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本厚重的相册，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林夕指尖发麻。她最终还是将它带出了储物间，仿佛捧着的不是一本相册，而是自己五年来小心翼翼构建、实则一触即溃的心理防线。
客厅里，苏念的会议似乎结束了。林夕能听见她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在客厅里徘徊，偶尔夹杂着一声压抑的叹息。那声音里透着的疲惫，与相册里那个神采飞扬的苏念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林夕没有惊动她，抱着那本沉甸甸的册子，像做贼一样，悄无声息地溜回了暂时属于她的客房。
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木制门板，她才敢真正吐出一口憋了许久的气。相册的皮质封面是深褐色的，边缘已经磨损泛白，透出一种被反复摩挲翻阅的旧意。这个发现让林夕的心猛地一揪——苏念，这个在她记忆中愈发冷静、甚至趋于冷漠的女人，为什么会时常翻看这些？
她走到窗边，雨水依旧执着地敲打着玻璃。她将相册放在膝头，指尖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翻开了第一页。
塑料膜下，第一张照片微微泛黄。是她们在江南古镇的石板桥上。照片里的苏念穿着一件简单的黑色T恤，勾勒出她流畅而富有力量的肩线。她的头发比现在短一些，利落地别在耳后，露出清晰的下颌线和饱满的额头。阳光下，她的皮肤呈现出健康的小麦色，笑起来时眼角微微上挑，带着一种少年般的清爽与不羁。那时的苏念，在林夕眼中像一株迎着阳光生长的白杨，挺拔、自信，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未经世事打磨的耀眼生命力。
照片旁，是苏念飞扬的字迹："和林小猪的第一次远征，她说以后要和我走遍全世界。（ps：桥有点晃，她吓得紧紧抓着我，手感不错。）"
"林小猪"——这个早已被遗忘的昵称让林夕鼻尖一酸。她几乎能清晰地回忆起当时苏念带着坏笑这样叫她时，自己心里那份又羞又恼、却又满溢的甜蜜。
她一页页地翻下去，像在涉足一条名为"过去"的河流。
迪士尼的烟火下，苏念穿着帅气的机车夹克，将她紧紧搂在怀里。镜头捕捉到苏念低头看她的瞬间，那双总是显得冷静理性的眼眸里盛满了几乎要溢出来的温柔，比身后漫天的烟火还要璀璨。林夕还记得，当时苏念的睫毛很长，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当她专注地看着你时，会让人不由自主地沉溺。
海边的照片，苏念只穿了一件白色背心，被浪花打湿后隐约透出锻炼得当的肌肉线条。她奔跑着回头大笑，手臂舒展，整个人仿佛与海天融为一体。那时的林夕常常觉得，苏念身上有一种她无法企及的热烈与活力，像一团火，吸引着她这只习惯待在安静角落的飞蛾。
还有无数张日常的照片。苏念系着可笑的卡通围裙在厨房手忙脚乱，侧脸在暖光下显得异常柔和；苏念穿着熨帖的白衬衫坐在窗边看书，阳光在她挺拔的鼻梁上投下完美的弧度；苏念在项目发布会上侃侃而谈，自信从容，是林夕眼中最耀眼的存在......
每一张照片里的苏念都鲜活、生动，带着不同的魅力，无一不在提醒着林夕，她曾经爱上的，是一个多么耀眼的人。
翻到那张她熟睡时的特写，林夕的泪水终于无声滑落。照片旁苏念认真的字迹："...真想每天醒来都能看到这张脸。" 那时的林夕又何尝不是？她曾无数次在清晨醒来，偷偷凝视身边苏念的睡颜，觉得连她随着呼吸轻轻颤动的睫毛都完美得如同神迹。
她翻动的速度越来越快，心也越来越沉。这些被定格的完美瞬间，与后来争吵时的冷漠面孔、分手时决绝的背影，形成了残酷的对比。
终于，她翻到了最后几页。照片变得稀疏。有一张是她们和"平安"在公园的合照。照片上的苏念依旧穿着剪裁利落的风衣，身姿挺拔，但仔细看，她的眼神深处藏着一丝难以捕捉的疲惫。
而在这一页的空白处，只有一行写得极重、几乎要划破纸面的字：
"我弄丢了她。"
这五个字像冰锥，刺穿了林夕所有关于"完美"的回忆。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
林夕慌乱地合上相册，擦去眼泪，深吸一口气打开门。
苏念站在门外。她似乎刚结束工作，身上还带着一丝清冽的香水尾调。灯光下，苏念的面容清减了些，下颌的线条更加分明，眼底带着掩饰不住的倦色，却丝毫无损她五官的精致与那种经过岁月沉淀后的沉稳气质。她穿着灰色的家居服，柔软的布料柔和了她平日里过于锐利的气场，反而增添了几分易碎感。
在这一刻，林夕不得不承认，即使经历了五年的分离与怨恨，苏念依然拥有那种能在一瞬间攫取她所有目光的能力。
苏念的目光快速扫过林夕微红的眼眶，眼神复杂地瞥了一眼那个紧闭的抽屉，最终什么也没问。只是侧身让开，轻声说："'平安'好像有点躁动，你去看看它吧。"
林夕低下头，从她身边快步走过，鼻尖掠过那丝陌生的冷香，心中一片冰凉与灼热交织的混乱。
那个她曾认为完美如骄阳的人，如今近在咫尺，却仿佛隔着一整个无法跨越的、名为时光与误解的寒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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