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窒息的沉默,在阳光充沛得有些过分的客厅里持续蔓延,仿佛连空气都凝固成了透明的胶质。
“你睡主卧吧。”苏念率先打破了这难熬的寂静,她的语气听起来是商量的,实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安排意味,或许是她长久以来发号施令的习惯使然,“我睡书房,那里有张折叠沙发床,很方便。”
林夕几乎是出于本能地立刻拒绝:“不用,我睡沙发就好。”声音有些生硬。她不想侵占对方更私密的空间,那会让她觉得自己像一个得寸进尺的入侵者,玷污了某种看不见的界限。维持现状,保持距离,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安全感。
苏念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目光复杂难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咽了回去。她没再坚持,只是转身从客房的衣柜里抱出一套干净的床品和被褥,动作利落地开始铺设沙发。“客厅夜里凉,暖气我会调高,毯子在这里。”她将一条厚厚的羊绒毯放在沙发扶手旁。
这种过于礼貌的、事无巨细的周到,比直接的冲突和冷漠更让林夕感到难受。它们像一层柔软的棉花,包裹着两人之间那堵无形却坚硬的墙,让你无处着力,也无法打破。
接下来的时间,被具体而琐碎的护理事务填满。她们一起核对着医生手写的用药时间表,用针管小心翼翼地抽取棕色的药液;学习如何给“平安”进行皮下补液,看着冰冷的针头刺入它松弛的皮肤下,鼓起一个小包;准备特制的、易于吞咽的流质食物,一次次尝试喂到它嘴边。她们之间的交流仅限于“该喂药了”、“针管给我”、“它好像喝了一点水”,语气平静、客观,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像两个被临时抽调、共同完成一项艰巨任务的、不熟的同事。
然而,这机械的平静之下,是汹涌的暗流。
林夕想去厨房给“平安”温热流食,打开橱柜,发现里面碗碟的摆放顺序,竟然还和五年前她习惯的一模一样——她喜欢把常用的碗放在最顺手的第一格。她拿着那个白瓷碗的手在空中顿了顿,一种说不清是酸涩还是恼怒的情绪掠过心头,她默默地将碗取出,近乎无声地关上了柜门。
苏念看到林夕带来的那个黑色双肩包放在沙发一角,下意识地想把它拿进主卧,手伸到一半才猛然意识到这举动多么不合时宜,僵硬地在空中拐了个弯,最终将它提到了为林夕准备的客房门口。
这些不经意的、几乎形成肌肉记忆的细节,像一根根细小的针,持续不断地刺穿着她们努力维持的、脆弱的平静表象。
傍晚,林夕在用微波炉热一份从便利店买来的简餐时,苏念站在开放式厨房的入口处,看着她熟练操作的身影,恍惚间仿佛时光倒流,回到了过去那个总是飘着饭菜香气的厨房。那时,这里曾是她们分享一天见闻、偶尔为谁洗碗而斗嘴的小小舞台。
“你……这几年,过得怎么样?”苏念几乎是脱口而出,话一出口,眼底就闪过一丝懊悔。这问题太越界,太苍白,也太多余。过得怎么样?难道还能指望听到“我过得很好,感谢你当年的不娶之恩”吗?
林夕动作没有停顿,背对着她,声音平淡得像在念一份与她无关的说明书:“挺好的。工作,生活,都一样。”她关上微波炉的门,端着热好的食物转过身,没有看苏念,径直走向客厅的餐桌。
一样的问,一样的答。简单几个字,巧妙地隔绝了所有真实的情绪,也彻底隔绝了彼此试图窥探的可能。
夜里,她们制定了轮流守候“平安”的值班表。林夕值前半夜。客厅只开了一盏光线昏黄的落地灯,她抱膝坐在狗窝边的地毯上,听着“平安”微弱而急促、仿佛随时会中断的呼吸声,看着窗外城市依旧璀璨、却与她无关的万家灯火,感觉自己像被困在时间孤岛上的囚徒,过去无法靠岸,未来不见航向。
后半夜苏念来换班时,看到林夕不知何时靠着沙发边睡着了,蜷缩着的姿势像个缺乏安全感的孩子,长睫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在昏黄灯光下微微反光。苏念站在原地,静静地看了她很久,眼神里翻涌着痛苦、怜惜和深深的无力感。最终,她只是极其轻柔地将滑落至林夕腰际的毯子,重新向上拉,仔细地盖好了她的肩膀。
她们被困在同一个空间里,被同一份沉重的悲伤笼罩,却各自固守在孤独的堡垒中,无法靠近,也无法远离。过去的幽灵在房间里无声地游荡、低语,而未来,是一片浓得化不开、看不清方向的迷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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