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忽地黑了,迷糊之中。嵇慈发觉有人把他拽倒了。
再听便是“砰”的关门声,很急促。且门关的刹那,歌声便消散了,只留余下死寂般沉默与嵇慈心脏狂跳不止的声音。
“公子,你没事吧?”
黑暗中,嵇慈看不见人,只听觉这声软绵绵的,是位姑娘。
接着胳膊便感到一阵柔软,是双手,搭放在他的胳膊上,正扶他起来。
搀扶下,嵇慈直了身,揉揉生痛的屁股。下意识便想道谢。
刚想开口,眼前忽地一亮。
入目,一位羸弱瘦小,惊怯倦容的姑娘手拿刚点燃的灯盏,颤抖着身子望着他。
嵇慈心有余悸还未喘气,便觉察姑娘些许是害怕,于是放低声音,温声道:“没事,多谢姑娘相救,在下叫嵇慈,是位除妖师,特到此地来寻线索。却不料遭妖缠身,便成现在一幕……”
顿了顿,又道:“可否得知姑娘姓为?”
姑娘点头,声音带着丝犹豫,又望见嵇慈一身红,怜道:“姓温,叫我温姑娘好了。你这伤……”
嵇慈莞尔:“不碍事!除妖师总会带点伤,多谢温姑娘。”说罢,伤口隐隐作痛,便用微抖的手轻抚上了脸颊伤口,引得微蹙眉头。
“不过,温姑娘勿担心,我不会呆太久,待那妖走了,我便离去。”嵇慈说罢,便张望屋内哪有窗户,以好观察那妖动向。
温姑娘点头,却紧咬下唇,手紧攥衣角,眼睛不断张望似思考般。
静了良久,两人都没作声。嵇慈没望到窗户,却被门楣上一泛黄的枝干吸了目光。
温姑娘放不下心,这人伤了全身,且门外那妖久久不离,便叹道:“公子,这是我家,你一时走不了了,那是水妖,会在晚上吃人的,我先帮你处理下伤口吧。”
嵇慈一征,有点不解,水妖?走不了?但伤口不断洇出的血,以及隐隐作痛,叫嵇慈更适合待在安全的地方,所以嵇慈顿时感激不已。
嵇慈垂首道:“如果无碍的话,嵇某真是万分感激!但敢情温姑娘能否细讲下水妖来历。”
温姑娘应好,边带嵇慈向屋里走,边解释嵇慈的问题。
嵇慈得知,这一带不知从何时起,河中便漂浮一舟,无人却吃人。每日晚,只要见人必先传其声,也就是那歌谣。再来是那青烟,似人般灵活且有劲,目的是推人入河。一旦被推入河中,只留得一堆白骨。
葛塘又是河水环村,四通八达,桥连两岸,往来无阻。那烟不止一缕,同时吃下百人都不为过。以至于葛塘人都跑的差不多,只留下贫苦人垂死挣扎。
温姑娘将药轻敷在伤口处,不一会,嵇慈全身都沾有斑斑点点。
嵇慈心中生疑:这水妖既是妖,为何匕首无效?要知这匕首专为杀妖而铸,随师父云游时,曾斩过不少牛鬼蛇神。再者青烟是灵活,他也有擦边刺到……而且怎么会轻易被门抵住。
于是乎道:“这妖是怕门吗?葛塘就没人来治吗?没人报官?”
温姑娘愣住,随即神色一变,怒道:“定是有的,一开始府里派了伏邪司的人来,但一两波人都折了,说是这妖邪地很啊,没法子,又见这妖只在葛塘,便撒手不管了。只叫外人勿到葛塘来。但留了几枝桃木,说是插于门上,那妖便进不来。”
所谓伏邪司,是多国共用的官方降妖组织,拥有庞大地管辖区,大多民间出现奇异事件,都报官上传到伏邪司,再派人下来考察。伏邪司历史悠久,里的奇人异士辈出,深得人心。那官方有降妖组织,民间有没有呢?
