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连接舱内的光线被调暗，只有主控台屏幕反射出的微光，勾勒出舱中男人的侧影。
沈砚白静坐在中央座椅上，干净、劲瘦的手臂安稳地搁置在扶手上，指骨分明的手指搭在精神连接器上，动作沉稳得仿佛每一毫米都经过精密计算。连接头贴合在他颞侧皮肤，淡淡的光流沿神经通路蔓延，映出他苍白如雪的面容。
那是一张令人无法忽视的脸。
深棕色的发丝柔顺垂落，轮廓锋利得像刀锋削过，高鼻、薄唇，眼型偏狭长却不凌厉，只因睫毛低垂，平添了几分克制的疏离感。他闭着眼，面色冷静，仿佛整个人都沉浸在某种不可打扰的内在世界中。
控制室里，有人忍不住轻声咕哝：“……沈博士长得也太好看了吧，上帝真是太不公平了。”
另一名年长的技术员皱了皱眉，却没说话。他不是第一次见沈砚白，但每次看，仍觉得——那人像一件质感完美的实验品：冷静、克制、几近透明。
操控员A：“我一直以为他长这种程度的人，性格会很张扬，但没想到沈博士真人这么低调。”
操控员B：“不得不说，人家确实有张扬的资本，年轻，精神力又强，学术能力也很厉害！我是他的学术粉，读过他写的论文《共振之镜：精神结构自治机制与非依附性向导模型初探》，那逻辑思维，真绝了！”
操控员C：“呜呜呜，沈博士不动的时候帅的像假人。”
没人说出口的那一层情绪，是一种被迫仰视的窒息。
沈砚白睁开眼，琥珀色的瞳孔映出一瞬电流闪动，他低声开口：“连接准备完成。”
声音不高，却极具穿透力，像冰面破裂时的一线轻响，足以让人回神。
系统音响起。
【第十九次匹配失败。建议用户接受人工筛选建议。】
舱体再次安静下来。
“下一个。” 他摘下精神连接器，声音清冷平稳，像在宣布一项与己无关的判决。
只有沈砚白一人，沉入精神的深海之中，宛若神明独自凝视混沌，不被任何人打扰——也没人敢打扰。
精神体连接舱内，冷白色光芒像锋利的刀，一寸寸剥开沈砚白的意识海。
静默的金属壁上投下他淡色睫毛的剪影，面无表情，却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沈砚白微微抬眼，琥珀色眼瞳在舱内光影中泛出细碎流光，却毫无温度。
此刻，沈砚白正进行帝国中央数据库中的“精神体共振测试”，这是一项高强度、高消耗的精神检索机制，在浩如烟海的匹配人选中，一次次地尝试联结。
对于普通人而言，这是一种令人窒息的煎熬，但对他而言，却是一种最适合的拖延战术。
因为他根本就不想匹配成功。
他从不相信世上存在百分百匹配的哨兵。八十都不可能。
与其说是寻找搭档，不如说是一次精神上的自我折磨。他不相信连接，不接受共振，更不愿疏导。
哪怕他是帝国A级顶尖向导之一，哪怕他的精神体强度理论上可以覆盖S级哨兵，他也从未真正尝试过建立任何实质性的绑定。
精神疏导，对他而言，不仅是一种形式上的负担，更是一种精神体边界层面的侵犯。
与哨兵精神共振？他只觉得恶心。
沈砚白目前帝国学院博士在读，同时兼任帝国精神研究院的高级结构分析师，负责分析精神体形态的变异路径、边界稳定性和多源干涉模型，已经许久没有踏入这种“基层匹配测试”的空间。
但这次他不能不来。
因为帝国最新颁布的“精神体强制匹配法案”已经开始试行。
在这个星际时代，精神力已成为人类进化中的关键分支。
数百年前，随着「感官溢出症候群」的出现，人类开始出现两种变异：
哨兵——他们感知成倍增强，能在战场上预判、追踪、感知敌人位置，强于常人百倍，有一些人甚至会衍生出不同等级的超能力。但他们极度依赖精神稳定，一旦失控便可能自毁或误伤队友。
向导——他们天生具有调节、修复他人精神结构的能力，能建立精神链接、共振通道，并且帮助哨兵进行精神疏导，是哨兵不可或缺的“精神锚点”，也因此哨兵非常容易对向导产生情感依赖。
帝国的精神武力体系就建立在这对「哨向双体」的基础之上。
星历3781年，传统国家被星际议会统合为五大区系。
以“精神等级”“信息素兼容度”“配对成功率”为核心指标进行社会分层，哨兵与向导地位极高。
帝**部负责维护五区秩序，掌控哨向注册、配对管理、精神战兵研发。
但配对不是自由的。配对制度将哨兵与向导以“匹配度”为标准强行绑定，以战力最大化为目标。匹配率越高，自由意志越低。
因此，帝国最近开始试行一项备受争议的新法案——
“强制精神体配对法案”：凡未绑定个体，需定期参与系统匹配测试，系统判定为高匹配即视为“强制绑定候选对象”，并进行直接接入实验。
