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清颂在门板上匀速扣了三下，门里传来一个稚嫩的女声：“外面是谁呀?我家大人不在，不能给你开门。”
闵清颂隔着门板自我介绍道，“我叫闵清颂，你是家养犬失踪事件的委托人吧?我跟朋友一起来找你问问情况。”
老式居民楼隔音效果差，闵清颂听到门内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
“不可以给我们开门。”闵清颂说，“你一个人在家，不可以给任何陌生人开门，也不要告诉陌生人大人不在家的事情，不安全。我们在楼下那个糖水铺子等你，下面人多，比较安全。”
“还有，放在外面孔道里的钥匙是你家的么?我们暂时给你收着，待会你下来，我就把它交给你。要藏好，否则很危险。”
说完闵清颂抬腿欲走，齐闻语攥住他的手腕，朝他摇摇头，转身跟门内的小女孩说话：“妹妹你好，我叫齐闻语。我穿着一件黑色短袖，背后印着茉莉花，有绿叶和白花。”
“闵清颂穿着酒红色中袖，脖子上用透明的线挂着一颗心脏模样的黑色珍珠，在锁骨位置，也就是咽喉正中央。待会你看清楚，别认错人了，现在我们下去等你。”
糖水铺很小，铺子里只能容纳不到五人。为了扩大客户规模，老板在铺子外面支了个蓝色塑料棚，将柜台旁的风扇翻了个面对着外头吹。
闵清颂和齐闻语走到折叠的四方木头桌子旁坐下，招手喊老板，“要两份水果冰粉，加水果加酸奶!”
齐闻语敲敲桌板，调侃道，“小孩不配上桌?”
“非也非也，”闵清颂装模作样捋捋不存在的白胡子，一脸高深莫测，“等人来了再点，让老板直接端给人家，别经我们的手。即便我们没有恶意，她也不应该随意接受陌生人的食物。”
闵清颂啧啧感叹，“世界上坏人太多，好人就变少了，就得教孩子学会更加谨慎地对待他人。多学点、早点养成习惯，总是好的。”
等了三分钟，他俩的冰粉还没做好呢，从居民楼道里跑出来一个穿着粉嫩花瓣裙子的小姑娘，头上扎两个羊角辫用粉色头绳绑了翘在脑袋两边，看起来煞是可爱。
小女孩噔噔噔两下跑道二人所在的桌子边，隔了两三米的距离歪着脑袋打量他们，绕来绕去走了几圈，确保自己找到了姓齐的哥哥说出的所有特征才试探性靠近，奶声奶气道，“你们好?是闵哥哥和齐哥哥吗?”
“是我们呀~喝不喝糖水?要原味的黄糖水还是加水果加酸奶的，或者加芋圆?还是别的什么?”
小女孩吧唧吧唧嘴，嘻嘻笑道，“哥哥们好!我叫小茹，我想要加芋圆的黄糖水!”
小茹坐在齐闻语对侧闵清颂身旁，脚丫一晃一晃的，“你们想问什么呀?”
齐闻语将从孔道内取出是钥匙递给小女孩，又准备好纸笔。一切就绪后他抬头朝闵清颂看了一眼，示意对方开始。
闵清颂问，“你家狗狗叫什么名字呀?”