自然是有的,嵇慈便隶属于民间降妖组织:除妖院。是近百年来的新起之秀,但里的人杂七杂八,不太被人相信。
温姑娘又嗔道:“全然不顾我们这些可怜人!说是皇上得知特下发银两让我们搬走,可到现在,连跟毛都没见的!”温姑娘越说越用力,在处理嵇慈手时,不禁让嵇慈刺痛。
嵇慈同情地点头,但心思却在于……那什么桃木枝,竟如此厉害?连他都无法抵挡,却被这小玩意挡着?于是奇道:“什么桃木枝,可让我瞧瞧?”
温姑娘摇头道:“不可取下,一取下那妖就可进来了。这桃木是当年伏邪司的人带来的,取自城外百年老桃树的向阳枝,砍的时候还洒了黑狗血,埋在土里用符咒煨了三日。”
原来如此,嵇慈知道缘由后只好作罢,但头却频频向门口望去,道:“温姑娘知道李氏吗?我在找他。”
温姑娘奇道:“那个李氏?我们这有不少姓李的。”
“与解员外有仇的李氏,妻投河自尽的。”嵇慈答道,眼见伤口已处理妥当,起了身,放下一块银两于桌。
温姑娘放下药箱,嘴角下拉,微皱道:“你找的是李礼吧,他还没搬走。你找他作甚?”
嵇慈见温姑娘不悦,忙摆手道:“无害,只是问几个问题罢了。他家何方?怎样可寻得?”
温姑娘迟疑,手指向墙角的木板道:“最好是,余下的人挖了地道,通向各家,包括李礼。每个洞前都有牌子写着姓名。”
温姑娘又细问了许多,嵇慈一一解答,才愿意让嵇慈进入地道。
地道狭窄,仅一人通。其四壁挂有火把,照亮着这小空间。
嵇慈下去时扑得一脸土,不由咳嗽。不知是不是人稀少的缘故,走了一会就遇到几个叉路口。来回踱步后,定睛到写“李礼”的木牌上。
到了,嵇慈礼貌敲敲头上的木板,良久,并无回应。
正当想敲第二遍时,一道男声传了过来。
“谁?”
嵇慈扯谎道:“我是伏邪司的,来此特意调查水妖吃人案,寻本地人问些话。”
对面疑道:“伏邪司?可否有令牌?”
嵇慈淡定地扯下腰牌,敲木板递道:“有,给。”
出门在外非官方,实在不好直接逮人询问。所以师父特意制了伏邪司的标志性腰牌,十分逼真,便于办案。而且还加入了符咒,非常人能辨别真假。
那手拿过时,瞬间关上木板。
又是一脸土,嵇慈默默抹了把脸。
不知是不是隔音不好,即使是在地下,嵇慈依旧能听到上方传来“笃、笃”两声敲击的闷声,以及指甲摩擦金属的“沙、沙”声。
须臾,那男声道:“你从哪里进得通道?”
“温姑娘那。”
“温医师?”
是个医师吗?难怪有怜悯心,嵇慈心想,口答:“是。”
“等着!”那男声回道。
嵇慈应好,乖乖等着,大概五分钟的样子,木板被掀起,一把木梯放了下来。嵇慈爬了上去。
入目,是很空旷的客厅,厅内共三人,三人皆粗麻布衣,仅一张桌,两人围坐。
嵇慈垂首,礼道:“冒昧了,问几个问题便走,你是李礼吗?”抬首,望身侧站着的壮汉。
那壮汉低头扫视一番,递过腰牌,道:“不错,你们前年不是调查过吗?怎么今年又来了?”
嵇慈斜视一圈,这里看起来就三间屋。应道:“人死地多了,自然就重视了。”
这话一说,一刹间,屋内寂静无声,嵇慈望见椅子上的兄妹诧异极了,低语起来。
我是说错了什么嘛?嵇慈心疑道。虽然不太了解伏邪司的作风,但是通过温姑娘的话,嵇慈说的这话,应该也无大碍吧……
李礼招呼着嵇慈坐椅子上,边道:“还以为你们不管我们了。真是见鬼了!”他倒了杯茶递给嵇慈。转身叫兄妹回屋去,待兄妹回了屋才对坐继续聊。
嵇慈道谢,抿口茶道:“你娘子是叫水妖吃了吗?”
