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框上方，“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跳动了几下，然后停顿，接着又跳动起来。这几秒钟的等待，对桑雨眠来说，仿佛被无限拉长。
她屏住呼吸，眼睛紧紧盯着屏幕，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敲击，她为自己的冲动感到一丝后悔，却又抑制不住那份想要与人分享这份巨大喜悦的渴望。
而这个人，不知从何时起，自然而然地变成了陈烬。
终于，回复跳了出来。
CJ：太好了！[表情：放烟花] 恭喜！我就说李老师人很好吧！[表情：太阳笑脸]
紧接着，又一条：
CJ：这下可以安心准备搬家了！假期有什么采购计划吗？
文字后面跟着的那个灿烂的太阳笑脸，仿佛带着温度，透过屏幕暖洋洋地照进了桑雨眠的心底。
他毫不掩饰的欣喜和自然而然的后续关心，让她悬着的心稳稳落地，那份微小的后悔也烟消云散，她甚至能想象出他此刻带着笑意打出这些字的样子。
困眠羊：嗯！谢谢，还没具体想，大概就是些日用品。
她回复着，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了一个小小的弧度。
CJ：嗯，慢慢准备，不着急，需要帮忙的话随时说，假期愉快！
困眠羊：你也是。
对话短暂地告一段落，但桑雨眠心中的雀跃却持续发酵着。
她握着手机，在房间里来回走了几步，感觉浑身都充满了轻快的能量，这种久违的、纯粹的开心，让她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她需要更多的分享，需要将这份快乐倾泻出去。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点开了另一个对话框，那个昵称为“木卮”的联系人。
林栀的微信名取自一种古代酒器，她说觉得好玩又特别，和自己名字也搭。
困眠羊：林栀！住宿申请学校同意啦！[表情：转圈]
消息发出去没多久，林栀的回复就像连珠炮一样砸了过来。
木卮：啊啊啊啊啊！！！真的吗？！太棒了！！！[表情：尖叫][表情：蹦跳]
木卮：我就知道你可以的！恭喜我的眠眠宝贝！[表情：撒花]
木卮：那我们就是室友了！！！你快看看宿舍分配通知，我们是不是在一起？！！
林栀的热情几乎要溢出屏幕，每一个感叹号和表情包都充满了真挚的喜悦，比桑雨眠自己还要激动。
这种毫不保留的庆祝，让桑雨眠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她赶紧点开李老师随后发来的宿舍分配详情附件，心跳加速地查找着自己的名字。
找到了，312寝室，成员：桑雨眠，林栀，另外两个是同班但不太熟悉的女生。
困眠羊：是312！我们真的在一个宿舍！
木卮：耶！！！太完美了！312万岁！[表情：举杯庆祝]
木卮：不行了我好激动！我们明天就去逛街采购吧！买床单被套，买拖鞋脸盆，买好多好多零食！要把我们的宿舍布置得温馨又漂亮！
林栀已经开始畅想美好的宿舍生活了，字里行间充满了规划和对未来的期待。
困眠羊：明天？会不会太快了……我还没跟家里说。
木卮：哎呀，早晚都要说的嘛！正好趁着放假准备好呀！不然等开学多匆忙！去吧去吧，我知道中心市场那边东西又全又便宜！我们一起！我和你讲……
林栀的积极和热情具有极强的感染力，像一股温暖的旋风，裹挟着桑雨眠向前。
她原本打算一个人慢慢准备，但现在觉得，和林栀一起，似乎也是个不错的主意，或许，集体生活就是这样，会有人拉着你，一起去做一些一个人可能懒得做或者不敢做的事情。
困眠羊：好吧……那明天上午？
木卮：一言为定！上午十点，中心市场门口见！不许反悔！[表情：勾手指]
