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夜晚格外漫长，天刚蒙蒙亮，李宁玉就被噩梦扰醒，出了一身冷汗。
梦的内容和四年之前一样，无非是因标记而失去控制的身体和被限制自由的无尽煎熬，昔日爱人的英俊模样，在梦中变成了可憎可怕的恶魔，即使已经去世四年，还是能够在梦境中反复地折磨她。
幸好时间是公平的，它给予了李宁玉一定的免疫力。
在许多次的梦醒失控之后，她现在已经能够应付梦里的苦难，不会哭喊，也没有其他激烈的动作，只是独自缩到床边忍耐，咬着牙抹去不断溢出来的眼泪。
同床的顾晓梦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她沉浸在自己的美梦中，对李宁玉的遭遇一无所知，在另一边睡得香甜。
黎明的微光给屋子里罩上一层淡淡的光晕，李宁玉背对着顾晓梦，静静听着她平稳的呼吸声，心里想着同床异梦大抵如此。
然后下一秒，就被掺杂着桂香和酒香的怀抱包围。
“晓…”
「梦」字还没出口，温热的吐息从耳边刮过，引起一阵细细的微痒，顾晓梦似乎没有醒，但她的气息驱散了噩梦带来的寒意，让李宁玉放松下来。
好不容易从噩梦中解脱，顾晓梦太过豪迈的睡姿让李宁玉顿时又陷入了另一种窘境。
顾晓梦抱住李宁玉后，一条腿自然地搭在李宁玉腰上，整个人狗皮膏药一样的紧紧挨着李宁玉，体热透过单薄的睡衣暖着李宁玉被冷汗浸凉的身体。
后悔是世上最没用的事情，李宁玉从来不浪费时间用来后悔，但此刻她不得不花出几秒的时间来后悔睡觉之前没有坚持让顾晓梦穿上睡衣，听她说了句「穿衣服睡觉不舒服」就任她那么睡了，现在赤条条地抱着自己，亲密程度实在太超过。
李宁玉尝试在心里说服自己去适应，可收效甚微。
Alpha的温度在冬日的夜晚比暖气更舒适，可是如此贴近的距离让有些部位的触感太过明显，清醒状态下的李宁玉完全无法忽略。
说白了，和顾晓梦上床的决定多少是带些冲动的，在冲动之中被信息素淹没，她只顾沉浸于原始冲撞带来的愉悦而无暇顾及其他。
现在情潮冷却，李宁玉清晰地感受着顾晓梦的体温和起伏，一偏头就能闻到她身上明显的自己的桂花香味，立刻就能帮李宁玉回想起和顾晓梦在几小时之前的交织。
年轻Alpha不知疲倦的占有和近乎自残的忍耐，她的轮廓，她的狂放，加上她此刻的真实触感，全部占据了李宁玉的大脑，将李宁玉最看重的平权、集团都挤到了一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试图在两人之间拉开一点距离，以缓解自己的尴尬。
只是这一点的距离，让本就挨着床沿的李宁玉大半个身子都悬到了床外，骤然失去了平衡。
好在顾晓梦时刻关注着怀里人的动向，在她快要脱离掌控时用力箍住了她的细腰，把她捞了回来。
“玉姐！”
突然反应之间，顾晓梦用了最大的力气，把李宁玉拉回来后，两人顺着惯性在床上翻滚了一圈，顾晓梦刚好把李宁玉压在了身下，双手撑在她耳边，恰好看见了她湿漉漉的眼睛。
“你没事吧，怎么掉下去了，是我把你挤下去的吗？”
顾晓梦做出一副刚醒的模样，李宁玉也没打算多做解释，顺着她的话往下说道。
“你一直往我这边来，我想给你腾位置，后来就没位置了。”
听着李宁玉的回答，顾晓梦眯起眼睛并不戳穿，继续说道。
“真不好意思，我刚才做噩梦了，梦到我一个人在雪原探险，一觉醒来被狼群包围了，它们眼睛冒着绿光，可吓人了。”
一边说着，顾晓梦一边撅起了嘴巴，表情委屈到夸张，逗得李宁玉勾起了嘴角。
“只是梦而已，你不用放在心上。”
“是啊，只是梦而已，不用放在心上。”
重复了一遍李宁玉的话，顾晓梦俯下身子轻吻了李宁玉的眼角，尝到了淡淡的咸咸的味道。
被窥破内心的李宁玉来不及对顾晓梦自作主张的亲吻感到不满，就先被抚慰。
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哪怕她并没有哭喊，顾晓梦也早就察觉了她的噩梦，所以那个时候才会给她拥抱，同时又恰到好处地控制着交往界线，只安慰，不追问。
