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场，第三次来，林鱼的视野越发清楚，看人时也不再有一圈模糊的光晕。
这次的试题也变得正常，她做起来得心应手，该会的会，不会的立体几何和导数依旧要费脑筋。
林鱼搓着水笔上的橡胶圈，思考着眼底失了焦，手上拨弄橡胶圈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作BD辅助线。”
来了。
林鱼的眼睛转瞬亮起了光。
她放下了笔，接受到信号的潜意识迅速转换了梦境的时间，林鱼抬眼的时刻，监考老师从下方移动到了讲台上，机械般地发出声音，“交卷时间到。”
林鱼站起来，走出了教室。
教室的光影变幻，落日的余晖在地上拉出好长一道金色，考场连同天地陷入无声的局面。
少年悄无声息的出现，站在了昨日同样的位置。
试卷的立体几何答题处一片空白，只有一个“解”字，他忍不住蹙起眉头。
他不是告诉她了吗？她总是不喜欢听他的。
早就没有人影的门外走廊，突然落下了一道影子。
少年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抓到你了。”
随着话音，林鱼从门口转进了身。
少年慌乱地回过头，只见眼前的林鱼弯着眉眼，正冲他没什么防备地笑。
他不敢直视林鱼，像个做了坏事被抓到的孩子，把目光转到了地上。
他的躲避让林鱼收起了笑，大概是梦境投射的她太过活泼，与本来的她相差过大，吓到他了。
林鱼这样想，没了笑容的她有点局促，率先开了口，“对不起，吓到你了。”
少年没有反应。
林鱼本就不擅长和人相处，平常在一堆人里，其他人都聊得热火朝天，能把一个话题聊成一颗思维树，但一旦话到了她这里，两句她就能把树拦腰折断。
所以面对一个不认识的，还不是人的，暂且称之为“考神”的神，还是个不接话的神，林鱼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想抓到他，只是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但抓到之后要怎么办，她没有想过。
林鱼的两只手在身前窘促地交叉在一起，沉默的空隙，她抬头瞥了考神两眼，见考神根本没有要搭理她的迹象，干脆也低了头，盯着地面。
目光要是有实质，只怕地面早就穿了孔，穿到了地心。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林鱼努力地想要在脑子里找出点能说的，还要和考神有关的，他才好参与对话。
她想到了之前的种种，晨间的数学测验，晚自习的物理考试，还有白天的英语完形填空，怎么说，也要和考神说声谢谢。
“之前……”她鼓起勇气，看着考神的眼睛，说，“我不会的时候，也是你帮的我吧？”
“虽然你每次的出现，都会救我于水火之中，但是你这样是不对的，你告诉我答案，告诉我解题思路，即便其他人不知道你的存在，但我明白，这样于我而言，和作弊没有区别。”
林鱼说着，语气愈发地坚定，“况且，你帮我，能帮到什么时候？小考？大考？还是高考？你总不可能一直陪在我的身边，陪我走过人生的每一场考试，不是我的，终归不是我的。”
说到最后，林鱼别开了脸，话音里也透露出一股淡淡的委屈。
她没注意到考神在她一句句不停落下来的话里，身影产生了轻微的晃动，他似乎轻轻侧过了些脸，用一点点不让人察觉的余光，偷偷看向了林鱼。
“但是——”
但是考神没有听到她的但是，在她抬眸的一瞬间，考神就化作了一缕白烟，匆匆从她的眼前消失了。
“等一下！”林鱼着急地想要抓住他，结果只抓住了一手的空气。
这让她感到懊恼，为什么不听完她的但是呢？
她想说，但是，谢谢你。
谢谢你减轻了我不堪的过去的重量，得以让我往后在不堪重负的时候，想到你给予我的，可以喘上几口气的帮助。
林鱼睡了个沉沉的觉。
醒来的时候，她伸了个懒腰，脑子里忽然闪过了一个念头。
昨夜，她是不是弄反了要说的话的顺序？
她应该……要把但是后面的内容放在最开始的地方说？
林鱼一巴掌拍上自己的脑门，越想越后悔。
考神走就走，最应该听到的谢谢没听到啊，他不会以为她是忘恩负义的小人，不仅不会再帮她，还要给她使什么绊子，阻挠她学习吧？
“不会的不会的，考神诶，人家是神，神怎么会小心眼？”
林鱼穿好衣服，踮脚扒上上铺的围栏，探出了头，“陈昱璐，考神他——”
她斟酌了下用词，“是个君子吗？”
陈昱璐大早上还不清醒，蒙着被子闷闷回，“不好说。”
“不好说？”林鱼站好松了手，“不好说的意思是……”
期中考试安排在周四周五，这次考试的难度整体上来说不高，也可能是林鱼准备充分，周五下午考完理综，走出考场的门，她长舒了一口气。
