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雨总下得黏腻，沐思晴蹲在便利店后门的台阶上，手里攥着半块没吃完的面包，指尖还沾着刚才被母亲推搡时蹭到的墙灰。她的校服袖口卷着，露出小臂上几道淡紫色的淤青，像春天里没开败的紫藤花，藏在布料下，见不得光。
脚步声停在她面前，一双白色运动鞋映入眼帘。沐思晴抬头，撞进陈莫带着点冷意的眼睛里。他背着黑色的双肩包，校服拉链拉到顶，下颌线绷得紧，手里拎着两罐热牛奶，递过来一罐：“拿着，暖手。”
沐思晴没接，把面包往身后藏了藏，声音细得像蚊子叫：“我……我不渴。”
“不是给你喝的。”陈莫把牛奶塞到她手里，罐身的温度透过指尖传过来，烫得她指尖一颤，“你手凉得像冰，再冻着，明天该请假了。”他蹲下来，目光落在她的小臂上，没多问，只从包里掏出个创可贴，“刚才看到你妈拽你头发了，没受伤吧？”
沐思晴的脸瞬间红了，慌忙把袖子往下扯，却被陈莫按住手腕。他的手指很暖，力道却不轻，刚好能阻止她的动作。“别藏了。”陈莫的声音软了点，“我又不笑你。”
“不是……”沐思晴咬着下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是我不好，我没把衣服洗干净，妈妈才生气的。”
陈莫没说话，只把创可贴贴在她虎口处的小伤口上——那是刚才躲的时候，被墙角的钉子划的。“下次她再动手，你就往我家跑。”他说，“我家就在隔壁巷子，我妈晚上不锁门。”
沐思晴抬头看他，眼睛湿漉漉的，像受惊的小鹿：“这样……会不会麻烦你啊？”
“有什么麻烦的。”陈莫站起身，踢了踢台阶上的石子，“我妈早就看你妈不顺眼了，说她总欺负小孩。”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你上次帮我补的数学笔记，我还没谢你呢。”
提到笔记，沐思晴的脸上露出点笑意，很淡，却像雨后天晴的光：“那个笔记……你能看懂就好。我怕我写得太乱，你看不清。”
“看得懂。”陈莫点头，目光落在她的头发上——有点乱，发尾还沾着点雨水，“明天早上我在巷子口等你，一起去学校。”
沐思晴愣了愣，小声问：“真的吗？”她以前都是一个人走，早上天不亮就出门，怕碰到邻居问起脸上的伤。
“真的。”陈莫把自己的伞塞给她，“雨还没停，拿着伞，别淋感冒了。”
沐思晴接过伞，看着陈莫跑进雨里的背影，黑色的书包在他身后晃着，像只展翅的鸟。她低头摸了摸手里的热牛奶，罐身的温度慢慢传到心里，暖得她鼻尖发酸。
第二天早上，沐思晴果然在巷子口看到了陈莫。他穿着干净的校服，背着书包，手里拿着两个肉包，看到她来，递过来一个：“我妈早上蒸的，你尝尝。”
沐思晴接过肉包，咬了一小口，肉汁的香味在嘴里散开，她很久没吃过这么热乎的早饭了。“谢谢阿姨。”她说，声音里带着点哽咽。
“谢我就行，我妈就是顺手多蒸了两个。”陈莫往前走，放慢脚步等着她，“昨天的牛奶喝完了吗？今天我还带了，在书包里。”
“喝完了，很好喝。”沐思晴跟上他的脚步，两人并肩走在巷子里，晨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落在他们的校服上，像撒了把金粉。
走到学校门口，沐思晴突然停下脚步，拉了拉陈莫的袖子：“陈莫，你……你别跟我走太近好不好？”
陈莫转头看她，眉头皱起来：“为什么？”
“我怕……我怕别人说你坏话。”沐思晴低下头，手指绞着校服的衣角，“他们都说我妈是疯子，说我……说我也不正常。”
陈莫沉默了片刻，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动作很轻，怕碰疼她：“他们说他们的，跟我们没关系。”他顿了顿，看着她的眼睛，“沐思晴，你很好，别听他们胡说。”
沐思晴的眼泪突然掉下来，砸在鞋面上。她慌忙擦掉，却越擦越多：“我……我真的很好吗？我妈总说我没用，说我是累赘……”
“你不是。”陈莫打断她，声音很坚定，“你帮我补笔记，帮隔壁奶奶提水，还喂学校门口的流浪猫，你比很多人都好。”他从口袋里掏出张纸巾，递给她，“别哭了，再哭眼睛该肿了，待会儿上课老师该问了。”
