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越州,第一盐商解宅,那备受宠爱的解小郎莫名消失了。
这人一失踪,解员外竟先是花钱压下消息!可花钱讨不了好,并未拦住百姓私下纷纷议论。反倒是小郎失踪不过三日,便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要我说,定是那解员外作恶多端!连上天都忍不了把他惩治一番。呵,现世报啊!”
“诶,何止作恶多端?!要我举例子,那三天都未定能讲完哦!哈哈哈,叫他垄断越州盐业,不给小商贩活命的机会,该他的,怎么死的不是他呢!”
“你们说那解老爷到底是怎么产出这么多盐?竟短短几年便垄断行业,富贵缠身!该不是卖儿子的吧卖的吧!所以儿子消失了哈哈哈。”
嵇慈一行人入座城南茶楼隔间内,已一个时辰。入耳都是这幸灾乐祸、愤懑宣泄的声音。要知道,这城南算在解宅地盘中,许多城南人都靠解家谋生。但这些声音却只增不减,只大不小,像是定叫解老爷听了去。
嵇慈心生疑惑,撩开竹帘,斜眼扫过那廊下茶客。
那些茶客有嗑瓜子的手停在半空的、拍桌骂娘的、拿粗瓷碗猛灌茶的,竟没一个避讳!且茶客们骂得忘形,一个赛一个地拔高声调,连窗外巡夜的梆子声,都压不住这阵仗。
身侧鹿杏晗发了问,疑道:“师父,这东家怎么会被骂成这样?还真少见。”
嵇慈正好奇,见师妹发了问,便撤回手,也望向坐对桌的师父。
陈意念处之淡然,指尖轻轻叩着茶船道:“这东家垄断盐道的事儿,在越州早不是秘密。如今出了这档子事,倒叫人好奇,是天罚,还是…… **?”
听到这个回答,嵇慈忍不住笑了,明明是问解宅为何遭骂,结果师父却撇向了是怎么失踪的。可对于师父的行为:不管他俩听不听得懂,总爱讲些微言大义之类的话,嵇慈也见怪不怪了。只不过这件事明摆在人们面前,谁不知道解简失踪就这两条路,一妖为,一人为?
鹿杏晗听不下去,不由白眼一翻,小声嘟囔:“师父你这都是废话。东家找我们不就为了捉妖吗?”话罢,双手环抱,靠在嵇慈的肩膀上,道:“嵇兄,你觉得呢?”
嵇慈莞尔,视线落在碧波荡漾的茶面上。
咸和六年,初秋。
他们受解老爷雇佣,任命去寻那三日前莫名消失的解小郎解简。按理说,这与妖有关的事,应找官方钦天监中的伏邪司。
可解老爷偏偏寻来了民间除妖师,游历四方的陈意念师徒三人。
且不论刚到解宅时,嵇慈便觉得异象丛生。主子不见,下人却个比个淡定,像是没发生样。只有解母急得晕头转向,忙求佛拜神,望早早寻回儿子不可。
再者,嵇慈在师父与解老爷交谈时,有问过几个下人,大多口述一致:“小郎君在三日前晚,去瓦舍玩回来路上,妖风一袭,连同下人共两人一起不见了。”意思都是凭空消失,魔鬼蛇神类。
而解父的话却相悖,道:“我儿是被人蓄意报复,派人劫走我儿哟!”一口咬定人为。要求早点调查清楚。又细问是谁,解父又道:“仇人多得去了,谁知道?”
神游回来,嵇慈淡淡道:“正常,千人千脾气,万人万模样罢了。”
但确实听得多是解宅仇家数不胜数,民间大多认为是仇家报复。嵇慈自然也向这方面认为。
“文绉绉的,你和师父坐一桌去,我看就只有辱骂的呢。”鹿杏晗轻捶嵇慈胳膊,不满道。
嵇慈本心是逗逗鹿杏晗,结果被拆穿了,只好笑道:“好好听,我们就是来找线索的。”
话未落,隔壁阁间忽传来阵阵低语,虽弱却清晰。
“你不觉得定是柳氏所为吗?那柳氏盐行三年前被解宅如此挤兑,不仅派人砸了铺子,还使绊子让柳父母生个大病,硬生生病死喽……”
“有道理,解员外不会以为自己佯装得很好?谁不知道是他干的。事后还派人送礼慰问,真是歹毒啊!柳氏只独留个大儿子在世哦,其他人全死了。”
嵇慈一惊,侧身离墙近了些,抬眼就见鹿杏晗已紧扒在墙上,翘起耳朵,神色认真。
声音顿住,又窸窸窣窣地传了过来。那男声咳了两声,道:“但我觉得是李氏所为。”
另一男声奇道:“这话怎讲?李氏也开盐铺的?”
“那不是,李氏娘子不是被解员外强了吗,还拿了大把银两羞辱,事后李氏报官,谁知那官竟被解员外收买了。然后怀上解员外的孩子,觉得无言以对婆家,跳河啦。”
突然,隔壁传来嘘唏声,像是触禁般,久久不再言语。
竟又是李氏和柳氏,来这一个时辰里,非要讲嵇慈获取了什么信息没有?那定要数茶客们嘴里提到的李氏与柳氏。东拼西凑起来,嵇慈差不多要知道三家整个爱恨情仇,以及八卦云云。最精彩还得是李氏那句:“我定叫解氏家毁人亡,以报杀妻之恨!”
鹿杏晗泄了气,不悦道:“怎么不继续了呢?”