现在时间正好，虽然食堂人可能会多，但她也不想再从宿舍跑一趟，趁顺路，先把晚饭吃了，就能在宿舍好好休息一个晚上。
作业……放到明天回家后再写。
林鱼走在路上想事情，忽然有人叫住了她。
“林鱼！”
林珠的声音清脆，林鱼一下子就认了出来，她停了下来，朝声音的方向转过了身。
林珠冲她高兴地招了招手，就朝着她跑了过来，“你怎么才出来，我都在楼下等你一会儿了，我看好多人都从楼上下来了，就是没看到你。”
林鱼等林珠过来，她知道林珠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从小到大，她习惯了其他人等她。
“监考老师要核对试卷数量，我们的考场又在五楼，所以下来慢了点，你早都结束了吗？找我有什么事？”
林鱼耐心地和林珠解释，林珠刚跑了点路，有些气喘吁吁地跟在林鱼旁边边走边说，“难怪你这么慢，我们准时结束，把卷子留下就可以走了，我找你是来告诉你，爸爸来接我们回家。”
“爸来接我们？”林鱼有些奇怪，他们家没有车，考试前一晚上她打电话回去，妈和爸业没有说过要来接她们的事。
林珠用手在脸边扇着风，“他借了三姨家的车，刚刚给我打电话，说已经在校门口等着了，他们叫我来找你，看有没有什么要收拾的东西，收拾好了一起回家。”
林鱼心里空落落的，垂下了眼睫轻声问，“爸和妈没和我说这件事。”
“妈妈说爸爸是临时决定的，也就下午突发奇想，这才没来得及告诉你。”林珠说到一半，忽然不由地笑了，“可能是我早上考完心情不好，就打了个电话回去，他们听我说话状态不对，这才想到来接我们的吧。”
“这样啊……”林鱼忽然没什么想问的了。
两人走着走到宿舍楼下，林鱼和林珠在两栋相邻的楼，楼中间有一个走廊连接，两人进入走廊，在分开之前，林珠不忘提醒林鱼，“收拾好东西我们在这里回合，爸爸还在外面等我们，记得动作快一点，不要让他们等急了。”
林鱼点了头，转身往宿舍走，没走几步，有人从后面拍上她的肩，和她打招呼，“林鱼，刚刚那是你妹妹吗？”
林鱼回头看了眼，说话的是班里的生活委员，她表现得有点兴奋，可能是因为才考完试的原因，“嗯，是我妹妹。”
“你妹妹长得真好看，性格好像也挺活泼的，你们是亲姐妹吗？我刚刚好像听到她说你爸在等你们，不过说实话，还真看不出来，你这么文静的性格，还有个反差这么大的妹妹。”
生活委员平常就是大大咧咧，有什么说什么的性格，再加上林鱼这些年来不知道从多少人口中听过多少遍这样相似的言论，她早就习惯了。
她从容对生活委员笑了笑，“是吧？她不仅长得漂亮，而且学习也好，我妈老说我家祖坟是冒青烟了，才有了这么个女儿。”
生活委员拍拍林鱼，不太认同她的话，她拔高了嗓音说，“你也很好啊，人好，学习也好，还可可爱爱，要我妈能选，她肯定选你这样的当女儿。”
大概是想到平日里妈妈的所作所为，生活委员一脸的不平，不等林鱼接话，她的视线无意从手腕上扫过，差点就跳了起来。
“完了！我妈还在等我，我没时间和你说了，要是去迟了她又要骂我一顿，我先走了啊。”
看着生活委员着急离开的背影，林鱼在心里摇了摇头，否定道，“不会的，要是有的选，你的妈妈还是会选择你的。”
林鱼回了宿舍，她带了作业和手机，到楼下和林珠会合后，跟在了林珠的后面。
林珠接着林业的电话，一路带着林鱼找到车的位置。
关卉和林业都来了，他们站在车外面，林珠一过来，就扑进了关卉的怀抱。
关卉笑得眼睛都没了，“这么想我？累不累？不是让你不要着急？你看头上都出汗了。”
关卉说着，拿手里的纸巾给林珠擦了擦脸上的汗。
林珠笑得甜甜的，“不累，这不是怕你和爸爸等太久了。”
关卉受不住她的撒娇，抬手点上她的鼻头，“你呀，就是嘴甜。”关卉回过头，和林业炫耀似的说，“你看还是女儿贴心吧。”
林业看了眼周围的人，不好意思地附和，“是是是，女儿就是我的贴心小棉袄，小棉袄，咱们可以上车回家了吗？再回去迟点，可就要多饿一会儿肚子了。”
林珠从关卉的怀里出来，“妈妈，那我们上车，快回家吧，我都想你的手艺了。”
关卉接过林珠背上的包，“好。”
林珠上车的时候，关卉抬头看到站在后面的林鱼，脸色都不如前一秒自在。
林鱼注意到关卉的目光，僵着的脸动了下，先开了口，“妈，你也来了。”
关卉别开了脸，“嗯，还不是你爸，想一出是一出。”
林鱼上了车，关卉也不再多说什么，只坐在副驾驶，通过后视镜偶尔看了几眼林鱼。
大多时候，她看的是林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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