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轨院的大门在梵希身后无声合拢,将曼罗坎特常见的喧嚣彻底隔绝。门内并非寻常厅堂,而是一片无垠的深邃。脚下是透明若琉璃的地板,其下并非砖石,而是缓慢旋转的星云与流淌的银河光带。空气清冷,带着一丝宇宙尘埃的微涩,以及某种难以名状的、如同时空本身在低语的震颤。
四周并无墙壁,取而代之的是无数面悬浮的、大小不一的棱镜。它们静静转动,折射出不同维度、不同时间的光影碎片——或许某一面映照的是千年前的敦煌飞天衣袂翻飞,下一面却闪过未来星际战舰掠过星海的冷光。这些光影交织,却诡异地不发出任何声响,只有纯粹视觉上的洪流,冲击着每一位初入者的认知。
梵希站立之处,是这片空间唯一稳定的基点。她掌心那枚“月抱流星”的烙印微微发烫,并非刺痛,而是一种奇异的共鸣,仿佛沉睡的琴弦被无形之手拨动,与这片空间的频率悄然合拍。
“感觉如何?星轨院的第一课,‘万物皆为讯息,寂静亦是轰鸣’。”一个略带戏谑的女声响起。
梵希回头,看见沐川行懒洋洋地靠在一面巨大的、映照着某个火山喷发景象的棱镜旁。她依旧穿着那身深蓝院袍,但领口的星轨徽记在此地似乎更明亮了些。
“这里…是图书馆?教室?”梵希发现自己的声音在这里也显得格外轻微,仿佛被空间本身吸收了。
“都是,也都不是。”沐川行走过来,指尖划过一旁棱镜的表面,那镜中的景象立刻从沸腾的熔岩变为静谧的深海,“星轨院没有固定的教室。每一面‘时溯棱镜’都是一个课堂,连接着知识、历史、未来,乃至一些…尚未被定义的存在状态。”她看向梵希,琥珀色的眼睛里闪烁着探究的光,“你的烙印反应比我想象的还要活跃。看来,‘星痕共鸣体’的名号,很快就要易主了。”
“‘星痕共鸣体’?”
“哦,那是院里那些老学究给极少数能天然与高维信息流产生共振的体质起的代号,说我勉强算一个。”沐川行耸耸肩,“不过看你这样子,我顶多算个接收不良的旧收音机。”
就在这时,周围所有棱镜的转动速度骤然减缓,折射出的光影不再杂乱无章,而是逐渐趋于同步。无数光影碎片开始汇聚,在空间中央交织成一个模糊的人形。
那身影逐渐清晰。是一位身着素白长袍的女子,面容看不真切,并非遮挡,而是她的存在本身似乎就介于真实与虚影之间。她的长发无风自动,发梢处有点点星尘逸出又湮灭。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双眼,那并非人类的瞳孔,而是两颗不断进行着复杂数学演算的微型星云,深邃得令人窒息。
“苏瑶导师。”沐川行收敛了玩笑的神色,微微颔首,语气里带着难得的敬意。
虚影般的导师并未开口,但她的声音直接响彻在梵希的脑海深处,清冷如冰泉,却带着抚平一切躁动的力量:
“欢迎踏入星轨,梵希。沐川行,你的介绍可以更严谨些。”
沐川行吐了吐舌头。
苏瑶导师的“目光”落在梵希身上,梵希感到自己从灵魂到掌心的烙印都被一种温和却无法抗拒的力量扫描而过。
“星轨院,非为学习咒语之所。”导师的声音继续直接在意识中回荡,“此地乃解读法则、共鸣万有、编织可能之地。你们所见棱镜,是为‘时溯之窗’,其所映,乃知识之流,命运之纱,宇宙记忆之碎片。”
她微微抬手(或者说,做出了一个抬手的意念),周围数面棱镜瞬间定格。
“星轨院修行,三重境界。”
一面棱镜显现出复杂无比的立体几何模型,其结构在不断崩塌与重组:“一曰‘解构’。破除表象,直视万物运行之底层代码,无论其表现为魔法、科技,或仅是纯粹的概念。”
另一面棱镜则映出无数光点正在相互连接,形成一张无比复杂的光网:“二曰‘联结’。见孤立的音符,亦要闻其交响。寻获不同能量、时空、乃至意念间隐藏的共鸣脉络。”
最后一面棱镜中,一片混沌的星云正在凝聚成一颗全新的、从未存在过的恒星:“三曰‘编织’。融汇所解,驾驭所联,以意志为引,编织前所未有的真实。”
导师的“目光”再次聚焦于梵希。
“你掌心的星月之痕,非装饰,非标签。它是钥匙,亦是锚点。它助你感知星辰低语,亦让你易受虚空潮汐侵蚀。于星轨院,它既是无上天赋,亦是莫大考验。”
她的话印证了沐川行之前的猜测,却更为深邃。
“课程无固定时序。”导师继续道,“时溯棱镜将因应你的状态与需求,呈现相应知识。能否捕捉,能否理解,全凭你自身。沐川行,你既引她入院,初期引导之责,由你分担。”
沐川行正色道:“明白,苏瑶导师。”
“最后一言。”苏瑶导师的身影开始逐渐淡化,回归为流转的光影,“星轨院所授,力量巨大。然力量之用,永非第一义。迷失于力量者,终将成为力量囚徒,乃至灾难化身。谨记汝心为何而动,汝志为何而明。”
话音落下,导师的身影彻底消散于棱镜之中。周围的时溯棱镜恢复了原有的、看似无序的转动。
梵希久久无言,仍沉浸在方才那直接作用于意识的教诲与巨大信息量中。星轨院的真貌,远超她的想象。这里学习的并非具体的“术”,而是近乎“道”的本源。
沐川行拍了拍她的肩:“回神了。苏瑶导师是星轨院的几位核心导师之一,神出鬼没,但她每次出现的话,都得掰开揉碎琢磨好久。”她笑了笑,“走吧,带你去认认‘宿舍’——虽然在这儿,你可能更愿意泡在随便哪面棱镜前发呆。”
梵希深吸一口气,空气中那宇宙尘埃的味道似乎更深地沁入了肺腑。她握了握掌心,烙印的温度已然平复,却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永久地点燃了。
她的星轨院生涯,于此真正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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