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罗坎特魔法学院的日子,在博雷特尔山峰永恒的注视下,以一种既规律又充满隐秘变数的节奏展开。报道日的喧嚣沉入地脉,学院的齿轮开始依照古老的章法咬合转动。
晨光刺破云层,落在学院那融合了巴洛克雕饰与蒸汽朋克机械结构的建筑群上,非但不能驱散其深处的幽暗,反将缠绕在尖塔表面的发光藤蔓与塔基处裸露的、嗡鸣运转的齿轮组与铜管系统照得愈发森然。
报道日的清晨,曼罗坎特魔法学院巨大的鎏金大门缓缓开启,将来自世界各地的年轻求学者纳入其怀抱。空气中弥漫着兴奋、期待,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家族显赫的新生乘坐着装饰有家族徽记的魔导马车抵达,而更多像梵希一样凭借天赋或努力获得入学资格的学生,则带着简单的行囊,风尘仆仆地走来。
梵希再次站在学院门前,感受与初来时已大不相同。
人群中的一些小骚动很快展示了学院的铁律。一位热情过头的男生差点撞到另一位佩戴复杂徽记的少女,他下意识地想伸手扶住对方,却瞬间被对方身上自动激发的魔法护盾轻轻弹开,手腕处留下一道浅浅的红痕——这是学院严禁未经许可肢体接触的规则在起作用,每个人的魔法护盾都可能因碰撞触发反伤效应。
不远处,一位试图用个小戏法给自己炎热的额头降温的男生,咒语刚念出一半,他脚下一个不起眼的法阵便微微一亮,发出低沉的嗡鸣。一位身着灰袍的校工仿佛凭空出现,无声地对他摇了摇头,男生立刻满脸通红地闭上了嘴—— “法能监测法阵” 在起作用,擅自施展咒语可能触发警报。
报道点设在主广场的历代院长魔法石像下。石像的水晶瞳孔偶尔流转过预言性符文,沉默地注视着新一代。队伍缓慢移动,梵希仔细观察着四周。
她看到了沐川行,后者正站在一群同样衣着精致、气质不凡的年轻男女中,轻松地谈笑着。沐川行也看到了梵希,她远远地朝梵希眨了眨眼,用口型说了句“星轨院”,随后又被同伴的谈话吸引。
新生的希望、家族的期许、以及那无可避免、即将被“加文”这一冰冷尺度所衡量的天赋命运,在此刻皆如投入熔炉的矿石,等待着被淬炼或淘汰。
测定场所并非露天广场,而是设在一座被称为“法能回廊”的穹顶建筑内。回廊两侧壁龛中并非灯盏,而是悬浮着无数幽蓝的水晶棱柱,它们依据某种古老律动缓缓旋转,将场内每一丝魔力波动汲取、放大、折射于中央一座近两人高的黑曜石碑上。碑身光滑如镜,其上却无字无图,只待受试者将手覆于其基座一侧的掌印凹槽中。
主持仪式的并非活人□□,而是数位身披素白长袍、面容模糊不清的“引路灵体”。它们由历代强大驭光者的意志碎片糅合而成,没有情感,唯有对规则绝对的、不容置疑的执行。其声音如同无数细微齿轮摩擦,冰冷地重复着测定步骤,确保无人能逾越或质疑这古老的程序。
测定过程极快,亦极沉默。
新生将手放入凹槽,黑曜石碑并不会立刻发光。先是其内部传来深沉的、仿佛地脉蠕动的嗡鸣,随即碑顶对应的水晶棱柱会骤然亮起,投射下一道凝若实质的光柱,将受试者彻底笼罩。光柱颜色瞬息万变,最终定格于某种难以用寻常词汇描述的色彩——或许是象征稳定大地之力的沉褐,或许是代表躁动火焰的灼橙,又或许是极为罕见、暗示着与星辰或虚空有所牵连的、流淌着银辉的幽紫。
紧接着,碑身之上,会浮现出由纯粹光痕勾勒出的、古老而简练的符文数字——那便是此人的固有法能值,以“加文”为单位 。
多数人的数值在“五”至“十五”加文间徘徊,引路灵体会据此机械地报出分院的建议。数值低于“三”者,光柱会剧烈闪烁并转为不祥的暗红,受试者周围空气瞬间凝滞,会被灵体无声标记,由候在一旁的助教迅速带离——并非驱逐,而是进入另一套“观察与管控”流程,因其法能低于三加文施展咒语会产生可怕反噬。
