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欣不觉得自己心理强大,但还不至于在钱财这种小事情上,过于钻牛角尖。
她眼里只带着些许空洞的麻木。
遥遥望着某个远方,但是眼神并未聚焦。
突然很想给家里人打电话,原本只是想找个人倾诉,可家长里短拉扯了半天,还是没能将这事合盘说出,报忧这种事情,向来都不是她的风格。
可心里总觉得还会发生点什么,事实上也确实发生了点什么。
家人含糊其辞的话语引起了她的注意,再三追问下,对方才开了口:
“你爸……PET-CT检查结果出来了,可能不太好……”电话里尽量让自己语气显得平静的柳晓眉,话说到最后,也隐隐有了哭音。
林雨欣怔住了。
“不好是什么意思?很严重?有多严重?”
“这个你就别问了……”柳晓眉顿了顿,声音渐渐染上哽咽,“总之,你考完试回来就知道了。”
关于父亲的病情,家里人好像并不想同她多说,可她还是从家里人含糊的话语里隐约听出一丝不对劲。
林雨欣一直记得这天的阳光,刺眼的仿佛能让她失明。
伴随着电话那边传来的“嘟…嘟”挂断声,她又给家里连打了好几通的电话,全都被挂掉了,这很不寻常。林雨欣的手无力地垂下,风起了,教务处前头广场上的白鸽,伴随着“哗啦啦”的声响,乍然一同飞起。
这意味着什么?
林雨欣不敢想。
她再也无法平静,哆哆嗦嗦,她用自己颤抖的手指紧急拨通了王源浩的电话。
“你帮帮我……”她哽咽着尽量让自己不发出哭音,“帮我问问家里是什么情况,我妈妈说我爸爸检查结果很不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那头的王源浩同她开口缓和:“你别急,我先问问家里人具体情况。”
得到的结果也令他意外,亲妈周海琴开口告诉他:“那个结果,她承受不住。”
王源浩很快匆匆赶到,再来时的路上,他就已经从父母的口中得知了此事,他再斟酌着该如何开口,为了那句“她承受不住。”
所以他也只好,同样选择了闭口不谈——
喧闹的中央广场,冬日阳光洒落,却照不进人的心里。路上人群匆匆,风裹着寒意吹过树梢,落叶打着旋飘落在台阶前头。
她人此刻就坐在台阶那处,缩成小小的一团,肩头微微颤抖,像是被风吹散的纸鸢,随时都有可能飞走。
他撑了把伞走到她的身侧,伞沿遮住他的脸,一同遮住他眼底的情绪。一月的天气冷的刺骨,今日的艳阳却如此高照,可那抹阳光却像隔着一层玻璃,明明照在身上,却没有任何温度。
“就算心情不好,午饭也要记得吃。”他将手中的餐盒放在她的身侧,“我顺路在饭堂买的,找个地方趁热吃吧?”
这样的王源浩很不像他。
他向来是团火,张扬热烈,像太阳一样耀眼。极少这样温柔细致地照顾着谁。
知道她也许并不想同他说话,所以他人已准备转身离开。
“浩哥哥。”
声音轻的几乎听不见,却在他的耳中炸开。
他猛地回头,眼里闪过震惊,还带着些疑惑和期待。这样的称呼,她已经许久没这样唤过他了。
小时候,她总爱追在他身后叫他“浩哥哥。”,那时候她也曾是依赖他的,也是黏人的。可后来,是他亲手将这份亲昵推开,任由时间冲淡了所有。
“怎么了?”他问,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惊扰了她的情绪。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现在不知道该做什么。”
忽想起:
那时他们还住在边陲小镇,他们还没举家搬到省城。
正上小学的她独自一人回到家,只记得那天是个不寻常的一天,屋外闹哄哄的。
平房瓦式的屋顶,有人爬上了他们的屋檐,是王源浩和几个邻居家的小孩,吵嚷着让她赶快找地方躲起来。小巷里的屋子,他们的屋子在巷子最里头,从他们的口中得知,那个邻居家的大哥哥又疯了,正拿着榔头每家每户的打砸,此刻打在他家的铁门上,砸的哐哐作响。
那时的林雨欣害怕极了,她逃不出去,只好在家中找了个大米缸给躲了起来。
如果那个疯子砸进家门,脆弱的米缸根本无法抵拦,她必定难逃一劫,当时躲在米缸里的林雨欣正忐忑想着。
屋外,打砸声,
叫骂声,
尖叫声,
持续不断。
林雨欣心突突不知过了多久,她筋疲力竭地睡着,醒来时,林正清早已将她拥入怀中。
后来从邻居口中得知,林正清只身闯入家门,同那疯子手中夺回了榔头,一把清瘦的身子硬是将那身躯壮大的疯子给压在了身下,而他也小有碰撞和擦伤。
后来,警察到来,那个发了疯的疯子在邻里互相帮忙下,终于一同将其制服。
父爱不语,却藏在生活的点滴里。
林雨欣记得,饭桌上母亲总是轻声问:“好吃吗?”她点头,母亲便一遍又一遍地将她最爱的菜夹到碗中。而父亲从不开口,只是静静地看着,不动筷子。他说他不爱吃,可她后来才明白,那是他把最好的都留给了她。
她还知道,小时候班里有个男生总欺负她,回家后她随口抱怨了一句。后来,那个男生就再没了下文。她当时并不知发生了什么,直到多年后才听人提起,是她的父亲亲自找上门去,替她讨回了公道。
他摸着她的头,目光清明而坚定,宣誓般地说道:“欣欣别怕!爸爸会保护你长大!”
