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千岁爷居然吃了酒水，也是出了奇了，千岁爷多不爱吃酒的人啊。没人知道，千岁爷酒量十分不好，每次吃酒前要么提前吃解酒的汤药，要么就在酒里兑了水，千岁爷是十分会掩饰的，尤其是醉酒之后，看似清醒，实则至多只能认出眼前的人是谁，醉得厉害，第二日醒来，也记不得发生了什么，这事儿至今没几人清楚。
千岁爷厌倦酒水，也鲜少去饮，崔净涣琢磨不懂，今儿心情怎么差成这样，鉴于之前的教训，崔净涣也不敢瞎琢磨，木桩子似的杵在廊下等着伺候。
……
第二天一大早，令窈趁着蒙蒙亮的天光回了春雪坞。
东宫太子寝房
崔净涣伺候千岁爷换上朝服，千岁爷一大早要水沐浴，人还是正常的，有端宁县主在，崔净涣并不担心。只是千岁爷出去的时候，扫了眼琴桌上的九霄环佩，走过去勾了两指，眼光凝着，似是在回忆什么。
崔净涣觑了眼千岁爷紧锁的眉宇，默默低下脑袋，就知道了，千岁爷定然又是把昨夜的事儿忘了干净，不过他倒是在廊下一直听到寝房内频频传出的琴音，要不要禀给千岁爷，他想了想，还是忍住了，要千岁爷知道他在偷听，别想再伺候了。
东宫诸事如常。
令窈困得不得了，回寝房睡了回笼觉，被雀儿唤过一回，她实在困得厉害，又怕姨母疑心，没纠结多久，支撑不住困意，又睡着了，一觉睡到晌午，十分香甜。
醒来令窈看到老大的日头，才意识到自己是睡到了什么时辰，噌地坐起身子，唤雀儿进来给她梳头，又忙问姨母可疑心过什么，雀儿近前安抚她，“奴婢已经禀过柳娘娘，县主昨夜歇得迟，一早要多睡一会儿。”
昨晚闷热，蝉蛙聒噪得叫个不停，柳昭仪十分体谅令姐儿，没有怀疑，让她多睡一会儿，就她们两个人，哪那么多规矩。
令窈得以睡到现在，舒了口气。
还好雀儿得力。
方才一着急，系错了小衣的带子，她不得已解开重新叩好，雀儿捧着水在旁边伺候她盥洗。
令窈进到朝露殿，柳昭仪见她睡到这时候十分精神，笑盈盈地拉过她的手，叮嘱她日后要是睡到现在才睡饱，尽管睡到这个时辰。令窈有点不好意思，这又非自己家里，还在内廷，她哪能日日睡到晌午。
用过午食，令窈精神头更足了。
柳昭仪很高兴小外甥女这样活泼，见院里凤仙花开得正好，责小宫娥去采了花瓣，加上白矾捣碎，和小外甥女一起染指甲。
柳昭仪一向爱俏能折腾，朝露殿的宫娥们习以为常，相继提了花篮摘花。柳昭仪问令窈喜欢染什么样的，要是喜欢牙红，染的时候可够久了，陛下病重，在内廷里不适合大红，令窈说桃红就好。柳昭仪认为很好，令姐儿年纪小，又白又嫩的，粉粉的桃红正适合她。
小宫娥们仔细包裹上芭蕉叶，柳昭仪等着时辰和令窈说话，一后午都在染指甲，用过夕食，柳昭仪就带着小外甥女走在廊下消食，郑才人送了两张绣好的帕子过来，柳昭仪和郑才人说了会儿子话，把人打发了，日头西沉，柳昭仪昏昏发困，让令窈回春雪坞去玩儿，不必再陪着她。令窈放下给姨母打的蒲扇，福身回了春雪坞。
夜静下来，令窈又开始睡不着。
她一整天都在避免去想姬长钰，一觉睡到晌午，后午开开心心的和姨母染指甲，陪姨母说话，入了夜里，她莫名其妙地又想起姬长钰。
一大早她趁着太子爷没从酒醉中醒过来，偷偷摸摸就离开了东宫。天还蒙蒙亮着，一整夜昏昏沉沉，回春雪坞倒头就睡了。不知道昨晚姬长钰是真的醉了，还是仅吃了酒水，心里清明得很。
昨晚夜色很深，姬长钰把她扣在琴桌上，蜻蜓点水般，啄她的唇，一下又一下，逗她玩儿似的，令窈疑心自己是被他渡了酒气，也变得醉醺醺的，居然没有反抗。
然后，他们就在琴桌上亲起来了。
后面的寝房内的情形难以描述。
令窈懊恼地闭了闭眼。
这很不好。
她的生活又不是只有姬长钰。
她怎么能满脑子都是那个一直用权势欺负她的太子爷呢！
太窝囊了！
令窈在床里打了个滚，中衣皱皱巴巴地坐起来，翻起衾被趿鞋下了地，床头的蜡烛有微弱的光晕，她挑了芯子，烛火比方才亮了，她才走出屏风，踮脚从博古架上取一本书看。
外间守夜的雀儿听到动静，从睡梦中清醒，问令窈有什么吩咐，令窈没有吩咐，让她继续睡。雀儿就安心睡了，也不知县主和太子爷是怎么说的，太子爷夜里不来这春雪坞，她也能安安心心睡觉了，县主不吩咐她，雀儿盖上小被子就睡着了。
令窈郁闷地回到床里靠着大迎枕看书，她喜欢看文言小品，诗词歌赋，姬长钰与她不同，他什么都会学，有时候令窈怀疑，姬长钰并没有什么真正喜欢的东西，他做这些，只因他是太子，大魏的储君，他要承起这份担子，才会日以继夜，焚膏继晷地忙着政务，处理公文。
有时夜里他叫了水，她沐浴回来，还能看到他在看下面官员呈来的奏章。