小女孩眼圈立刻红了，一副将哭未哭模样。她努力忍住眼泪，声音发颤，“她叫小汤圆。因为她背上有一串白色的圆，其它地方都是黑的，看起来就像几颗汤圆。她才那么小一个——”
小女孩举起双手，做出一个捧东西的姿势，掌心捧起一只空气小狗崽。
“那么小一个，只比我两只手大一点的时候，奶奶就把她抱给我养了。名字是我起的，一天三顿饭是我做的，她扒的第一条裙子也是我的。我以为她能一直陪着我直到我长大、到外面读书…”
世事无常，悲喜难料。意外的到来永远不会过问人类意愿。
齐闻语将纸巾递到她面前，蹲在小茹身边安静等她哭完。闵清颂则一勺一勺喝着糖水，一言不发，默默听着。
有时候无声的陪伴比安慰来得更有效。人在情绪上头的时候稍微一两句与伤心事有关的话都会让他们打开眼泪阀门，控制不住，往忘也忘不了。一遍一遍回想，一遍遍后悔，一遍遍假设没有出事的如果，假设一个美好的未来。
“最近这些天大人常叮嘱我们不要乱跑，不要单独出门。听说这栋楼附近来了个穿黑衣的外地人，总拖着个大箱子，箱子里面还有东西在叫。”
小茹擦干眼泪平复心情，稚嫩的脸上出现了不合时宜的成熟目光，目光里哀痛有之、坚定亦有之。
“哥哥，是不是那个黑色的人做的?是不是他偷走了我的小汤圆?”
小姑娘眨巴眼睛，噘着嘴皱着眉。这种哀愁的表情本不该出现在这个年纪的女孩身上，闵清颂看得心疼，却深感无力。
齐闻语留了时间给闵清颂整理情绪，接过任务继续询问:“具体是哪些大人在说呢?有人见过这个神秘人吗?”
小茹歪着脑袋努力思考了好一阵，摇头道，“不知道…大人们不肯多说，他们总把小孩看得无知又弱智，觉得我们没有能力做到大人会做的事情。”
小茹哇一声敲了敲脑袋，“我想起来了!住在我对面的领居哥哥好像见过黑衣人!前几天我一个人在家，领居哥哥来敲门，问我昨晚有没有见过一个拖箱子的陌生人。”
闻言闵清颂立刻地抬头，紧张道，“你怎么回答的?你说了些什么?”
齐闻语奇怪地瞥他一眼，闵清颂手指翻飞迅速给他去了条消息:
[那个领居不对劲，我怀疑他就是那个黑衣人!!!!]
见到闵清颂连打四个感叹号，齐闻语的态度也严肃起来。他佯装无事，问，“你知道那位领居哥哥每天几点出门几点回家吗?”
小茹摇头，“这栋楼的人都很少见到他，他总是晚上出门，天要亮了才回来。我觉得他很奇怪，他戴了顶黑帽子，还戴着黑口罩，看上去很紧张。我说我没见过这个人，他又问了好几遍，我都说没见过，后来他终于走了。”
闵清颂松了口气，“还好还好。”
见两人如临大敌的模样，小茹一拍桌子，朝两人招手示意他们靠近，将脑袋凑到二人耳朵边，用气声问，“那个邻居哥哥是不是有问题?”
闵清颂诧异于她的敏锐，笑答，“为什么这么问?”
“电视上都是这样演的!”小茹双手叉腰，两腿分开站得笔直，一脸骄傲自得:“看吧，我们小孩很聪明的!”
“是是是——”闵清颂哄她，“所以下次见到那位领居哥哥千万要注意自身安全，明白吗?”
小茹双腿一并，跺了跺脚，朝两人行了个略显滑稽的军礼。
“报告两位长官!据小茹观察，领居哥哥已经很多天没出门了!他通常晚上十点离开，早上**点才回来。不过…好像是小汤圆不见后第…第五天起!那个领居哥哥就没有动静了。”
小茹扯了扯齐闻语的衣服，问，“你们要去看看吗?”
齐闻语同闵清颂对视一眼，双方同时点头。见状小茹三两下喝干净糖水，把桌凳归位方便下一桌客人入座，又向闻声前来收拾碗筷的老板鞠了一躬，便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带路了。
老式居民楼隔音效果不佳，三人前后走在楼梯上，楼道里却只能听到他们的脚步声，没有一点杂音，就像一座无人鬼楼。
闵清颂打头齐闻语断尾，小茹被两人护在中间，有些害怕地啃着手指。
“今天——”
楼道里传来回响:“天——”
小茹打了个冷颤，把声音压得更低，“今天好安静，好奇怪啊，我有点害怕…”
居民楼楼层不高，齐闻语正准备出言安抚，前面的闵清颂已经走到了小茹家所在的六楼。他隔空捂住齐闻语的嘴不让他说话，又用眼神询问小茹，确认了隔壁这户人家就是小茹口中的领居哥哥。
“笃笃笃。”
“你好，请问有人在家么?”