沐思晴接过纸巾，擦了擦眼泪，点了点头：“嗯，我不哭了。”
那天之后，陈莫每天都和沐思晴一起上下学。他会帮她拎沉重的书包，会在她被母亲骂了之后，带她去公园的长椅上坐着，听她小声说话；会在她生日那天，偷偷送她一支钢笔，说“你字写得好看，该用支好笔”。
沐思晴也慢慢变了，她开始敢抬头跟人说话，脸上的笑容多了些，小臂上的淤青也少了——陈莫教她，要是母亲动手，就往桌子底下躲，或者假装肚子疼，跑出门去。
五月的一个周末，陈莫带沐思晴去了郊外的湖边。湖面很平静，倒映着蓝天白云，风吹过，带着青草的香味。“我以后想考去南方的大学，那里气候好，冬天不冷。”陈莫坐在草地上，看着湖面说。
沐思晴坐在他身边，手里攥着根狗尾巴草，小声问：“南方很远吗？”
“不算太远，坐火车十几个小时就到了。”陈莫转头看她，“你呢？你想考去哪里？”
沐思晴低下头，揪着草叶：“我不知道……我妈说，我读完高中就该出去打工，帮家里还债。”
陈莫的脸色沉了下来：“她又跟你说这些了？”
“嗯。”沐思晴点了点头，声音里带着点委屈，“她说我读书没用，还不如早点挣钱。”
“别听她的。”陈莫握住她的手，她的手还是很凉，却比以前软了些，“你成绩好，肯定能考上好大学。钱的事别担心，我……我可以帮你想办法。”
沐思晴抬头看他，眼睛亮晶晶的：“真的吗？你愿意帮我？”
“愿意。”陈莫点头，心脏跳得有点快，“沐思晴，等我们考上大学，就离开这里，好不好？”
沐思晴没说话，只用力点了点头，眼泪又掉了下来，这次却是甜的。她靠在陈莫的肩膀上，看着湖面的波光，第一次觉得，未来好像没那么黑暗了，好像有一束光，正慢慢照进她的生活里。
可她没告诉陈莫，前几天晚上，她母亲又动手了，这次打得很重，她的后背青了一大片，现在还隐隐作痛。她也没说，母亲最近总跟一个陌生男人打电话，说要把她“嫁出去”，换点钱还赌债。她怕陈莫担心，怕这份好不容易得来的温暖，会像泡沫一样，一戳就破。
陈莫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轻轻拍了拍沐思晴的背，动作很轻：“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沐思晴慌忙直起身，摇了摇头：“没有，我就是……有点开心。”她扯出个笑容，想掩饰过去。
陈莫没再追问，只把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身上：“风有点大，别着凉了。”他看着她的侧脸，阳光落在她的睫毛上，像镀了层金边，心里突然冒出个念头——他想一直跟她在一起，想保护她，想让她永远都笑，再也不流泪。
那天傍晚，陈莫送沐思晴回家。走到巷子口，沐思晴突然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个小本子，递给陈莫：“这个给你。”
陈莫接过本子，翻开一看，里面是她画的画——有湖边的风景，有学校门口的流浪猫，还有一张，是两个穿着校服的人，并肩走在阳光下，男生背着书包，女生手里拿着个肉包，笑得很开心。
“这是……我们？”陈莫的声音有点发颤。
“嗯。”沐思晴点头，脸有点红，“我画得不好，你别嫌弃。”
“不嫌弃，很好看。”陈莫把本子放进书包里，小心翼翼的，像捧着什么宝贝，“我会好好收着的。”
沐思晴笑了，转身往家里走：“那我进去了，明天见。”
“明天见。”陈莫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她走进那扇破旧的木门，才转身离开。他没看到，沐思晴走进家门后，就被她母亲拽住头发，狠狠摔在地上，那个陌生男人的声音，从客厅里传出来：“这丫头长得还行，能换不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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