偶有数值突破“二十”乃至更高的天才出现,光柱会爆发出近乎刺目的强光,引得全场侧目。引路灵体的声音依旧无波无澜,但建议的分院往往会指向“星轨院”或“心语院”。这类学生立刻会成为各院□□与世家代表目光的焦点,其命运轨迹自此不同。
梵希排在队伍中段。她前方不远处,一个来自南方翡翠群岛、指尖总带着海风与甘菊清气的女孩莉拉,紧张地绞着衣角。当她将手按上石碑,光柱呈现出温和的、充满生机的翠绿,稳定在“七加文”。引路灵体毫无感情地吐出“地脉院,倾向:生命编织”。莉拉长舒一口气,脸上绽开如释重负的笑容,快步走向对应区域。
另一位身着华贵服饰、袖口绣有风暴纹章的少年维兰克·萨瑟兰,则带着毫不掩饰的倨傲走上前。他家族以驾驭风暴力量闻名,测定结果亦不负众望——光柱爆发出灼目的亮银,碑身浮现“二十二加文”。引路灵体:“星轨院,倾向:能量塑形。”维兰克嘴角勾起,享受着四周投来的惊叹与羡慕目光,仿佛一切理所应当。
也有失意者。一个身形瘦削、穿着朴素的少年,掌心与石碑接触良久,光柱才微弱地亮起,呈现出极不稳定的灰白色,艰难地定格在“二加文”。暗红标记闪烁,少年脸色瞬间惨白,嘴唇颤抖着被助教无声引离,背影没入回廊侧面的阴影小门,再无音讯。人群短暂寂静,一种无形的压力弥漫开来。
轮到梵希时,她深吸一口气,走上前。指尖触及黑曜石基座,冰凉顺滑。她将左手掌心那枚“月抱流星”的烙印轻轻按入凹槽。
没有预想中的剧烈反应。石碑内部的嗡鸣声似乎停滞了一瞬,笼罩她的光柱并未立刻显现出强烈色彩,反而如同混沌的星云,无数极细微的、银白与幽蓝的光尘在其中无序流转、生灭。它们既不温和,也不狂暴,更像是一种…沉默的沸腾。
数息之后,光尘缓缓沉淀,柱体颜色最终定格为一种深邃的、仿佛将夜空凝固其中的暗蓝,其核心处,有一点极亮、却并不刺眼的银芒,如孤星恒定。
碑身之上,光痕符文无声浮现: “??加文” 。
引路灵体似乎也出现了极其短暂的迟滞,其冰冷的齿轮摩擦声再次响起时,依旧平稳,却报出了一个令周围些许哗然的分院:“星轨院,倾向:未明共鸣。法能估值:待观测。 ”
窃窃私语声响起。“未明共鸣?”“待观测是什么意思?”“她的光柱颜色好奇怪…”
梵希收回手,烙印处传来轻微的、如同星辰脉动般的温热。她对这个结果并不十分意外,却仍感到一丝茫然。
“看来,‘星轨院’又要多一个有趣的‘非标准样本’了。”一个带着些许戏谑、却又异常熟悉的声音在她身侧响起。
梵希转头。沐川行不知何时靠在了回廊一根黄铜支柱旁,双臂交叠,嘴角噙着一抹了然的笑意。她依旧穿着那身略显随意的深蓝色预科袍,但领口那枚星轨院的徽记却异常清晰。与周围新生或紧张或兴奋的神情不同,她显得百无聊赖,仿佛这场决定许多人命运的测定,于她而言只是一场早已看透结局的无趣戏剧。
“沐学姐?”梵希有些惊讶。
沐川行踱步过来,琥珀色的眼睛扫过那尚未完全消散的、核心凝着银芒的暗蓝光柱残余,目光最后落在梵希的左手上。“‘月抱流星’…果然和我想的一样,你的法能属性,学院的标准测定法阵根本读不懂全貌。”她语气里带着一种研究者发现稀有标本般的兴致,“‘待观测’?意思是,你的力量需要更特别的‘尺子’来量。”
她凑近些,压低声音,只有梵希能听清:“普通加文值衡量的是对已知咒语体系的适配强度。但你的烙印,小梵希,它共鸣的东西,可能不在学院图书馆那几本厚厚的《标准咒语谱系》里。”她眨了眨眼,“欢迎来到‘星轨院’,这里专收各种‘怪胎’和‘谜题’。”
沐川行的出现和话语,像一把钥匙,轻轻打开了梵希心中那扇通往更幽深世界的大门。报到日的喧嚣、加文值的冰冷数字、分院的定论,在这一刻,似乎都成了微不足道的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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