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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星尘初坠(五)

曼罗坎特魔法学院的夜晚,在博雷特尔山峰永恒的沉默下,总带着一种被规则精密包裹后的、近乎真空般的宁静。白日里法能监测法阵的嗡鸣、齿轮组的咬合声、以及新生们初来乍到的喧哗,皆在此刻沉入地脉,唯余下建筑本身缓慢呼吸般的机械律动,与天际流转的星辉遥相呼应。

梵希与来自翡翠群岛的莉拉被分至相邻的临时宿舍,在报道这天用于临时过渡,等待两日后被分入各自的学院。宿舍位于高塔的中层,门外廊道两侧的壁灯并非火焰,而是悬浮于铜制鸢尾花托中的、散发着冷白微光的奥术核心,光线稳定得没有丝毫摇曳,将人的影子投在雕琢着星轨运行轨迹的石板地上,边缘清晰如刻。

推开厚重的、镶嵌着暗色琉璃的宿舍门,内里的空间比梵希预想的更为奇异且功能至上。房间呈不太规则的六边形,墙面并非平整,而是内嵌着无数细小的、黄铜材质的导管与阀口,有些导管内可见缓缓流淌的、发出各色微光的液体或能量流。一张悬浮于离地半尺处的床铺贴墙放置,床体由某种深色木材与金属框架构成,床单上印着星轨院特有的深蓝色星图与坐标线。

房间一角,一座造型奇特的 “书写台” 更像是炼金工作台。台面是一整块打磨光滑的黑曜石,其下连接着复杂的杠杆与齿轮系统,台面一侧立着一面可调节角度的水晶板,并非用于书写,而是投射出不断缓慢变幻的复杂立体符文模型——这是星轨院每日必修的“星象推演”功课,人睡前亦需凝视片刻,据称能在潜意识中加深对宇宙律动的理解。

空气中弥漫着极淡的、类似臭氧与旧金属混合的气息,这是高浓度魔力环境与精密机械常年运转后留下的痕迹。唯一的窗户开得很高,呈狭长的弧线形,窗外并非直接可见夜空,而是被一层缓慢旋转的、由无数细碎水晶构成的滤光装置遮挡,将真实的星辰光线分解、重组为更适宜星轨院学徒感知的、带有些微催眠效应的柔和光谱。

梵希躺在悬浮床上,能感受到身下传来极其微弱的、如同巨大钟表内部机芯运转时的震颤。掌心那枚“月抱流星”的烙印在此刻异常安静,只在与窗外滤光装置转换星光角度时,会产生一丝几不可察的、如同被轻羽拂过的微弱共鸣。

次日是自由参观日。星轨院的公共区域与其他分院截然不同,少了些闲适,多了份冷肃的秩序感。回廊的墙壁上并非装饰画,而是不断自动更新、演算着复杂公式与星象图的发光石板。随处可见身着深蓝院袍的学员步履匆匆,袖口与领口绣着的星轨徽记闪烁着微光,他们交谈时声音压得极低,且多用简短的、夹杂着大量专业术语的句子,仿佛生怕浪费一丝一毫用于思考的时间。

星轨院有几条不成文却严格遵循的规定 :

“静默推演”时段 :每日特定几个时辰,所有公共区域禁止交谈,只允许以书写或特定手势交流,以期让学员的思维完全沉浸于能量流与星象轨迹的推演中。

“轨迹餐食” :餐厅提供的食物并非随意取用,而是根据每位学员当日晨间测定的法能波动曲线,由自动化餐台配给特定能量属性的餐品,旨在“优化内在能量轨迹”。

“禁忌对称” :星轨院内极度排斥完全对称的图案或布局,认为绝对的对称会“僵化思维的流动性”,所有建筑细节与器物摆放都刻意维持一种动态的、看似不规则的平衡。

梵希漫步至一间宽敞的公共休息室。这里的气氛稍显松弛,但仍与其他地方的喧闹格格不入。学员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大多也在低声讨论课业,或凝视着空中自行演算的符文模型。四壁书架高耸,并非普通木质,而是由能自行调节温度与湿度的**金属构成,书架上的书籍也并非静止,许多厚重的、封面镶嵌着宝石或金属符文的典籍会自行微微移动,仿佛在寻找更舒适的位置。

休息室中央,一座复杂的黄铜星象仪在无声运转,模拟着天体运行。其下方散落着几张软椅。

意外,发生于瞬息之间。

或许是某位学员此前练习咒语时残留的能量未完全消散,或许是星象仪自身运转到了某个微妙的角度,又或许是几股不同的、微弱的气流在此处形成了巧合的湍流——只见星象仪旁一架高耸书架的中层,一本极其厚重、封面由深褐皮革包裹、金属角镶已经磨损的古老典籍——《地脉共振与守护契约:芃氏秘录》——突然毫无征兆地剧烈震颤起来,仿佛内部困着一头急于挣脱的活物!

书脊撞击着书架,发出沉闷的“砰砰”声。周围空气中原本平稳流淌的魔力微光瞬间变得紊乱,发出细微的、如同玻璃碎裂般的“滋滋”声。那本古籍猛地从书架中脱出,并非坠落,而是如同被无形之手狠狠投掷而出,裹挟着一股令人不安的、带着土石腥气的能量涡流,直冲向休息室中央那精密易损的星象仪!

几名附近的学员惊得站起身,有人试图抬手施展稳定咒语,但事发太过突然,那紊乱的能量场又干扰了施法精度。

就在那本厚重的、足以砸坏精密仪器的古籍即将撞上星象仪的前一刹那——

梵希正站在数步之外。她并未试图施法,甚至未及思考。那突如其来的能量暴动让她心头一跳,几乎是本能地向前伸出了左手,并非朝向书本,而是虚按向那片躁动不安的空气。

没有咒文,没有光华。

她掌心那枚“月抱流星”的烙印,骤然滚烫 !

一股无形却极其精准的波动以她的掌心为圆心,瞬间扩散开来,如同最细腻的沙落入沸腾的水中,悄无声息地将那狂暴的能量涡流抚平、中和。那本《地脉共振与守护契约》在空中猛地一滞,仿佛失去了所有动力,然后轻飘飘地、温顺地落下,正好落在软椅的坐垫上,甚至没有扬起多少尘埃。

紊乱的能量场平息了,休息室内恢复了之前的宁静,只留下几名学员惊疑不定地面面相觑,以及星象仪依旧平稳运转的微光。似乎什么都没发生。

梵希缓缓收回手,烙印处的灼热感迅速褪去,仿佛刚才那瞬间的爆发只是幻觉。她看着那本安静躺在软垫上的厚书,心中掠过一丝极细微的、难以言喻的异样感——方才那一瞬间,她似乎并非“施展”了什么,而是…… “回应” 了某种呼唤,某种源于周围环境、源于那本古籍本身能量的、极度焦躁的呼唤。

她下意识地握紧掌心,那枚烙印依旧温顺地潜伏在皮肤之下,仿佛从未有过任何异常。

远处,休息室的另一入口,刚巧路过的沐川行停下了脚步。她琥珀色的眼睛微微眯起,目光掠过那本安然无恙的古籍,最后定格在梵希那只看似寻常的左手上,嘴角勾起一丝无人察觉的、了然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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