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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01.青苔

“滴。”

道观门口的闸机的灯光从红色变成绿色,皮肤褶皱如玉米皮的手轻轻推开闸机的三轮,邵远年缓缓迈过闸机,踏入了道观。但他没有像平常来的游客那样直接奔向要拜的殿,想摸的猫猫狗狗,他拿出手机打开了备忘录——“进去的时候,左门先迈左脚,右门先迈右脚。切忌走中间的门。”

他来祈福求愿。

雨滴滴答答地下,石阶上开出各色各样的花,最明显的是邵远年那红得似杜鹃花的伞。邵远年带着潮湿的气息缓缓走到最高的那座殿的台阶下,将伞收了起来,任雨滴滴答答落在他的脊背上。正准备抬起脚走向网上说的最灵验的殿时,他想起来想要愿望实现最好“一步一磕头跪拜”。

邵远年拨弄了一下自己左手无名指上用姜青杳的骨灰烧制而成的戒指,然后双膝下跪。黑色的长裤沾上了泥泞,白色的衬衫被雨渍打湿透,宽大的手掌撑在青苔零零散散的台阶上,等到最后一层阶梯,邵远年已经分不清脸上是他的泪水还是他的血液,又或者是——

他的思念,他那愁苦的黏稠的绀色的思念。

“滴。”

邵远年看着手机扫码出现的界面,上面可以写供奉香火的人的名字还有想说的话。

他毫不犹豫地输入了姜青杳的名字,“姜青杳,岁岁平安。”

大殿内响起摇掷签文和木桶相互碰撞的声音,一下又一下,邵远年的心也一下又一下地碰撞。想要祈福求愿的话在木桶和木签摇晃的声音中被摇散,他的心像是被打散的蛋黄摇晃在瓷器里,大脑空白得如同一面光滑的白瓷勺——“哗——哗——”的声音终于停止,他颤抖着拿出一根签文。

「第三十八签,饥人遇食。」

-

2009年,10月,启明市。

潮湿黏腻的汗渍、高挂日空的烈日、遮光性并不是很好的蓝色窗帘和白色纱布在和煦的风下翻涌,这就是姜青杳记忆里的国庆。但现下,和记忆里的国庆并不相同,倒更像是十月末十一月初那连绵的雨季。按道理,国庆长假一般来说都是大晴天,但是意外的,从十月二号那天晚上起就连续下了好几天的阴雨,好不容易因为升温热起来而换的短袖也因为这几天的音乐变成了衬衫外套加短袖。直到今天才堪堪变成小雨,气温还是有些低,风凉凉的,阳光似乎也只是起了照明的作用。

姜青杳穿着一身黑色的丧服,头发被一丝不苟地高高盘起,胸口别着一朵白花。

正低着头和她的母亲姜蝶一起迎接来参加她的父亲、姜蝶的爱人叶知舟的追悼会的宾客。

“2009年10月2日下午17时许,一男子进入龙泉区长脉路将伤者叶某击伤后逃逸,当地公安机关迅速开展追捕,于18时20分将李某(男,39岁,启明人)抓获。经初步调查,李某交代,是因纠纷对叶某不满遂行凶。伤者经送医院救治无效死亡。”老旧的电视机沙沙地播放着这段时间的“旧闻”。

叶知舟作为启明市有名的刑辩律师,死于刚刑满的李尧手中,这起启明市近二十年以来影响最恶劣的社会新闻已经在启明市的同城媒体报刊上,作为头条报道了好几天,直到现在还在播报。

一时之间,“叶知舟”这三个字像是翻涌的风、朦胧的雨卷过这座城市的大大小小各处。

这座城市各色各样的伞也纷纷聚集在启明市殡仪馆的内部。

人群和黄白色的花圈一起拥挤在潮湿、黏腻的地面上,络绎不绝。

“本台记者已经来到了叶知舟先生的追悼会现场……”

和其他失去了神色的人群一样,邵远年也撑着一把黑色的伞游荡在花香里。

将雨伞上的雨水抖落,邵远年低头接过姜蝶递来的白色胸花,微微鞠躬:“您节哀。”

“造孽啊!叶律师年纪那么轻,怎么就遇到这种事!”