后来林雨欣知晓了,父亲是山,是安全的避风港,是风雨来临时永不倾斜的屋檐。
一种从没有过的恐惧震慑住了她——如今,她的山可能要倒了,风雨即将来袭。
这让她如何能够心安?
她望着远处,语气平静,却透着一股压抑的痛:“我想回家了,我们回家好吗?”
林雨欣很想现在就飞回家里,却被王源浩给劝住:
“临近年底,附近的医院一直约不到床位,你回去也没什么可帮上忙的,没几天了,等考完试我们再一起回去好么?
“可我等不及了,我已经等不及了!”林雨欣心痛的难以呼吸。
他连带着有些不忍,点头答应了声:“好。”
“我们回家。”
……
林雨欣走了,走的毫无预兆,甚至连专业课的考试都没参加。
渐渐地,班里开始有人猜测:是不是撤销助学金名额的事情对她打击太大导致。
众说纷纭,可惜没人知道真相。
其实,他们的航班曾在机场交汇,一个起飞,一个降落,如同两条本该相逢的轨迹,却因命运的偏移,终究未能真正相遇。
李不斐刚刚飞回,就坐在那架刚降落的飞机,落地翻开手机,消息一条一条涌入。
而每一条消息都令他为之一惊。
他才离开短短几天,班里就发生了这么多事。
而她,已经不在原地等他了——
导员最终在班群里发了一条消息,语气平静又带着几分沉重:
【林雨欣的父亲重病,已申请休学。】
这则简短的通知,就像是一滴水落入滚烫的油锅,瞬间引爆了所有沉默已久的议论。
原本指向林雨欣的舆论矛头,如今齐刷刷地转向了张洁。
她站在教室后排,听着周围人的窃窃私语,心里第一次生出些许不安。
她并不觉得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她只是举报了一个不该拿助学金的人。谁知道她家真的出了事?她原以为林雨欣不过是装可怜,没想到竟真的需要那笔助学金?
可她不是始作俑者,真正的幕后者另有其人。
于是她找到了李薇。
“怎么回事?”她质问,“不是你说林雨欣骗取助学金,让我去举报的吗?”
李薇靠在窗边,嘴角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眼神里藏着某种冷冽的情绪。
“从客观角度来说,”她轻声说,“我们两个,其实都是同病相怜的那一个。”
张洁皱眉,不屑与之为伍:“谁要跟你同病相怜?”
李薇笑意更深:“都是爱而不得的可怜虫。”
张洁一时语塞,又不甘心地追问:“所以,你就教唆我去举报她的助学金?”
李薇看着她,目光如刀:“你哪来的圣母心?你不也同样讨厌她么?如今她家里出了这种事,你不该沾沾自喜,笑看对方笑话么?”
张洁望着她的背影,久久未语。
她确实讨厌林雨欣,讨厌她的漂亮,讨厌她的成绩,讨厌她总是成为焦点。但她从没想过,自己的怨恨会变成一把利刃,将对方刺得那么深。
如今想来,她已有些后悔。
……
次日一早,两人便一同出发,踏上了飞往南城的航班。
机舱内灯光柔和,窗外是灰蓝色的天幕。林雨欣向空姐要了个毯子,蜷缩在座位上,闭目休息,可眼角早已湿润。
其实情绪早已濒临崩溃的边缘,眼角有晶莹的液体,沿着脸颊滑下,悄无声息地砸在了坐在一旁的男生手背上。
王源浩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抬手,替她拭去了那滴泪——
“叔叔检查结果出来,只是肝脏多发转移。”他低声说,语气尽量平稳。
林雨欣仍不死心地追问,“这是什么意思?是要上化疗的意思?”
“医生说的,靶向药一段时间会产生耐药性,所以需要寻找新的治疗手段了。”
她的眼眶再次泛红,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胸口闷得难受。她拼命压抑着自己,可肩膀还是因克制而剧烈颤抖起来。
王源浩侧头看着她,目光里满是心疼。
“如果你想哭就哭出来吧。”他轻声说,“在我面前,没什么好掩饰的。”
她摇摇头,声音平静得近乎倔强:“不会再哭了,哭就好像我爸真的有事一样,所以我不会哭了。”
王源浩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这样的心态才是对的,还没到最坏的结果,有人化疗也撑了至少五到十年时间呢。如果连你都乱了阵脚,让叔叔怎么办?”
飞机穿过云层,舷窗外的阳光洒进来,照在她的脸上,却没有一丝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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