姬长钰看这种东西从不会避讳她，她也不会多嘴地去问，累得够呛，只想闷头睡觉。她甚至在想，姬长钰忙不过来才好，忙不过来就没得闲再让她过去。
令窈不想再想这些事，为了催眠自己，特意择选了晦涩难懂，又毫无兴趣的《营造法式》，她不知道姨母书房里怎么会有这本书，不过她看着看着却毫无睡意，反而越来越精神，开始研究春雪坞的横梁架构，令窈意识到自己仍旧清醒，认命地闭上眼。
……
千岁爷这两日忙得夤夜才从东暖阁回寝房，崔净涣不知道在忙什么，也没那个胆子过问，谨守着奴婢的本分，伺候更衣用膳，这两日端宁县主也没再来东宫，他忍不住感叹，端宁县主真是谨慎小心的性子，一直恪守着规矩，很有分寸。
伺候沐浴后，崔净涣往青花缠枝薰炉里拨了白檀香，又将帷幔挂了，服侍千岁爷安置。
他跪在地上除靴，见千岁爷手里还捧着面皮织锦的书折子借床头的蜡烛在看，崔净涣不识得字，瞧着眼熟，千岁爷这几日一直在看这书折子，忍不住多了句嘴，“夜深了，千岁爷早些歇息吧，明儿还有早朝，爷也得注意身子。”
姬长钰眼也未抬，问他，“几时了？”
崔净涣答道：“亥时末了，明儿一早爷卯正还要起身子。”
千岁爷年轻就这般不注意身子，崔净涣想起疲政的太祖爷英年早逝，他还得伺候几十年呢，可得劝着点。
只见千岁爷点了点头，却也没因他的话把手里的书放下来，又问他内廷如何，可有臣工入东宫觐见密奏。
崔净涣都留心着，时刻让中侍守在门房，一有要事立即来禀，他一一回话，“陛下龙体大有好转，此时已歇了，外朝并无紧急要事。”
……
令窈再次见到姬长钰是在五日后的御花园东苑。
敬和见她指甲凤仙花染的丹蔻好看，也嚷嚷着要染，敬和成了撒了欢的鸭子，拉着令窈，在御花园东逛逛西逛逛，珠玉翡翠叮当作响。
她瞧着前面有一丛花，眼珠子一转，要把令窈闹到花里去玩儿，冷不防眼前忽然出现一道人影，两人都被下了一跳，敬和被踩着的裙裾绊倒，手腕没收好力，猛一下把令窈推去了那人身前。
她眸子睁大，“端宁！”
来人是姬长钰。
在敬和面前，令窈心虚的心口砰砰乱跳，惊慌之下，一咬牙，就要往侧面躲，腰间骤然被一道力道揽住，带进了眼前人的怀里，手臂扣在她的腰上，鼻翼下全是她熟悉的檀木香。
姬长钰常熏檀香，他的寝房里都是这种味道，温和宁静，古朴绵长，在帷帐里重重地裹着她。她离开东宫后，总要沐浴熏上清甜的梨子香，驱散这种味道，以免被姨母察觉。
她呼吸都停住了，目之所及是姬长钰前襟镶着金珠的扣子，襕袖衮边，她能感受到姬长钰的目光扫过她的侧脸，像是在端详她是否有事，只是那眼光很深，有探寻的意味，唯有两人能懂。稍许，才放开了禁锢她的手臂。
姬长钰一放开手，她垂着眼就立即避开他，往后退，敬和看清来人是三哥，舒了口气，还好还好，是她三哥，倘若是别的男子，见到端宁这样好看，岂不是要登徒子似的贴上来，敬和才瞧不上那些男人。
就和她道貌岸然的二哥一样，话话说的好听，一肚子龌龊念头，幸而她二哥回封地了，不然她着实为端宁担心。
她虽是公主，但生母位分并不高，比不得二哥生母德妃的母家有权势，在父皇面前说不上话，也不知二哥是怎么收了对端宁的念头，老老实实地回去封地。
敬和不禁多想，放眼一瞧整个京师，除却他三哥，还真的没人配得上她家端宁的美貌。
“端宁，你没事吧。”她上前扶住人，神情懊恼，“是我不好，我方才不是有意的。”
她真的不是故意的，是忽然见到有人出来被绊到了。令窈自然知道敬和是无心之过，她摇摇头，见敬和确实没看出什么，悬着的心才稍有落下来，又给姬长钰福了身子，敬和也福过礼。
敬和虽然景仰三哥，觉得三哥人很好，很照顾他们这些弟弟妹妹，但她还是有点害怕三哥。
她记得以前四姐欺负小十一，把小十一弟推到湖里，那时小十一还不会水，被救上来后差点淹得没命，四姐拒不认错，死不悔改，三哥就下令把四姐送去大宝华寺，斋戒茹素，诵经反省，整整关了十个月，四姐回宫后面色又白又难看，人瘦了一大圈，以后见到小十一都绕路走。
要说三哥有多疼爱小十一，也不见得，三哥这个人对谁都脾气好，却也对谁都情疏意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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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 1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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