“谁说不是呢!听说他足足被砍了十几刀!你说说,你说说,这叫什么事情……”

刚和殡仪司仪确认完追悼会流程的姜青杳顺着声音望去不远处的人群。

被围在中间的一个中年男性说到情绪激动的时候还皱起眉,右手高高砸向同样伸开的左手手心上,然后伴着他大大的叹气又很无奈地跺了跺脚。远一点,是一个老人捂着脸失声痛哭,被身旁皱眉同样难过的后辈们搀扶着。再远一点,是胸口别着白花穿着黑色西装的年轻人聚集在一起默默站着,她们的表情,姜青杳看不太清,但是想来应该是律所的后辈们。

“……这样,谢谢您,我没有别的疑问了。”

待邵远年找到姜青杳的时候,姜青杳还在和殡仪司仪说着话。

纤细瘦弱的身躯露出来的几片肌肤惨白如白墙,只有露出来的红唇才显得出来这个人尚有些活在人世间的血色。本就细瘦的身躯在拐杖的帮助下显得更加单薄,似乎一小缕风都能将她吹散。

他悄悄用手比着远处姜青杳的身形,然后在心里叹讶。曾经小小的姜青杳,已经因为身高优势成为一株直挺挺的,绿翠的小树。清清冷冷,像是启明市的冬天,带着潮湿的气息。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活生生站在他面前的姜青杳了。

姜青杳,他的妻子,最终会在2019年10月02日永远地离开他。

他寻找过许多办法,但是属于姜青杳的命运齿轮总是会因为各种原因生锈,生锈到她二十五岁生日那天,然后彻底地停止运转。而属于邵远年的人生进度条还在不停前进、前进。

这是他尝试挽救姜青杳的第九次。

-

在启明市有一个习俗,送往生者去火化间的路上人越多,往生者走得就越快。

但叶知舟是西北人,小的时候就没有了双亲,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叶知舟去世后,姜蝶昏迷住院的那段时间里,家里没有任何人来往,没有电视剧里的家产争夺之战,也没有让人厌恶的鳄鱼的眼泪,她就在那样短暂的一周里捏着自己这一周的生活费——两张十块的人民币捱过来了。

邵远年也知道,叶知舟没有什么亲人,能够留下来陪姜青杳她们的人不多。

想了想,他默默跟在姜青杳和姜蝶的身后,目送叶知舟被推进火化间。

“吱呀——”厚重的、生了锈的大门被工作人员关上。

望着被重重关上的门,姜青杳突然想到了以前。

以前,叶知舟就喜欢和姜青杳说他这辈子最不后悔的就是成为律师。

他还常常说,要成为律师,最不能缺少的就是法律的良心。

姜青杳曾经问过“什么是法律的良心”这个问题。

叶知舟想了半天,最终还是找出来了应松年在书中写的话,“对于法律所要实现的公平与正义的牢固的、不易为外界的威逼利诱所动摇的正义观与正义感,就是法律的良心。”

本想让她自己去理解其中的含义,却发现年仅十岁的她还不足以去理解这段话的重量,便笑着摸摸她的头,说:“岁岁成为律师就会明白了,这是每个法律人都会拥有的。”

后面的内容渐渐模糊了。

是否是每个法律人都拥有法律的良心,她不知晓。她只知晓叶知舟一生都在为社会做贡献,一生都秉持着法律人的良心公正司法,哪怕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也是如此。

骨灰的火化需要一定的时间,她和姜蝶被工作人员指引到了休息间。

坐在姜蝶身旁的姜青杳怔怔地看着她的脸发呆,想起来她去医院隔着玻璃看望姜蝶的时候,只有滴答滴答的仪器和病房外同病人轻声交谈的医生,还有时不时亮起来的走廊尽头的灯。

而她,就只能看到姜蝶那扎着留置针的手那样的纤弱苍白,本该在舞蹈室尽情舞蹈的手被缠满了绷带一圈又一圈,圆润有气色的脸在这短短几天里,像是干瘪的柑橘皮,仿佛扒开她的柑橘皮就能看到里面丝毫没有一点水分的果肉,也那样的干枯停滞在那没有了生气。

“我想出去走走,妈妈。”姜青杳感觉心脏压抑得难受。

“行,路上小心路滑。”神色疲惫的姜蝶点点头。

-

“我的伞呢……”

有些疑惑的自言自语道,姜青杳拄着拐杖不方便地寻找着自己的黑伞。找了半天发现大家的黑伞都大差不差,但就是找不到自己的长柄黑伞。无奈,她只好抬头看了看外面灰皱皱的天。