还想听?嵇慈撇开竹帘,指着下面形形色色的茶客,道:“还没听够?这不是还有其他的吗。”
鹿杏晗语塞,白了嵇慈一眼。
忽地,陈意念轻叩茶杯,那清脆声让两人瞬间看了过去,他起身道:“走吧,大概有个方向了。既然解老爷说是人为,我们便从**入手。先排查是不是仇杀。”
他望着嵇慈与鹿杏晗,又道:“阿慈,你去李氏那,小晗你去瓦舍,我去柳氏看看。”
嵇慈应好,余光瞥着鹿杏晗时,她利索地收拾好武器伞,起身走到师父身旁道:“师父你真厉害,来茶楼不愧是个好方法。但我心急,我先走一步,拜拜师父,拜拜师兄!”
话罢,未等回话,转身直接从窗户翻了出去。
这一翻,陈意念语塞,皱眉道:“莫学师妹,不走寻常路。”
嵇慈看师父这反应,心里痒痒的,不觉生笑,道:“师父,我不会的。”
师父点头,放下铜钱于桌,转身离去。
待师父脚步渐行渐远,嵇慈才不紧不慢起身离开。
出茶楼时,嵇慈决定随机挑选幸运儿问路。在见一挑扁担老头时,顿时决定,就是他了。
嵇慈搭讪,礼问老头:您可知李氏家在何方?那老头大惊失色,放下扁担,指向城北方向,后迟钝地告知是葛塘,说时一直用怪异地眼神,上下打量着嵇慈。
谢过老头,嵇慈也没管他的神情,只当是奇人罢了,便晃悠悠走了。
城北不算远,嵇慈花了一刻钟便到了。又寻觅一番,很快就找到了葛塘。
葛塘是依河而建的小村庄,人口不多,但房屋密集,且都白墙黛瓦依河立,清波倒映。
他走在青石板路上,形单影只,愈发孤独,此时天已暗沉,月光下,他的影子渐渐拉长……
嵇慈是想问路人的,却疑从心生。这一路来,越靠近葛塘,人影愈发稀少。到了葛塘,别提人影,连个动物都不曾见到。
奇怪,这个点不算晚,不应是村民足不出户,寂静无声,相反应该热闹非凡才对。
于是,他绕着葛塘走了一圈又一圈,想碰碰运气。结果在绕第四圈时,觉得疲惫,坐在岸堤上歇了会。
嵇慈泄气,望着葛塘的大好河景,出了神。这里倒是平和美丽极了,但是一转,心觉得这样不行,且不说屋子都是一样的。连获取信息的机会都没有。这才能找到李氏才怪!
嵇慈直起身,拍拍身上灰,便准备再看看有没有机会找人问一番。
就这么一会的功夫,视线忽得被河上那一抹绿夺得去。
嵇慈眯了眼,努力想看清,却未得愿,不知何时,这河面上突然泛起白雾,如入仙境般云烟缭绕,只得看清脚下地。
那是什么?那抹绿移动着,时东时西,极其不规律。但慢慢地,似乎是觉察有人注视。那抹绿竟朝嵇慈方向游来。
水流声钻入耳内,接着是“咯吱——”声,嵇慈望着那抹绿,一点,一点变清楚……才发觉那是艘船。
先是船头入眼,再是船身……再是……
不好!嵇慈猛一惊,右手紧紧攥着匕首。
那舟竟是由千千万万的白骨堆砌而成!白骨上又被暗沉,或嫣红地血染了色,看着像是死人窟。舟中空无一人,却垂落个断手,露着白骨,泛着冷光。
小舟这一移,四边幽幽燃着绿油灯般的磷火,张牙舞爪着呻吟。虽是徐徐移动,却一步步踩在嵇慈的心口上。
四面八方突涌歌声,嵇慈悚然直立,暗觉不妙。
“青石板,嵌碎骨,
无人舟,载怨魂,
河水咽了千般恨,
今夜勾你入泥坟——”
那歌声一遍遍回荡着,诡谲极了,尖锐中带着哭腔,像是呢喃耳边却又忽觉遥远。是个哑妇哭嚎?嵇慈又觉得是千百人叠唱。
舟未靠岸,嵇慈步步后退欲逃,忽地钻出一缕青烟,那青烟直奔嵇慈,带着惨烈地哭嚎扑面,欲包裹着他。
嵇慈心已提到嗓子眼,暗骂:“什么东西!”转身就跑,谁知那烟速度极快,未跑两步就被缠身。
嵇慈顿时觉得浑身湿润,身子被狠狠扯住,疼痛感在体内遍地生花!
右手下意识猛地抽出匕首,直向后劈下,同时转身直面青烟。
可那烟极其灵活,嵇慈连劈几下,竟都叫它躲了去!
不行!这样下去迟早玩完,嵇慈心一狠,掏出画好的符咒,左手比划咒印,准备逃脱。
可还未等成型,青烟灵巧地爬上左手缠绕着,愈发束紧。
嵇慈吃痛松了手,符咒飘落下来,嵇慈欲捡,却被青烟缠成茧蛹。
只余下那握着辟邪匕首的手。
好痛!嵇慈觉得全身被青烟啃食个遍,背已抵门,无路可退。自身已落得朵朵嫣红。
这烟不断推着嵇慈入河,像厉鬼索命般。嵇慈忙抛下匕首,紧紧扯着门把手,才叫它未得逞。
正让嵇慈头疼时,背后陡然失重,直直跌了下去。
不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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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盐商失踪案(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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