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忻云的办公室很干净,恒温系统发出细雨般的白噪音,消毒水混合着乌木与玫瑰的气息在密闭空间里酿成某种安神的药剂。
左侧整面墙的嵌入式书架上,各类人工智能类书籍以及成套《仿生物图鉴》按色系排列。
核桃木桌面上沉淀着经年的咖啡渍,全息沙盘的蓝光在环形纹路上流淌成微型银河。
还有一张专案组组员们的大合照被收在桌面上的玻璃相框里。
照片拍摄于维护局天台,背景里还能看见麦隽失手放飞的气球,付瑶琴环抱双臂站在最左侧,素来凌厉的眉梢被夕阳柔化,唇角罕见地扬着。
年文艺长得比较凶悍,杀气腾腾的眼神隐在阴影里,似乎随时可以开启寻仇之路。
祁忻云站在正中间,白色衬衫被风吹成鼓胀的帆,照片里所有人都望向那个缓缓飘走的气球,唯有他的视线穿过盛夏燥热的空气,凝固在被风撩起的发梢。
照片右侧,路西哲正微微偏着头听汪璇说话,那时他的左腿还完好无损,站得笔直,浅灰色休闲裤包裹着的裤腿线条流畅,没有后来为适配矫正器而刻意留出的褶皱。
他嘴角噙着一抹温和的笑,是尚未被爆炸案阴影笼罩的松弛模样。
站在他身边的汪璇则完全是另一种气场。
她穿着件oversize的黑色皮衣,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的肌肉线条,单手插在工装裤口袋里,素来张扬的眉眼在夕阳里染得发红,没工作几年她就结婚了,现在正在休产假。
按下快门时,她正在骂骂咧咧地吐槽麦隽的冒失。
祁忻云的指尖拂过相框边缘,恒温系统的白噪音里,这些被定格的瞬间仿佛有了呼吸,与书架上《仿生物图鉴》里的机械骨骼遥遥相对,酿成一坛关于过去的酒,辛辣又回甘。
十分钟后,专案组会议室。
会议室的走廊浸在冷白灯光里,微微刺眼的光线与电子屏的嗡鸣交织成紧绷的弦。
祁忻云推开会议室的门时,年文艺正将全息投影调至事故现场的3D模型,池水波纹中悬浮着A-07和A-09的残骸数据,每一处断裂的电缆都被标红闪烁。
祁忻云坐到了会议室中左侧第一个位置,他手里拿着个平板,指尖划过的地方泛起数据涟漪。
付瑶琴挨着祁忻云落座,她抱着台笔记本电脑,打字的时候手指快到可以出现虚影。
项一律带着执行处大组长特有的金属气息推门而入,坐到了祁忻云的正对面。
祁忻云给自己倒了杯热水,就在他想要给组员依次倒水的时候,手里的水壶被付瑶琴接了过去。
“祁组长还是这么体贴。”项一律的机械表带磕在会议桌上。
付瑶琴替每个专案组组员倒好热水,才假意殷勤道,“项组长,需要热水吗?”
与丛臻处长的投影正在连接中,一串扇形的型号图标正悬浮在主位,几秒后接通了。
蓝光里,数据流在丛处深灰色外套上蜿蜒成银色刺绣。
付瑶琴非常自然地放下了水壶。
“监测到四十七家媒体在半小时内发布了‘仿生海豚暴走’的关键词。”丛臻没有半句客套,直接推送了词条,“动物保护协会的公关总监已经打了三通电话,要求我们谨慎定性。”
他顿了顿,冷冷地问道,“目前,有什么发现吗?”
祁忻云调出海洋奇遇城控制室电缆的扫描图,数十条线路纠缠如毒藤。
“内部自毁程序嵌入了三级安全协议的底层代码,目前可以确定的是自毁程序不具备触发条件,经过排查,发现仿生海豚的痛觉模拟系统被强行关闭了。”年文艺顿了顿,犹豫道,“不排除可能有人从外部切断了它们的生物反馈机制。”
“外部?”项一律抬起眼,“如果是程序入侵,现场应该留下黑客痕迹,那你们发现任何异常端口接入了吗?”