伸手接了接“雨”,发现似乎没有什么特别大的水滴落到自己的手上。想了想,姜青杳拄着拐杖准备冒雨去外面逛逛。但红色的地毯有些潮湿,拐杖刚用力地碾压摩擦,地毯就歪了歪。

本以为自己要重重地摔落在地上,姜青杳都作好了捂住头的准备。

淡淡的柑橘甜加上一点茶香将自己包裹。

有些讶异,姜青杳小心翼翼睁开一只眼。发现自己正在邵远年的怀里,而自己情急之下抛开的拐杖也被邵远年稳稳地拿在手上。白嫩的脸霎时红透了,惊得她急忙推开邵远年:“抱,抱歉。”

被姜青杳急急忙忙推开的邵远年也没有生气,反而温和地笑笑:“没事。”说着,邵远年将拿在手里的拐杖递给微微单脚抬起的姜青杳手里。拿稳拐杖的姜青杳这才回过了神。

“谢谢您。”意识到自己刚刚对好心人过于刻薄的反应,姜青杳的脸又红上一层。

“没事,”邵远年摇摇头,“雨天地有些潮湿,最好扶着墙走比较好。”

说完,邵远年就转身离开了,留下甜甜的柑橘和茶香在姜青杳的手臂上。

-

走在前往树葬区的路上,姜青杳怔怔地看着路边的蜗牛发呆。

在姜蝶昏迷的那一周里,常常,姜青杳会怀疑“叶知舟”这个人是否真的存在,“叶知舟”是不是她的臆想呢?没有人能够和她说说话,抱抱她轻拍着她的背和她说说“叶知舟”的过往。家里总是静悄悄的,姜青杳最多的事情就是站在洗漱间的镜子前,摘下眼镜俯身靠近那面巨大的洗脸镜,轻轻抚摸自己脸上肌肤的每一寸,到眼角那两颗泪痣的时候再停顿——这两颗痣是血缘的纽带。

那一周里,姜青杳只是将自己的换洗衣物和妈妈爸爸的贴身衣物清洗,没有清洗10月2号当天和前一天姜蝶和叶知舟堆积的外衣——如果她最终只会是一个人,她可以通过她们衣物的气息怀念她们。害怕的时候,她就躺在妈妈爸爸的卧室里的双人床上,枕着姜蝶的枕头,闻到她也在用的洗发水的味道,蜷缩如同一只白灼的基围虾那样在姜蝶和叶知舟的被子里。她不敢在她们的床上哭泣,她害怕自己的泪水和气息会淡化了妈妈爸爸的味道,那样,她就怎么也无法捕捉到她们的存在了。

追悼会的时候她常常盯着叶知舟紧闭的眼睛愣神。躺在花丛间的叶知舟被入殓师修复得很好,和她记忆里的叶知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只是双眼再也不会睁开了,皮肤也冰冷得吓人。

“啪唧。”姜青杳重重踩死了那只她看着的蜗牛,好像这样,她脑内一直“咔哒”“咔哒”播放交替的磁带机就会被踩停。看着破碎在自己面前的蜗牛壳,她又想到了那天破裂在自己身/上的叶知舟。

“呕。”脑内“咔哒”“咔哒”交换的血/腥画面仍在继续,姜青杳没忍住呕吐了出来。

“啪嗒”“啪嗒”,混杂在蜗牛壳里的透明的液体泛起了涟漪,一圈又一圈,是姜青杳的眼泪。

“用这个擦擦吧。”正用衣袖胡乱擦着自己眼泪的姜青杳突然听到邵远年的声音,她愣愣地抬头看向比自己高很多的邵远年,发现是前不久才遇到过的好心人。他又一次递给了她需要的东西。

一张水蓝色的手帕。

“再次谢谢您,”姜青杳接过水蓝色手帕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我能询问您要一个联系方式吗?”说完,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搭讪的意思,她又慌忙摆摆手:“呃不,我的意思是,手帕有点脏了,我打算洗干净再还给您。”慌乱说话的姜青杳就这样听到邵远年好听的笑声:“可以,你有手机吗?”

“抱歉,电子邮箱可以吗?”姜青杳有些无措地捏了捏自己的衣角,她也是说完才想起来自己并没有手机,也没有手机号。也不知道这样过于老套、旧时的联系方式,对方会不会觉得很麻烦?

“嗯,可以。”没想到邵远年点点头,拿出夹在领口的钢笔和白纸。姜青杳有些惊讶,这个年头居然还有人会随身携带钢笔和纸。然后她就看着邵远年快速写完一串他的联络方式,接过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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