这项法案不再尊重个体匹配自由，而是以基因参数、精神体构型数据为唯一标准，将每一位向导和哨兵捆绑成战力单位。
——匹配率越高，越没有选择权。匹配即绑定，共振即配对。
眼下，帝国已陷入连续星域冲突。战争消耗了大量哨兵，却反过来制造了更高比例的精神体崩溃个案。
能够匹配的向导越来越少。
而向导的牺牲率，也在逐年上升。
帝国的意图很明确：
将珍稀向导资源最大化整合，服务战争系统。
而沈砚白，正是那种“极珍稀却尚未绑定”的个体，他正是法案打压的对象之一。
他是天生的共振体，却从不接纳任何哨兵。他的这一行为动摇了帝国系统的根本。
这些年他习惯独来独往，只与精神模型、数据系统打交道，早已远离军部与战场。
可惜，如今连帝国都不愿再放任他“孤身存在”。
现在的他，只想快点走完流程。他还在进行一组精神体再构实验的数据分析，模型参数刚刚跑出趋势拟合，还没来得及记录。
沈砚白心里明白，这场匹配不过是一场精神裹挟的政治游戏。
他自认并非救世主，也不愿沦为某个哨兵情绪崩溃时的备用工具。
然而，每一次共振测试，都像刀片划过神经。
哪怕是机械化的连接，也让他头皮发麻，喉头泛酸。
他按下“准备”键，开始今日第二十次测试。
忽然，门外一阵骚动传来，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共振测试操控员推门进来，面色发白。
“报告！S级哨兵容北屿精神崩溃指数骤升，已无法控制……需要紧急接入稳定向导！”
“容北屿？”
这个名字在脑海里轻轻一闪。
他知道这个人——曾在帝国战报上看到过。他是帝国“极夜部队”的特战队长，一次任务单人覆灭三个星域前哨站，精神体极具侵略性，堪比核爆武器的“帝国疯犬”。
那是一道危险的名字，象征着杀戮与不稳定的临界点。
但他很少回总部，这个时间点，不该出现在军部。
“拒绝。”沈砚白未等对方说完，干脆利落地开口。
“目前所有高阶向导均在外勤执行任务，仅沈博士一人在场！”操控员的声音带着破音的焦急，“沈博士，系统判断您是目前唯一拥有稳定接入权限的人！”
“他的精神体等级与我不匹配。”沈砚白冷声回应。
A级与S级，本就是两个维度。
系统却在此时响起一声高频滴响。
【警告：精神强制共振检测异常】
【匹配度结果：100.00%】
【历史记录中首次出现“完美共振”状态】
沈砚白猛地抬头，指尖一抖。
他明明……已经将精神力抑制到了理论最低。
——怎么可能是百分之百？
——这不可能。
他的精神力设有屏障，早已屏蔽大部分精神波，理论上没有哨兵能与他发生自然共鸣。
难道是共振数据异常？
但哪怕是最先进的探测系统，也无法获取他的真实精神体频率。
除非——
对方已经在精神层面对他发起了直接干涉。
又或者……沈砚白眼神一暗，难道是共鸣伪反应？
【是否启动试接入？】
他思维混乱，下意识按下终止按钮，却忽然察觉舱门正在缓缓开启。
“等等——”他下意识开口，有一种心跳加速的不详预感。
一阵快要把人喉管灼伤的热浪扑面而来，伴随着呛人的浓烟，沈砚白只觉快要无法呼吸。
门外传来压制声，两位军部士兵强行推进了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
那人黑发凌乱地贴在额前和颈后，被汗水与血迹浸湿，像是刚从烈火与硝烟中走出的修罗。他的身上仍残留未散的战场蒸汽，作战服破损严重，肩背处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沿着肩胛裂开，鲜血正顺着手臂滴落，染红了手套边缘。浓重的铁锈和战火气息，伴随着难以忽视的压迫感，在他靠近时瞬间充满整片空间。
那张脸，是一种令人难以直视的凶煞之美。
线条凌厉如刀刻，眉骨锋利，鼻梁高挺，薄唇微抿，面部几乎没有多余情绪。只不过，那双眼——那双属于哨兵的眼睛，漆黑的瞳孔此刻正非人类般地收缩至极点，仿佛下一秒就会裂变成野兽的猩红竖瞳。他的气势如此凶猛，但微微垂落的头颅又好像流露出了……一丝脆弱，好像下一秒就要化成沸腾的蒸汽从人间消失。
他微微抬眸，那双兽眼仿佛能直接看到人精神海最深处的共振深渊。
容北屿站在那里，像是一头被封印多年的狂兽突然挣脱精神枷锁，就算浑身是伤，眼中也没有痛苦，只有某种近乎偏执的冷意，克制又疯狂。
有操控员下意识退后了一步，心跳不受控制地提速：“……这人，还活着吗？”
“不是说他在实验性精神兵器计划里失控过一次，几乎烧穿整个禁闭层？”
