也没别的办法。”
“如果我自己能解决钱的问题，是不是就不用现在嫁人？”
“没让你现在嫁人。”
“林德才，别装傻！没有区别！没有任何区别！你不懂吗？什么都不给，人家会傻傻给钱吗？”
林佳佳的嗓子喊破了音。
林德才叹息一声，探头看了一下楼梯口。
他转回头低声说：“你那么喜欢读书，先利用周伟把大学读完，文凭和本事到了自己身上，到时候你还可以找个年轻帅气……”
“无耻！你……”
林佳佳指着父亲，气得说不出更恶毒的话来。
“你好好想想，总比现在辍学好，是吧？”
林佳佳没有答话，她被父亲的无耻给冲击傻了。原本以为“卖女求荣”已是极限，不料竟还打算“恩将仇报”。
两人沉默许久，林佳佳冷笑，“他知道自己只是你计划里的跳板吗？”
林德才破口大骂：“你疯了！逼走他，你就等着辍学打工吧。”
“我没疯，我有更好的人选。你放他走吧，人家一个高中生，爬到今天不容易，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你不该利用他的善良。”
林德才冷笑，“他善良？还不是看中你身高、聪明……”
“至少他比你善良。”
林佳佳急忙打断，生怕父亲说出让她难堪的词句。
“更好的人选？在哪里？别想着骗我。你骗我也没用，反正我是拿不出钱了，你总要吃喝。”
“那人的身家超出周伟百倍。你放心，以后我不会找你要钱了。”
“别说空话，把人叫出来给我看看。”
林德才兴奋得脸都红了。
“他回帝都了。”
“信你个鬼！全都跟你说清楚了，别闹了哈。我给周伟打电话，让他上来一起吃饭。”
林佳佳拿出名片，“真的！这是他给我的名片。你看，铭诚科技公司CEO，周伟的物流小店完全不能比。”
林德才凑过来看，趁林佳佳不注意，一下子就将名片抽走了。
他拿出自己的老人机，照着名片上的号码拨过去。
“爸！你干什么？”
林佳佳跳起来去抢手机，可她比父亲矮了十几公分，根本够不到。
忽然，她灵机一动，迅速绕到父亲身后，双手勒住他的脖子，整个人吊他背上。
“咳……咳……”
林德才被勒得翻白眼了。
“佳佳？”
电话不知何时接通了，还按了外放，老人机的声音大得吓人，使得唐铭的声音失真了。
林德才手一抖，手机啪叽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林佳佳慌忙放开父亲，去捡手机，却比他慢了一步。
“幸好这玩意耐摔，”林德才迅速将手机拼凑好，用力按开机键。
他正要按“重拨”，那边拨过来了。
“唐总？”
林德才谄媚地问候……
林佳佳又去抢，不料他又外放举高了。
“我是唐铭。抱歉，您是哪位？”
林佳佳生怕父亲开口要钱，她急哭了，想也没想，冲到楼梯口大喊：“给我！不然我从这跳下去。”
“佳佳？是佳佳吗？”
“别跳！你……你在哪？等我过来。”唐铭的声音带着哭腔和乞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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