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东都不甚太平。
魏王府被恶徒灭了满门,东阳长公主降旨,敕令大理寺三日之内查明此案,不得有误。
正值三月暮春,桃李竞放,白鹤观中馥郁芬芳。
何银环一袭桃红缕金纱裙与观中春色交辉相映,迷的飞蝶晕头转向的在她的裙摆起舞。
她后日将与太子大婚,因此特意梳了一个稳重的螺髻,以彰显其端庄之姿。
但此时此刻,她却在无人的地方气的跺脚。
许久没见何文姬,也不知道她的动向。何银环唯恐她在这要紧关头致使自己无法如愿嫁给太子。
于是一大早特意带了糕仙斋的点心来白鹤观好心看她。
刚进何文姬借住的小院,她就看见一个七八岁的女童蹲在树坑玩泥巴。
“可怜死了……可怜死了。”女孩背对着何银环,嘴里不知道嘟囔什么。
“喂,小丫头,我问你,这院子里住的人在不在?”何银环问。
“何姑娘她这几天身体不舒服,见不了客。”灵犀把脏手藏在背后,低着脑袋说,“您要不改日再来吧。”
何银环冷笑一声,她刚才进门的时候就用透视金手指看过了。
这屋里压根没人。
果然这何文姬只要还活在世上一天,就一定会为她周围带来无数祸端。
何银环在白鹤观问了一圈都没有何文姬的下落,索性就去了衙门。
毕竟一个大活人凭空消失,第一时间当然要报官找人。
·
今日的衙门格外繁忙,早上一点卯,衙门外就聚了一群平头百姓,嚷着要禀告魏王灭门案的关键线索。
俱是听说了在衙门提供线索就能拿半吊钱的好事。
目睹了此等盛况的捕快忍不住驻足,对同伴问道:“顾戒,你说想出这种法子的高人,究竟是为破财免灾,还是有意扰乱我们衙门办案?”
“吴难,这问题与我们查案没有关系。”
粗眉青年扯了扯他的衣袖,“高人的法子可是由府尹大人亲自批准的,你是在怀疑他老人家的判断?”
闻言,吴难怪叫一声,“这高人究竟什么来头,能撬动那固执老头子的嘴!”
青年笑得轻蔑,心想要是吴难知道这个高人是个女子,不知会作何反应。
他抬眼看见一位着桃红纱裙的女子亭亭站在二人身前。
“哇,顾戒这女子何时来的。长得如此清丽出尘,我竟才看到……”
吴难见到那女人瞪得眼珠子都快掉地上了。
“当然是早就来了,提醒你半天了。”顾戒看那女人掩面轻笑,于是上前问道,“请问夫人是要报官吗?”
“顾捕快真是料事如神,小女前来报官是为了寻自己的庶姐。
她后日要与我一同出嫁,眼下人却在白鹤观丢了,你说这可怎办?”女子说完,愁云满面。
顾戒朝吴难使了个眼色,让他快去内堂搬张一副桌椅。
等二人都坐在椅子上,粗眉男人才缓缓开口,“由您此等身份,亲人失踪,更该去大理寺托人去寻吧?”
女子了然的露出笑意,“顾捕快既知道我的身份,那就知我为何要来衙门。我怀疑我那失踪的庶姐就是魏王府灭门案的主凶。”
“啊,难道姑娘你也是为了那半吊钱来提供线索的?”
吴难话音未落就忍痛的“哎哟”叫了一声,顾戒讪讪把手收了回来,朝何银环抱歉的笑道,“此人原是个杂役,不懂礼数,还请太子妃需见谅。”
“无碍,我来这不算报案。
只是为你们提个醒,若是在京中见到身份不明的女子——一定要抓起来,再告知我。”何银环收敛笑意,起身走了。
“她是太子妃何银环?”吴难望着伊人的倩影消失在衙门外,内心一阵怅然。
顾戒则把视线投向了何银环那盏几乎未动过的粗茶。
她留下“这个”,到底是是什么意思?
他收回视线。
旋即,木桌之上,一个由水痕勾出的字迹淡淡的消失了。
巫蛊。
何银环是在提醒他们魏王灭门案与巫蛊之术相关?
·
为强撑着困意,少女一边喝苦茶一边狠劲掐自己的大腿肉。
她坐在屏风后听了一上午线索,都是与魏王府有些关联的鸡毛蒜皮的小事。
完全没有能引起她兴趣的线索。
一个大叔刚出去,又进来个兴致勃勃的大娘。说话间,方才出去的其余几人又都涌了进来,你一言我一语,场面十分混乱。
何文姬听得头疼,走到窗前准备透透气。
却在廊柱的一片阴影下看见了何银环。
她怎会来这?