这个她眼中的「小孩子」比她想象中更敏锐，她从顾民章那里了解顾晓梦太多，理所当然地站在了顾民章的角度去看待顾晓梦，毕竟在慈爱的父亲眼里，女儿永远是小孩。
可脱离顾民章的角度，顾晓梦早已不是孩子了。
她行万里路，见识过大千世界，有开阔的视野，也有玲珑的心智，在不同场合能拿出最合适的面貌，面对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办法，是狡猾的狐狸，也是善捕的猎豹。
回到自己面前时，又有鲁莽可爱的一面，是可靠忠诚的小狗。
真诚又虚伪，迟钝又敏锐，李宁玉望着眼前这个矛盾至极的Alpha一时失语，不知该如何回应，索性直接亲上了她还湿润的嘴唇，再次点燃了信息素。
晨光熹微，融入满屋的暖意之后变得缱绻起来。
被噩梦扰了大半夜的李宁玉再经历一次清晨的纠缠之后十分困倦，半阖着眼睛被顾晓梦圈在怀里。
“玉姐，不管你以后梦到什么，我都陪你。”
“你的陪伴太累人了。”
“可是很有效，也很舒服，不是吗？”
李宁玉微睨了顾晓梦一眼，不再和她继续这个话题。
“你怎么这么早就醒了，不困吗？Alpha在放纵之后不都是很困的吗？”
“在野外探险，晚上常常会遇到突发情况，根本睡不了多久，我一晚上只需要好好睡三四个小时就足够了。”
说完，顾晓梦收紧了放在李宁玉腰间的手，贴着平坦的小腹悄悄往上移动，可惜行至半路就被李宁玉抓住了，重新放回了腰上。
“你这么喜欢探险，真的甘心就这么回到集团里吗？”
“这世界上能去的地方我基本都去过了，现在爸爸和集团需要我，没什么不甘心的。”
“是吗。”
“是啊，不过世界上总有新的冒险岛在被发现，被开掘，等集团稳定下来，我们一起去。”
反手握住李宁玉的手掌，顾晓梦低头去亲李宁玉的嘴角，然而这一次却被躲开了。
“我不去。晓梦，你属于广阔天地，而我属于这里，我不会牵绊你的脚步，你也不要打乱我的计划。”
听到李宁玉毫不犹豫地拒绝，顾晓梦皱着眉头从床上坐了起来，十分不解地看着她。
“你的事业已经做的比大多数Alpha都要优秀了，你还想要什么？”
“比大多数Alpha都要优秀是什么夸奖吗？”
李宁玉顶着疲倦陪顾晓梦坐了起来，半靠着床头，完全睁开了眼睛与顾晓梦对视，漆黑的眸子里蕴着失望和无奈。
“连你也会讲出这种话，就说明我的斗争还远远没有结束。AO平等，Alpha就不应该是Omega的标准。我花了多长的时间和多大的力气才走到今天这一步，难道只是为了证明我比Alpha更优秀吗？”
“我知道你走到今天这一步很不容易，可你口中的AO平权，实现价值，最终目的不就是为了获得幸福吗，现在我能够给你幸福了，你为什么还要…继续呢…”
“得到你的喜欢就是幸福吗？得到条件优渥的Alpha的认可就是Omega的幸福吗？”
说到最后一个字，李宁玉忍不住加重了语气，眼里的失望几乎要把顾晓梦淹没。
“合心的爱人，美满的家庭的确是幸福的，但不是谁给予谁的，幸福的基础是尊重，我不是你豢养的宠物，不用你来给予我幸福。与其给予我幸福，不如尊重我，抛开Omega的性别，把我看作一个人来尊重我。”
耐着性子说到最后，李宁玉的眼中恢复了平静，不再看向顾晓梦。
“你不能理解也没关系，但请你不要干扰我。”
毕竟顾晓梦作为当下AO关系的既得利益者，推动平权对她来说没有意义。
为了迎合李宁玉去看相关的演讲和文章，浅显地了解一点皮毛也不稀奇。
但浅显的了解终究触不到内核，真正的利益发生碰撞时，顾晓梦更愿意站在Alpha那一边也在意料之中，李宁玉对她的态度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只是难免失望。
往日伶牙俐齿的人难得地沉默了，随后抿着嘴笑了起来。
“我明白了，玉姐，我不是作为一名Alpha让你依靠我来获得幸福，而是作为一个喜欢你的人，和你在一起，我们一起获得幸福。”
顾晓梦从被子里出来，手脚并用地凑到李宁玉身边，握住了李宁玉的手，整个人贴了上去。
“玉姐，是我想依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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