放下手机，桑雨眠深吸了一口气，喜悦之余，现实问题浮上水面。
如何告诉爷爷奶奶，尤其是，如何面对父亲桑岳？
学校虽然特批了，但家里这一关，终究要过。
她走出房间，爷爷奶奶正坐在客厅看电视。她走过去，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爷爷，奶奶，我们学校住宿的申请，老师同意了。”
爷爷奶奶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复杂的神情。奶奶首先开口，带着担忧：“眠眠，真的要去住校啊？学校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跟同学处得来吗？”
爷爷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既然学校同意了，你自己也想好了，那就去吧，总比晚上那么晚来回跑安全。”他顿了顿，看了一眼主卧室紧闭的房门，压低声音，“你爸那边……等他回来，我跟你奶奶和他说。”
爷爷奶奶的态度让桑雨眠心里一暖，同时也更加沉重，她知道，由爷爷奶奶去面对父亲的怒火，可能会让事情变得更糟，但她此刻确实没有勇气亲自去说。
她点了点头，低声道：“谢谢爷爷奶奶。”
那一晚，桑雨眠睡得并不踏实。
一方面是对新生活的期待和与林栀约好的兴奋，另一方面是对父亲反应的恐惧。
到很晚的时候，桑岳才带着一身酒气回来，爷爷奶奶似乎低声跟他说了些什么，接着便是桑岳压抑着怒气的低吼声和摔门声。
桑雨眠用被子蒙住头，心脏紧缩，但这一次，她没有哭。
手里紧紧攥着的手机，屏幕上是和陈烬以及林栀的对话框，那里面储存的温暖和支持，像小小的火苗，给了她一丝抵抗寒冷的勇气。
第二天早上，桑雨眠起床时，家里一片寂静。桑岳的房门紧闭，想必还在沉睡，爷爷奶奶看起来有些疲惫，但看到她还是努力挤出笑容。奶奶塞给她一些钱，叮嘱她买点好的、需要的用品。
“去吧，孩子，别担心家里。”奶奶拍拍她的手，眼神里满是慈爱和一丝无奈。
桑雨眠心里酸酸的，用力点了点头。
上午十点，中心市场门口，林栀早早地等在那里了，看到桑雨眠，兴奋地挥舞着手臂。
今天的林栀扎着丸子头，碎发随着动作轻轻晃，发尾还别着颗奶白色的小珍珠发卡。亮黄色卫衣领口露出一小截银链子，衬得她本就白皙的脸颊透着粉，笑起来时右边嘴角会陷出个小小的梨涡，眼睛弯成两弯月牙，连带着说话的语气都像裹了层糖。
“眠眠，这里！”
“来啦！”
两个女孩汇合后，立刻投入了采购大业。林栀显然对此很有经验，或者说充满热情，她拉着桑雨眠穿梭在各个摊位之间，对比价格，挑选花色。
她踮脚挑选时，卫衣下摆往上缩了点，露出一小截纤细的腰肢。手指纤细灵活，捏着布料比对花色时，指甲上涂着淡粉色的透亮甲油，阳光下泛着细碎的光，和她叽叽喳喳的活力劲儿格外搭。
“眠眠，你看这个四件套怎么样？小碎花的，多温馨！”
“这个台灯好，可以调节亮度，晚上看书不伤眼睛。”
“哎呀，这个收纳箱必备！不然东西都没地方放！”
林栀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桑雨眠安静地跟着，听着她的建议，偶尔提出自己的偏好。
她选了一套素雅的浅灰色格子床品，一盏简洁的白色台灯，一些基本的洗漱用品。
和林栀在一起，采购变成了一件充满乐趣的事情，冲淡了她心中的阴霾。
中途休息时，两人坐在市场里的奶茶店。林栀吸着奶茶，眼睛亮晶晶地问：“哎，眠眠，你爸……同意啦？”
和桑雨眠相处了这么久，她多多少少知道了些她家的情况。
桑雨眠握着温热的奶茶杯，摇了摇头，声音低了下去：“还没有，爷爷奶奶帮我说的，他……很生气。”
林栀脸上的笑容敛去了一些，凑过来拍拍她的肩膀：“别怕！反正学校都批了！他总不能去学校把你抓回来吧？等住进去就好了，天高皇帝远！”