“目前没有发现,还在排查。”祁忻云语气镇定,正视项一律。
项一律轻笑,“舆情可不会等你拆完所有的电路板。”
“有十七人受伤,舆情指数正在突破阈值。”丛臻的投影突然具象化,他屈指敲在虚拟桌面,声纹识别系统立刻调出海洋奇遇城的监控录像,“项组长,处理舆情的事情还是交给你,四十八小时内给民众交代。”
“不然…”项一律手指穿透全息投影,精准点中祁忻云的方位,“让祁组长一起去说明会,却大高才生最适合讲仿生伦理。”
祁忻云抬头迎上项一律的审视,片刻道,“辛苦项组长了。”
“好了,散会。”丛臻切断了投影。
祁忻云起身,继续客套道,“调查有进展的话,我会第一时间让麦隽与你对接。”
麦隽脸一抽。
项一律耸了耸肩,走出了会议室。
付瑶琴朝着项一律的背影翻了个白眼。
祁忻云将平板切换到海豚骨架的分子分析图,若有所思,说道,“大家一起去一下检验室。”
检验室的白炽灯管在头顶嗡鸣,光线惨白得有些刺眼。
祁忻云刚走进来,就看见路西哲扶着桌角借力转身,左腿的滞涩几乎难以察觉,白大褂下摆露出矫正靴的金属支架。
付瑶琴、麦隽和年文艺也陆续进来,各自找了位置站定,目光都落在全息投影上。
祁忻云屈指叩了叩投影中的海豚残骸,瞬间,仿生海豚的残骸被分解成无数荧光色块,断裂的电缆像被解剖的神经末梢,在空气中悬浮闪烁。
“进度条满了。” 路西哲背对着门调试光谱仪,全息投影中便浮现出蛛网状的紫色结晶。
“这是……神经性拟态催化剂!?”路西哲的指尖在分子结构图上划出裂痕,语气凝重道,“接触生物电信号后会产生脉冲干扰,专门针对仿生物神经系统。”
“看来海豚失控和这东西脱不了干系。”麦隽道。
祁忻云凑近,紫色晶体在电子显微镜下绽开曼陀罗状纹路,反射在他眼中,“催化剂附着时长能确定吗?”
“不好说,但这种接触式药剂反应时长不会太长,应该是事发前不久被涂抹上去的。” 路西哲双手撑在操作台上,“看来,还得再检测一下场馆。”
“工作人员我都查了,目前没有发现。”付瑶琴说道。
“互动观众呢?特别是那个移动舞台上的女伤者。”祁忻云问。
付瑶琴翻找着救援人员传给她的记录,说道,“等伤者情况稳定,马上排查。”
年文艺发问,“可这东西怎么带进场馆的?”
路西哲想起海洋奇遇城的推广视频,“确实,他们的非接触式无感安检,能精准识别金属、陶瓷、液体……按说带不进来才对。”
“说不定是藏在什么不起眼的东西里?”麦隽挠挠头,“比如化妆品或者饮料里?”
年文艺反驳道,“这种催化剂有特殊分子结构,安检系统对这类化学物质的识别灵敏度很高,藏在常规物品里肯定会被发现的。”
“催化剂的来源还得去现场找,光靠实验室是分析不出结果的。”祁忻云合上平板,将检测数据同步至云端,抬手示意众人暂停讨论,“文艺,半小时后出发。”
***
公务车平稳地行驶在回维护局的路上,窗外的街景不断向后倒退,祁忻云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回放着刚才在海洋奇遇城的情景。
他和年文艺再次仔细排查了相关工作人员,从所谓的饲养师到维修人员,每个人的背景资料、近期活动轨迹都一一核实,甚至连他们的通讯记录都做了初步筛查,跟付瑶琴排查的结论一样,确实没有任何异常。
那些工作人员脸上的惊慌和茫然不似作伪,提到仿生海豚失控时,眼中的恐惧也是真实的。
他们还检查了海豚馆的所有设备,从主控制台到水下的传感器,从供电系统到信号接收装置,年文艺用专业设备进行了全面检测,屏幕上的数据跳动着,最终却都显示正常。
饲养区的电缆虽然依旧缠绕如蛇,但经过二次更为细致地检查,再次确定了没有人为破坏的痕迹,就连水池的水质样本也重新采集了,检测结果也没有问题。
“目前看来还是外部因素可能性大。”祁忻云在心里默默想着。
年文艺在一边开车一边说道,“瑶姐那边已经在排查观众信息了,有问题的这几天都配合来调查了。”
是啊,付瑶琴办事向来靠谱,既然她说在排查,那必然是逐字逐句地核对,不放过任何一个疑点。
祁忻云的眉头微微皱起。
外部因素……可一个普通观众,要如何避开严密的安检,将神经性拟态催化剂带进场馆,又精准地涂抹在仿生海豚身上呢?
车窗外的阳光有些刺眼,祁忻云睁开眼,看向窗外,他深吸一口气,将这些纷乱的思绪暂时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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