李礼怎会想到,这伏邪司的人上来扒人家伤口,顿然就僵立不语,血色突从脸颊褪去,交握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指节悄悄泛白。
他苦笑道:“不错,不过……水妖算帮她结束了痛苦。我……无法阻止她。”他越说越低,到末尾竟带些悔恨?又或者是惋惜?嵇慈觉得复杂,听不出来。
“是因为解员外吗?”
李礼惊愕,这人怎会知晓他的事,却半秒便沉了下去,也是,外人传的多,笑得多,若真想了解,可谓轻而易举,便寒道:“大人也听闻了?正是那个畜牲没错!他们传的分毫不差……”
“所以你劫了他儿子?”
话刚落,只听“砰”的一声,紧闭的卧门大开,那兄妹齐齐摔倒在地。
嵇慈侧目,见男孩自己爬起,扶起妹妹,便跑来,挡在李礼面前。嵇慈顿感不妙,想顺口套下话,但好像……不太好。
他紧握拳头,凶神恶煞道:“我们才不会绑他呢!我们才不是坏人呢!娘不允许我们做坏人的!”人还未桌子一半高,却气势汹汹。
李礼与嵇慈皆错愕,李礼扯着男孩衣裳向后,忙道:“小苗快回去,大人谈话,你个小孩插什么嘴。快回去!”
男孩却不断拉扯,气道:“爹,我不!他们又欺负你,又欺负你!”
嵇慈略感亏欠,些许是言语过于冒犯,才激得男孩不悦。
于是半蹲对男孩道:“抱歉,我不该妄自菲薄,有辱于你们。不过我并无恶意。”说着,从衣里摸出个木傀儡递给男孩,那木傀儡是狗状,雕得分毫毕现,栩栩如生。
男孩惊讶,随即沉脸撇向别处,道:“我才不要呢!不值钱的东西。”
好吧!不要就不要了吧,嵇慈叹气,正想放于桌上,女孩不知何时过来,抱住嵇慈手臂,软道:“哥哥,可以给我吗。”
嵇慈惊诧,笑道:“当然,我还有一个呢。”他又从衣里摸出一模一样的木傀儡,将两个都给了她。
女孩接过,亲口在嵇慈脸上,喜道:“哥哥你是好人,还好看!”
好人?嵇慈脸一红,忙摆摆手。
男孩呆立,被妹妹惊到,再瞥向李礼的手,随即恶狠狠扯过女孩,只听“啪”的一声,女孩睁大眼睛,满是不可思议。脸上隐隐约约浮现血红巴掌印。她立即哭了,趴到李礼怀中。
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李礼立马抱起孩子们放到卧房,上了锁。转身沉道:“见笑了。这和水妖有什么关系吗?大人。”
嵇慈心揪又麻,他对于小男孩的行为是气愤,错愕,亦有无奈,不解。无奈于作为外人是无权干涉,不解于男孩还小却有如此行为……
嵇慈拾起碎掉的木傀儡道:“无碍,就是听闻好奇,我可以看看你屋子吗?以防我们降不了水妖,但可以申请加强防护。”
李礼应好,随即带着嵇慈看了一遍。这屋只有一层,空间又小。按理说如果是物品多的话,应该都是堆积着,相互拥挤着。可这屋内物品却少得可怜,倒显得干净、整洁。
看完后,嵇慈有旁敲侧击问李礼三日前至今他在干嘛,又问是否有其他居所。李礼却沉道:“越州向来繁荣稳定,寸土如金,怎会是他这类人能指染的?”
嵇慈无语可言,只留下“水妖一事必定解决。”便告辞了。
走时,还隐约听见男孩大叫:“爹,你也是这样打娘的!为什么我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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