林栀的安慰简单直接，却奇异地有效，桑雨眠笑了笑：“嗯！”
“对了，”林栀突然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班长昨天在群里问谁需要帮忙搬行李呢，说男生可以义务劳动。他是不是特意问你的呀？”她挤挤眼睛，一脸“我懂的”表情。
桑雨眠咬着奶茶吸管，愣了一下，目光左移：“他是班长，关心所有同学吧。”
“哦~是吗？”林栀拖长了声音，笑嘻嘻地不再追问，但眼神里的揶揄却很明显。
采购结束，两人都收获颇丰。
桑雨眠看着手里大包小包的东西，对即将到来的宿舍生活，有了更真切的实感，这些琐碎的物品，仿佛正在一点点搭建起一个属于她自己的、小小的、可以喘息的空间。
假期的第二天，桑雨眠在家默默地整理要带走的行李，她把新买的东西和平时常用的一些物品仔细地收拾进行李箱和编织袋里。
这个过程，带着一种告别过去、开启新篇章的仪式感。
父亲桑岳一整天都阴沉着脸，没有跟她说过一句话，但也没有再明确阻拦。这种沉默的对抗，反而让家里的气氛更加压抑，桑雨眠尽量待在房间里，减少和他的碰面。
傍晚，她收到了一条来自“CJ”的微信消息。
CJ：东西准备得怎么样了？需要帮忙搬的话，明天下午我和沈述他们有空。
他的消息总是来得这么及时。桑雨眠看着屏幕，心里暖暖的，她犹豫了一下，这次没有立刻拒绝，搬行李确实是个体力活，尤其是从家里到学校宿舍楼，距离不近。
桑雨眠坐在书桌前，垂着的睫毛纤长浓密，像两把小扇子，随着眨眼轻轻颤动。
她穿着件浅灰色的宽松针织衫，领口松松垮垮地挂在肩头，露出一小片白皙的锁骨。
嘴角上扬时弧度很轻，脸颊两侧的婴儿肥还带着点青涩，指尖在屏幕上打字的动作慢而轻。
困眠羊：可能会有点多……会不会太麻烦你们了？
CJ：不麻烦，反正我们几个明天也没事，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下午两点，我和沈述去你家楼下等你？
他的安排总是干脆利落，让人安心。
困眠羊：好，谢谢，到时候请你们喝奶茶。［表情：感谢］
CJ：客气什么，明天见。[表情：OK]
放下手机，桑雨眠走到窗边。
夕阳的光落在她身上，给她乌黑的长发镀上一层暖橘色的边。她身形偏瘦，站在窗边时肩膀微微内收，像株轻轻拢着叶片的含羞草。
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双清澈的眼睛，瞳孔里映着天边的晚霞，带着点对未来的懵懂期待。
明天，她就要暂时离开这个家，搬去学校了。
未来是未知的，但至少，她现在不是一个人了。
有林栀的陪伴，有陈烬的帮助，还有那个即将属于她的小小空间。
她深吸一口气，感觉胸腔中充满了带着一丝甜味的希望。
夜色渐深，桑雨眠最后检查了一遍行李，确认没有遗漏。
就在这时，她放在床头充电的手机屏幕忽然亮起，发出幽幽的光。
不是微信，也不是短信，而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固定电话号码。
她攥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出淡白，头发披散在肩头，遮住了小半张脸，只露出线条柔和的下颌。
灯光下，她的脸色比白天更显苍白，嘴唇抿成一条浅淡的线，眼神里的不安让原本清澈的瞳孔多了层雾蒙蒙的慌，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了些。
一种莫名的不安感，悄然爬上心头。
她盯着那串陌生的号码，手指悬在接听键上方，迟迟没有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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