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白睁开眼时，精神舱内已是一片寂静。
精神海是哨兵与向导个体内在的精神共鸣载体，是精神体栖息、意识同步的发生地。可视为“内世界”，但也能在外部通过精神感应设备部分可视化或同步进入。
刚才二人发生了精神共振，并无意中跌入彼此精神海，双方的精神体交换了彼此的回应，形成了“浅尝辄止”的精神匹配共振。
令沈砚白惊讶的是，他并没有想象中的严重的恶心排斥反应。
刚刚那场突如其来的精神共振，如一道锋利雷暴，将他的精神体撕开一线缝隙，又倏然消散。白麒麟伏在他肩后，晶莹剔透的发丝间微光浮动，像是在警惕着什么。
【共振结束。系统匹配度：100%。记录已上传至中央数据库。】
他默默摘下连接器，指腹一瞬冰凉。精神体共振后的虚耗如潮水般涌来，几乎让他当场吐出血来。
控制台外，操控员面色苍白，话都说不利索了：“沈、沈博士……刚刚那是……您主动匹配的吗？”
“不是。”沈砚白声音发颤，但依旧冷静，“我没有授权启动。”
他知道这句话一旦写入记录，日后必然成为他与帝国之间的争执焦点。但他还是说了。无论如何，他不能让高层认为那场共振是“他主动接纳了容北屿”。
他甚至没有主动选择——那一刻，他只是伸手去扶住一个将倒未倒的病人。
而系统，却将他的一次下意识触碰，定义成了他主动接近哨兵的“绑定事件”。
操控员低声说：“军部已经收到通报，高层要求您……先不要离开，待会儿需要您配合协助记录。”
“我还有实验要做。”
“沈博士……系统通告写的是‘历史首次完美共振’，他们恐怕不会就这么放您走。”
沈砚白默然。他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帝国需要模范式的“完美绑定”。他和容北屿，现在不只是两具精神体的震荡余波，而是政治意义上的“奇迹样本”。
他转身走出链接舱，步伐一如既往沉稳。但他没发现身后那名操控员，已经悄悄打开了链接终端，将舱内刚刚记录的一整段共振数据，实时上传到帝国中央精神稳定委员会。
共振刚刚结束的那几分钟，容北屿的神情出奇的平静。
甚至可以说，是一种近乎“沉默”的冷静。他的指尖微颤，瞳孔紧缩，却没有第一时间爆发情绪。
系统本以为他稳定下来了，甚至有人开始松口气。
——直到，他的精神体开始异变。
监控仪疯了一样跳闪，整片舱体精神温度飙升。赤焰蛇盘旋在他精神海中央，蛇鳞片片倒竖，瞳孔放大，竟自行沿着哨兵识域开始蠕动般地扭曲、侵蚀周围的精神场壁。
【警告！哨兵精神体异常侵蚀——即将临界崩坏！】
【警告！发现未授权精神域穿透攻击！】
【危险等级：S 临界】
“你这点动静，在我脑子里乱撞。”
他低声笑了一下，眼尾带着红：“吵得我快疯了。”
“那就安静点吧——把你从我脑子里剥出去，行不行？”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坐起身，一拳朝精神舱边缘砸了下去。
“嘭！！！”
舱壁玻璃瞬间破裂，宛若霰弹炸裂般的碎片崩飞，警报响起的瞬间，两名操控员在舱外试图激活屏障干预。
但赤焰蛇精神波动骤然释放，如火山裂缝间喷薄而出的热浆，瞬间将二人震飞，重重撞到墙壁。
“他失控了！”控制台一片混乱，“强制断链已失效！他在反噬系统精神支撑结构！”
——疯了。
整个医疗舱一瞬间仿佛变成了赤焰囚笼，无人敢再靠近。
“撤离全员。”沈砚白冷声道。
本欲离开的他又再次迈步走进舱内，没有戴任何护具，眼底一片肃杀。白麒麟虚影随他脚步浮现，鬃毛在舱中升腾的热浪里微微颤抖，却依旧不退半步。
“他的精神体可以识别我，”沈砚白抬眼，看向操控员，“我能进入他的精神海。”
精神海骤然开启的瞬间，一片无垠的白野浮现于意识深层，苍茫而寂静。