“他看谁的眼神都像要咬断骨头……”
容北屿移开视线，没有理会他们的低语。他只是抬手，扯下了作战服肩上的黑色护章，血滴顺势甩在地面，激起一点黯红的斑痕。
下一秒，他低声开口，声音喑哑低沉，像是在烈焰中灼烧过后留下的回响：
“你是……向导？”
他语气平静，却比尖刀更冷，比爆破更响。
因为此刻的容北屿，像一枚尚未引爆的战争信号弹，只要再靠近一点，就会将整个系统烧成灰烬。
只见容北屿突然凑近沈砚白，一道如蛇一般猩红的目光黏着在他的侧脸——容北屿居然极深、极慢地在他耳侧吸了一口气！那一阵滚烫的呼吸让沈砚白的耳朵瞬间变得通红。沈砚白想挣脱，却发现容北屿竟然对他使用了定向精神力钳制——在他还没有来得及反抗的时候。
容北屿的手扯住了沈砚白的头发，将他无情地往下一扯，强迫沈砚白和他对视。
“你的精神海。好看。我要进去。”
沈砚白只觉呼吸一窒，极不自在地瞥过眼去。
那是一种熟悉的压迫感，像是某段记忆正悄然撬开封印。
沈砚白回过神，冷着脸：“我不会为你进行精神疏导，请你出去。”
容北屿被拒绝却不生气，他深深看沈砚白一眼，像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哈哈大笑：“你以为我需要的是精神疏导？”
他猛地一震肩，将搀扶者甩开，踉跄地扶住舱门，眼眸低垂。
他凑近沈砚白，露出近乎残忍的笑意：“你的精神海是禁止所有人参观吗？你也不过是个A级向导，你觉得你撑得住我？”
向导超越精神承受能力越级为哨兵进行精神疏导，除非天赋异禀，否则两人都会产生精神反噬的风险。
沈砚白的眼神一冷，身上的白麒麟气息不自觉地逸散出一道冰冷的精神力屏障。
他最厌恶的，就是哨兵这种将向导当情绪倾泻工具的轻慢态度。
“容队，你已经精神过载，再拖延会危及生命。”操控员慌乱地提醒。
“呵……”容北屿咧嘴一笑，笑容狰狞，眼睛却缓缓闭上。
死？那美妙如甘霖般降临的死亡，仿佛地狱中凝视着他的深渊，足以折断他的灵魂，让他的精神力不断下沉。
死亡，是如此简单的两个字。
如果可以，他求之不得……
下一秒，他缓慢下滑的身体忽然一晃。
危险！在他身后的沈砚白下意识伸手去扶，在混乱中，手腕蹭到了精神体链接舱的绿色启动按钮——
“滴——”
【系统启动配对——配对成功】
【已接入精神共振】
【配对对象：容北屿】
“砰——”一声巨响，舱内响起一声玻璃破碎的声音。
那是严重的精神震荡产生的冲击波，一旁的操控员都愣住了，张大了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容北屿的精神体在舱内疯狂咆哮，温度直线上升，地板上出现灼痕。
操控员绝望地喊：“他要暴走了！强制向导输入——快！”
忽然，精神海中，一声如麒麟长啸般的低鸣自沈砚白意识中震荡而起。
一道耀目的白光破空而出。
它通体莹白，蹄生青辉，鬃毛似雾似光，双瞳澄澈如雪岭冰泉。
白麒麟！
数年来，从未显形的沈砚□□神体，首次在公共场域中自动暴露。
与此同时，一道炽烈如焚的红影在共振之中横扫而出。
那是容北屿的精神体——赤焰蛇，狂暴、炽热、如烈火燃烧。
两道精神体骤然对峙在精神海的中央，形成难以言说的意识波动。
渐渐地，赤焰蛇开始靠近白麒麟，滚烫的蛇形极为缓慢但充满压迫地逼近，自下而上缠绕住白麒麟的脚，腿，脖子。
白麒麟的头部开始呈现出被勒紧的粉红，它开始不安地挣扎。
赤焰蛇感受到了白麒麟的挣扎，动作一顿，它再次缠绕着白麒麟，动作不再只是掠夺，而像是在——熟悉地索回什么。
一旁的研究员们激动地开始记录数据。
沈砚白眸色震惊而复杂，站在连接台前，指尖还有未消的微光。
他从未想过，自己的精神体会在这种时刻、为这样的人破例。
沈砚白瞳孔微缩，只觉一股无法言喻的熟悉感撕裂理智——
“……你我……曾经共振过吗？”
这是从记忆深处，十年前那场精神崩溃中，模糊却撕裂的残片中抽出的答案。
而沈砚白，却忘得干干净净。
——直到今日。
而容北屿，只低声笑道：“是你。”
沈砚白看着他的眼神，有一瞬间停顿，像是被时间轻轻叩醒。
而就在那一刻，沈砚白意识到：
他的精神体，正在颤抖——
但不是抗拒，而是前所未有的——回应。
前六章为试阅，设定仍在调优，欢迎留言/戳bug！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1章 匹配失败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