何文姬眼不见心不烦,急忙锁上了窗子。
她转身屋里便静了下来,一个粗眉捕快出言维持了秩序。
“再敢在这瞎吵吵,我就以寻衅滋事之罪把你们抓起来。”顾戒说完朝屏风走去。
见那捕快是来寻自己,何文姬强作无事的坐回凳上。
“文婉姑娘,早膳可用过了吗?”顾戒隔着屏风对何文姬说道。
“不曾。”想着与这捕快无冤无仇,没必要防他,于是但何文姬实话实说了。
“正好,刚才来了一位官家小姐,送给衙门一盒糕仙斋的点心。
我想大家都是粗野的糙汉子,吃这种东西就如牛嚼牡丹。索性借花献佛,转送给文婉姑娘。”
何文姬接过点心匣子,正猜想他口中的官家小姐会不会是何银环,下一秒顾戒拉住了她带伤的左手。
“文婉姑娘,这伤已经开始流脓了。要是再不找郎中上药,恐怕会染上脓毒症,败血死去。”
顾戒言辞恳切,是在说实话。
“可我目前不好抛头露面……麻烦顾捕快午膳后替我寻一名郎中。
银钱的事,我不会吝啬。”何文姬埋下眼睫恭敬说道。
顾戒紧紧注视着屏风后用白绢覆面的神秘女人。
她是三日前孤身来到衙门,身上的钱与她的秘密一样多。要不是她手里拿着府尹的亲签,他早就把这个女人抓起来上刑讯问了。
“喂,顾戒,你偷偷摸摸把那盒点心藏哪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又想吃独食!”走进门的吴难气咻咻的抓住了男人的肩膀。
何文姬自觉解脱,松了一口气,对屏风外的人说道:“吴捕快,我们要不一起吃吧,不然点心放到明日肯定不新鲜了。”
此时刚好有百姓进来提供线索,顾戒怕吴难一惊一乍打扰年迈的书吏录事,道了声得罪,拉着他一同坐到了屏风后面。
何银环不想在面子上怠慢何文姬,于是买了糕仙斋价格最贵、品类最全的糕皇一品匣。
刚打开,何文姬就被琳琅满目的糕点类型震撼到了。
干的湿的,红豆沙白豆沙,糯米的琼胶的,透明的五颜六色的,应有尽有。
连顾戒都忍不住感叹了一声“奢侈”!
“嘿嘿,这么好看的点心我都不舍得吃了。”吴难嘴上虽说,手里已迫不及待拿起了一块。
“谢谢文婉姑娘。”
说完顾戒也拿了一块。
等到用午膳的时候,三人都毫无饿意,顾戒便提要出衙门替何文姬寻一位靠谱的郎中。
“我也要去,毕竟吃了文婉姑娘这么多点心。要是不出点力,我岂不真就是没脸没皮吴大郎了。”
吴难挠着脸嬉笑的看向他们,但发现二人神色微妙。
他的脸上莫名其妙起了一层显眼的红疹子。
“切不可挠。”顾戒按住了他的手,低头去看点心匣子,抬头说道:“这点心里有花生,吴大郎你是起花生藓了!”
“啊!那这怎么办。”吴难崩溃的大叫起来,这下他自己真成了没脸没皮吴大郎了呀!
“我去找郎中。”顾戒转身要走,何文姬叫住了他,“在我家乡这种病叫作过敏症,我有道偏方,兴许能应急处理一下。”
偏方?
顾戒警觉的回头看向了何文姬。
·
魏王刚倒在地上,口鼻眼等七窍便流出了一股恶臭的脓水。
何文姬被吓惨了,听到屋外有人,她紧紧捂住嘴巴,蹲下身急忙藏到了桌子下面。
“……”
“……”
有两个女人正发出奇怪的语言交流着,何文姬壮着胆去瞧,只在桌下看到了两袭白鹤观的道袍。
又过了一会儿,声音消失,人也消失了。
何文姬又在桌下等了一会儿,确定那两人已然离开,才从桌子下爬了出来。
她跟青娘在目睹魏王杀死侍女后,被人从后打晕。
又在一处枯井里醒了过来,也是福大命大,她靠井底飘进的蓬草编结成绳爬了出来。
但万没想到魏王府在她失去意识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如此惨绝人寰的事。
何文姬低身去看魏王的尸体,果不其然,在他的心口有两个红红的小点,宛若蛇咬过般醒目。
她感到后悔,浑身无力的瘫倒在地上。
在知道白鹤观与巫蛊之间如此紧密的联系后,她怎会因灵犀的一句话便抛之脑后了呢?
趁着衙门的人还没来,何文姬在魏王府寻找熟人的面孔。
全府上下,不见青娘,也不见燕燕。
何文姬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件坏事。
她后知后觉自己恐是被“青娘”算计了。
天上黄昏已至,她现在就算立马出城也无法在晚膳前赶回白鹤观。
但发生了这等了不得的大事,明日消息一传开,也许能为她的失踪拖延几天。
何文姬一不做二不休,决心亲手解决这件与她密不可分的凶案。
·
用了何文姬的“偏方”,吴难顿时神清气爽,重获新生般抱住了顾戒的脖子。
“文婉姑娘医术高超,呜呜我吴大郎没齿难忘……”
但顾戒似乎并不为兄弟的痊愈感到开心。
他注视着何文姬不着痕迹的把一个小竹筒塞进怀里。
在他把吴难想法支出去后,对何文姬开门见山道:“文婉姑娘是东都人士,怎会习得来自苗疆的巫蛊之术?”
何文姬愣了一下,会心一笑,“你怎确定我的巫蛊是来自苗疆?说不定就是东都本土人教授于我。”
顾戒眼神一亮。
是啊,他在看到何银环留下的巫蛊二字后,第一时间想到了苗疆。
却没反应过来是何银环告诉他,她那位失踪的庶姐身怀巫蛊,让他警惕小心呢。
而将这一切线索连在一起的就只有一个地方,白鹤观。
顾戒迫切问道:“何文姬,你散尽千金只为找一个名为潘燕燕的侍女究竟为何?”
何文姬见顾戒发现了自己的秘密,便直截了当的说道。
“因为,她就是把我从白鹤观带到魏王府的‘帮凶’。”她侧头看向窗外,那里有一张脸,一张嚎哭的青色鬼脸。
风吹落了她左手上的绷带,在一层惊心骇目的脓血之中,隐约可见两个红色小点。
“我那时……以为她叫青娘。”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