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
雨依旧在下，不急不躁，却又没完没了。
在无名巷子里的一家书店，一个穿着卫衣的精致青年坐在角落，修长白皙的手指在笔记本电脑上打着字，发出轻微的嗒嗒声。
这正是沈砚之。
他戴着的银边眼镜，挂绳落在锁骨，衬得肤色更加冷白。
窗外的雨声并不大，书店内键盘打字的声音清晰入耳。
但随着店门的打开，一个人的到来却打破了这维持已久的寂静。
“欢迎光临~”
门铃发出声响。
沈砚之从电脑前移开目光，撇了一眼门口的身影，不满地啧了声。
“抱歉先生，我们已经打烊了。”
虽是礼貌的称谓，但语气中无不透着不耐。
他微哑的嗓音不高，却带着冰碴似的冷意。
可那个身影却像没听见似的朝他走来，他甚至能闻到散发着的酒味。
沈砚之心里多了几分惊诧，他自己还从来没对付过喝醉的人。
直到那个身影走近，沈砚之才注意到他的着装。
高定衬衫领口歪着两颗扣子没系，露出的锁骨线条冷硬，袖口被随意扯得发皱，像是刚被人惹毛过，他浑身的戾气连昂贵的衣料都罩不住。
沈砚之又把视线上移。
他长得倒不错，眉峰上挑，眼尾微微上翘，像只慵懒却警惕的豹。
“先生若是要买书，请明天再来吧。”
沈砚之站起身，指尖在微凉的桌面划过。
他的书店开在老巷子深处，招牌是块褪色的木牌，深夜里连路灯都懒得照过来，会误闯进来的除了野猫，还是头一回有活人。
“这里不是酒吧。”
他开口，眼中依旧是不耐之色。
“往前第三个路口左拐，有家24小时便利店。”
他似乎没听清，脚步虚浮地往里走，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笃笃的响。
他停在沈砚之桌子上存放手稿的架子前，伸手扶住桌子，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架子顶层摆着沈砚之自己出版的几本书，书脊上印着他的笔名，被窗外漏进来的月光镀上一层冷白。
“‘砚秋’？”
他忽然念出声，带着酒气的呼吸扫过沈砚之耳畔。
“这名字……有点意思。”
沈砚之皱眉，往后撤了撤椅子。
他认得这张脸。
——凡是重大财经会议都会出席的人物，陆氏集团的继承人陆丞宇，京圈里人人讳莫如深的太子爷。
只是此刻那双总是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此刻蒙着层水汽，看着他的眼神带着点莫名的探究。
“先生。”
沈砚之站起身，试图保持礼貌。
“这家店已经打烊了。”
陆丞宇却像是没听见，目光落在他打开的笔记本电脑上，忽然笑了一声。
“写的什么？给我念念。”
他的语气带着惯有的命令口吻，却因为醉酒而显得有些软。
沈砚之攥紧了手里的手串，指腹抵着冰凉的念珠。
——他讨厌被人打断写作，更讨厌这种居高临下的姿态。
“私人书稿，恕不借阅。”
他抬眼，直视着陆丞宇。
“陆先生要是醉得认不清路，我可以帮你叫车。”
陆丞宇的眼神骤然锐利起来，像瞬间酒醒了大半。
他俯身，逼近沈砚之，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缩短，酒气混杂着书店古朴的气味，压得沈砚之有些喘不过气。
“你认识我？”
他问，声音里带着点危险的意味。
沈砚之没说话，只是偏过头，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胡同里的野猫叫了一声，划破寂静。
下一秒，陆丞宇忽然抓住了他握着手串的手。
他的掌心很热，带着酒后的灼烫，牢牢地裹住沈砚之微凉的手指。
手串“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你的手很凉。”
陆丞宇的声音低得像耳语。
“跟你的人一样，冷冰冰的。”
沈砚之猛地抽手，却被握得更紧。
他能感觉到陆承宇的拇指在他手背上摩挲，带着一种近乎冒犯的暧昧。
“放开。”
沈砚之的声音冷了下来，眼底泛起薄怒。
他这人护短，护自己的书，更护自己这片刻的安宁。
陆丞宇却笑了，松开手，直起身时踉跄了一下，差点撞翻旁边的矮凳。
沈砚之下意识伸手扶了他一把，掌心触到他西装下温热的身体，像触到一块滚烫的烙铁。
“谢了。”
陆丞宇靠着桌子滑坐下去，仰头看着天花板，忽然低低地笑出声。
“第一次被人赶……有点新鲜。”
沈砚之看着他的样子，忽然觉得有点荒谬。
传闻里杀伐果断的陆太子，此刻像个被丢在街角的醉鬼，眼神茫然地盯着天花板。
他弯腰捡起手串，重新坐回书桌前，却没再动键盘。
月光落在陆丞宇脸上，柔和了他脸侧凌厉的轮廓，睫毛很长，投下淡淡的阴影。
“桌上有水。”
沈砚之忽然开口，声音依旧很冷。
“自己倒。”
陆丞宇没动，只是看着他，忽然问：“你写的故事里，有没有主角是醉鬼的？”
沈砚之刚准备继续打字，手忽地一顿。
“没有。”
他说。
“我的主角都很清醒。”
陆丞宇又笑了，这次的笑声里带了点自嘲。
他慢慢站起身，走到书桌前，拿起桌上的水杯，手指碰到杯壁时瑟缩了一下。
——水是凉的。
“明天……”
他顿了顿，似乎在想什么。
“我来买本书。”
沈砚之没抬头，指尖在键盘上停顿。
门被轻轻带上，酒气随着夜风散去。
沈砚之看着电脑编辑页面，忽然觉得，今晚或许可以给故事里的主角，加一个醉酒的闯入者。
窗外的野猫又叫了一声，像是在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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