沈砚白立于雪原之巅，白麒麟从他肩后缓缓现身。那是一头通体晶莹的精神体，鬃毛如冰川坠落般洁白，蹄声无声，目光如镜。它静静立于原地，四蹄所踏之处，冰霜凝结成纹。
而下一刻，裂隙出现了。
伴随着一声极低的嘶鸣，那裂缝中爬出了一道猩红的影——
赤焰蛇。
沈砚白道，“住手！你要烧了这里吗？”
“你要我冷静？”容北屿沙哑道，喃喃，“可你身上……”
他一步步逼近白麒麟，“有股气息。”
“像能把我烧干净。”
他看向沈砚白，“你是想救我？还是想杀我？”
赤焰蛇从灼热林野攀升而起，鳞片一节节摩擦着空气，仿佛火焰与刀锋交错，尾部拖曳着燃烧的热浪。它的瞳孔是灼目的红，吐出的信子像是喷涌的怒焰，带着压倒性的攻击性，一步步逼近那头冷静的白麒麟。
白麒麟警觉地低头，鬃毛倏然立起。冰霜在它四周扩散，冻结住蛇信触及的每一寸精神界面。
但赤焰蛇没有停下。
它张口怒啸，整个精神海仿佛被焚烧扭曲，烈焰与冰雪交缠，空气中甚至爆出肉眼可见的炽白裂纹。它骤然卷起身躯，缠绕住白麒麟的前腿、颈项，甚至是灵魂深处最柔软的一段。
麒麟没有退让。
它抬首，额间光焰亮起，与赤焰蛇的红瞳短暂对视，冰蓝与赤红间，某种更深层的链接——一段非理性的、剧烈而深沉的共鸣——猝然成立。
那一刻，两头精神体在雪原与火海中拉扯、缠绕、撕咬，仿佛天地间两种极端意志正互相撼动，又不可分离。
他们不属于彼此，却被命运强行缝合。
烈焰缠上了冰霜。
白麒麟低吟，赤焰蛇哧声咆哮，精神海的尽头，被撕裂出一道金色的光缝。
共振成功。
但那一瞬间的画面，足以烙印在他们各自的意识最深处，终生无法磨灭。
这一回，不再是系统强行匹配，而是精神体本能接触所形成的真正“链接”。
系统语音慢半拍才响起：
【共振成功。连接稳定。匹配度保持100%。】
但代价是双向的。
容北屿的精神体回归，离开了精神海一级“表层感知域”，但在二级“核心意识带”却未能自动断开，反而在其核心意识带中留下了某种更深的——依赖裂痕。
他无法完全屏蔽白麒麟的共鸣残响，只要闭眼，就会在脑海中回放那一场冰焰交织的低语。
【副反应：哨兵精神依赖倾向加强，建议定期精神疏导】
而沈砚白则在支撑共振之后，精神场塌陷，发烧不退，陷入昏迷。白麒麟的虚影宛若雾中幻影，轮廓渐淡，几近透明。
据目击者称，当晚深夜，容北屿本已陷入半昏迷状态，却在无预警中忽然睁眼。
瞳孔剧烈收缩，血色灌入虹膜，像有什么东西在他脑海深处剧烈撕扯。他缓缓坐起身，耳边监护仪的滴答声仿佛骤然变调，嘶哑、刺耳，像是有尖锐的噪声在精神海里反复回响——
是白麒麟的低鸣残响，未断的精神链接碎片。
下一秒，赤焰蛇出现在他身后，半实体化爬满了他整个肩背，尖吻频频探出，盘旋、躁动，像是在感知空气中残留的引导素气味。它不安地吐着信，像野兽嗅到熟悉气味又无法靠近猎物。
容北屿低声咬牙：“他在哪？”
没人回答他。他便自己找。
他赤足踩下冰冷地面，手背上密布未愈的针孔，血线沿掌心蜿蜒而下。值班医护试图阻止他，却被他一把按倒在墙，眸中红光一闪，赤焰蛇一声低吼，那人便瞬间昏厥过去。
他没有奔跑，却像猛兽狩猎般一步步走向目标区域。每一步都踩得极稳，眼神却冷得近乎疯癫。沿途的精神体屏障警戒值连续飙红，但无一能够真正拦住他。
走廊尽头，沈砚白的医疗舱门紧闭，带着特级精神干扰防护。容北屿却只站在门前，伸出指尖触碰——
“沙沙。”
是他背后的赤焰蛇在墙壁上缓缓爬行，脑袋探到门缝边，轻嗅、低鸣、张口，露出獠牙，像是在恳求又像是在索取。
“让他出来。”容北屿喉咙发哑，声音压着火，“或者……我烧了这里。”
门内无声。
他忽然抬起手，灼热的精神体能量猛地迸发，一拳轰上控制面板，火花四溅，警报骤响。
几名军部禁卫终于冲到，将他强行制服。赤焰蛇不甘地咆哮，尾部在空气中暴力抽击，甚至险些穿透精神隔离层。
容北屿却始终死死盯着那道门——
“他在里面。”