齐闻语朝小茹伸手，右手拍拍左臂，问她要不要抱。
小女孩人小腿短，万一出现突发情况落到后面就不好了。
“你好?请问有人在家么?本月该缴纳水电费了，您家还没交!今天之内不交齐我们要断电断水了啊!”
小茹正被齐闻语抱到半空中，忽然她拍了拍齐闻语的大臂，小手朝地上指去:“闻语哥哥你看那是什么?”
闵清颂和齐闻语一齐低头，门下方飘落一张牛皮色B5大小的纸，因其与地板颜色接近，上楼时三人都没发现这东西。
闵清颂把纸捡起来翻到写字的一面，凑到齐闻语身边跟他和被他抱在臂弯里的小女孩一起看。
房屋出售
户主：崔先生
联系电话：11111111111
（看房请联系物业）
“我下楼的时候见过这张纸!就贴在一楼大门里面，但我身高不够，当时没有仔细看。”
闵清颂问她，“你出门的时候没注意到领居这边贴的售房消息吗?”
小茹摇头。闵清颂皱着眉头自言自语：“不应该啊…”
他将脸贴近门板，双手覆上铁门摸索。
“你来看看，”闵清颂朝齐闻语招手，“门上有胶痕，还很新鲜，没沾上灰。这张纸应该是在小茹下楼之后掉下来的。我们找物业进屋去看看怎么样?”
齐闻语点头应许。
物业人员在一楼有间破烂的小办公室，电脑桌后方的墙壁上挂着厚实的水电费本和乱七八糟的钥匙。听闻他们想要看房，物业人员奇怪地打量了小女孩一眼。
“你是…小茹吧?你们?”
齐闻语不好意思地笑笑，“您好，我是小茹表哥，之前租的房子到期了，房东要涨价。小茹说他们这边还有空房子，我就过来看看。这房子能出租么?还是只接受买卖?”
物业人员道，“房主没说，出租应该也可以。你们先看，看中了再联系他问问。嘶，我这边还有事，你们自己上去成吗?记得戴口罩，那屋子里面总有股怪味。”
物业人员从办公桌里翻出一包一次性口罩拆开递了三个过来。又把墙上的钥匙取下抛给他们，赶客似的挥挥手，示意他们快走。
方才站在门前还不觉得，房门打开的刹那，一股动物腥臊气和血腥气扑鼻而来，混杂在一块叫人意欲呕吐。
闵清颂蹲下身直视小茹的眼睛，用商量的语气道，“小茹先回家好不好?等哥哥们调查完再联系你?里面很臭，小茹应该也闻到了。万一看到什么脏东西，晚上会做噩梦哦。”
小女孩瑟缩一下，犹豫道，“可是…”
闵清颂举起手发誓，“我保证，一有小汤圆的消息我们马上告诉你，小茹已经给我们提供很多信息啦，剩下的就交给哥哥们吧?”
把一步三回头的小姑娘哄回家关好门，两人拉开对面的铁门一溜烟钻进去，立刻把门合上，怕小姑娘从猫眼看到什么东西。
房内并不整洁。里面除了冰箱外什么家具也没有。墙壁是灰黄色，上面溅到不知名液体，臭的出奇。
冰箱脚下堆积着一摊黄色污水，里面还有白色的粘稠固体，看上去很像呕吐物。
闵清颂手指着一个方向提醒齐闻语看，“你看那边…那些红色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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