“我感应得到。”
他声音极轻，像是在说梦话，却疯得像深夜独行的野兽，眼里只有那个无法接近的白色幻影。
“沈砚白……”
军部高级医疗舱中，光线被调得极暗。
容北屿的身体依旧维持着攻击后的高度紧绷。哪怕陷入昏迷，他周身仍缭绕着灼热的精神波动，仿佛任何靠近的人都会被烧伤。
“他再不稳定下去，就必须使用第二级精神镇压剂了。”军医低声向旁边的军官汇报。
“不能再压了。”那人皱眉，“这次共振之后，他的脑部核心区域出现了罕见的回振迹象。”
“你说什么？”
“他的精神体，已经开始主动感应向导残留，并释放出安抚素。”
通过精神海监视器，人们看到在无尽的林野中，看到一头赤焰巨蛇正在角落盘踞着。它的身上缠绕着几丝白麒麟的精神纤维，蛇信吞吐着，仿佛在搜寻着什么。
话音刚落，容北屿眼睫轻颤，缓缓睁开双眼。
漆黑眸底，一瞬闪过利刃般的光。
“他呢？”
军医一愣：“……您是说沈博士？”
容北屿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冷笑了一声，却因牵动伤口而咳出一口血。
“他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根据记录，是您主动与其共振……”
“我？”容北屿声音低得几不可闻，“我才不会主动去匹配一个A级向导。”
虽然他并不反感和那个A级向导精神共振，但S级哨兵若是想要入侵精神海，并且强制连接低级向导，可以说是一种犯罪。严重者可能会导致向导被精神反噬濒临死亡。
他手指握紧，一条红色精神体一瞬间浮现于他背后——赤焰蛇，正盘旋在他肩胛骨虚域间，舔舐着白麒麟那几根飘落下来的透明色精神纤维，红瞳死死盯着那被强行拉断的精神链接残痕。
他想起了那天突然闯入的精神海——那是一片冰封白海，一头优雅高贵的白麒麟踱步于无边雪原，沉静到近乎空无。
那是一片漂亮，冰冷，干净，透亮的精神海，令人难忘。
帝国中央精神稳定委员会的问询室，没有窗，没有时钟，只有永远不会熄灭的冷光灯。
沈砚白坐在白色记录桌边，一只手搭在膝盖，另一只握着笔，在纸上一笔一划填着事发陈述。
他感到无比后悔，为什么那天要多管闲事，但面上依旧不动声色。
“你认为这场匹配事件……是系统误判？”有着一头金色头发的监察官开口。
“系统不应由一次瞬间接触就判断‘完美共振’。”
“可精神体确实共鸣了，不是吗？你的白麒麟突然暴露在公共区域，和容北屿的赤焰蛇互相呼应，容北屿因此精神体得到安抚稳定住了，你也没有被精神反噬。”
“……那不是共振，是本能保护。”他深吸一口气，语气冷静，“精神体之间的响应，远不能等同于‘匹配意愿’。”
毕竟在此之前，他和容北屿根本就不认识。
监察官眯了眯眼睛，写下一行字。
“你是否知道，如果系统认证你们之间为‘百分百匹配’，你们的精神体连接能力会直接影响到帝国的战斗力水平，那么帝国可依法介入，推动绑定程序？”
“知道。”沈砚白抬头，眼神如雪，“所以我拒绝。”
容北屿靠在床头，伤口处被简单包扎，精神体却不肯被回收，一直在低低地盘旋吐信，发出“嘶嘶”的叫声。
“……吵死了。” 他烦躁地抬手按了按眉心，却发现脑海深处仍残留着精神共振后留下的那道精神印记。
那不是温柔的、安抚的光。
而是冷冽、带刺、几乎不愿触碰他的——精神之锋。
远处的精神监控系统忽然亮起红光。
【赤焰蛇与未知白色精神纤维体产生再连接趋势】
【建议立即切断联系】
容北屿却慢慢闭上了眼睛，轻声笑了。
“……有意思。”
前六章为试阅，设定仍在调优，欢迎留言/戳bug！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2章 疯狗哨兵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