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帘大开,门窗却关得严实。玻璃窗上胶带印异常粘手,靠墙角的位置露出星星点点血色。窗帘下方有个白色聚乙烯化肥桶,血腥气正一阵一阵从里边逸散出来。
闵清颂隔着口罩捂住嘴,用眼神示意齐闻语将窗帘撩起,自己则走近蹲下,忍着恶心用指尖碰了碰握柄,把那桶从窗户底下拉出来。
化肥桶的盖子氧化发黄,尿素的臭味混杂在血腥气里。化肥桶不重,里面只有难闻的空气,底部堆积着一摊血水,好像菜市场猪肉铺前悬挂猪肺猪头的柱子底下滴答积攒的水坑。
握柄与化肥桶相接的地方有几根动物毛发,闵清颂从裤兜里掏了只手套出来,把那几根黑色的动物毛装入密封袋里。
齐闻语给他让出位置来,两人都不想碰那滩脏水,齐闻语便用手机将这个化肥桶和桶里的血水拍下来。
窗户对面的墙上挂着一套财神爷日历,闵清颂翻了翻,7月8号、8月8号、9月8号…这三个日子被朱笔标红,用笔的人大概是神志不清或是兴奋到了极点,画出的圆圈线条呈锯齿状,乍一看还有些唬人,像中式恐怖游戏里触发追逐战的神秘道具。
“九月八号…”
闵清颂若有所思,他在电话里问了小茹几句,很快挂断,一脸凝重地对齐闻语说,“九月八号,是小汤圆不见的日子。”
闵清颂用指骨敲了敲被圈出的日期,“再看看别的。”
齐闻语朝他招手,“你过来看看这个。”
他们走进原本应是卧室的房间。房门之内还有一扇古朴的木门,上面挂着一把老旧的铜环,不过没有上锁。木门两边伫立着两根灰色石桩,石桩上卧着两尊守门狮。
奇怪的是,这两尊狮子竟是幼童的动物园玩具中的一员,栩栩如生,却布满了现代化痕迹,叫看的人觉得不伦不类,诡异万分。
卧室与客卧、饭厅、厨房全被打通,形成了一个独立于现世之外的空间。其内地板被人换成暗灰色磨砂石英,一切都与房间外的装横格格不入。
石英板上被人用朱砂画了一个神秘的八卦阵,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异兽分别镇在十二点、三点、六点、九点钟方向,四个方位上落了四根金丝檀木质地的木剑,足有一人高。黄色的鬼画符将卧室窗户封死,红色棉线缠绕在四把木剑上,将阵心的东西封存在内。
阵心——闵清颂瞥了一眼,是一叠设计图纸。
齐闻语方才推门进来时不小心将门边的黄符破坏,这会索性扯了个干净,又嫌晦气,很想把这东西烧成灰烬。闵清颂拦下他朝他摇头,严肃道,“你觉得…物业有没有进来这件屋子看过?”
这话问得巧妙,一锤定音地决定了他们明面的调查对象是仅有那个黑衣人还是包含物业人员在内。
闵清颂方才跟小茹去找物业的时就觉得奇怪,按理说这么老的居民楼,业主各自安好,水电费每家一个月轮流负责收钱,应是不需要物业人员做什么的。
他这个认知来自于好友苏淮,苏淮搬家前住的地方便是类似的老式居民楼,在当时是附近学校的教师居住区,在治安上、房屋结构上都跟黑衣人所在的居民楼相似,想必物业的设置架构也是一样的。
齐闻语无法决断,便道,“可以打电话问。”
闵清颂不赞成地摇头,“我怕打草惊蛇…不,也可以…”
他叮嘱齐闻语拍照存证,不要放过任何蛛丝马迹,自己则晃悠晃悠下楼,快到一楼的时候改走为跑,跌跌撞撞飞下去,慌张地敲打物业人员的玻璃窗。
“喂!楼上那房子…楼上那房子是不是闹鬼啊!”
闵·影帝·清·开演·颂,已上线!
闵清颂语无伦次地扒着窗,看起来被吓得不轻。
物业探出头来,眼里一片茫然,还有种打量神经病的疑惑和不安。
“小伙子别乱讲,我可没听说咱这楼闹鬼!”
物业握着水杯的手抖个不停,他用另一只哆嗦的手戴上防蓝光眼睛,目光立刻变了,从游手好闲的物业人员摇身一变成为了大侦探家。
见到物业的反应,闵清颂心定了三分。他摆摆手打哈哈道,“嘛呀大哥,我吓狠了说胡话呢!就是刚刚看房,见到里边有些黄符呀朱砂什么的,一时间把它跟恐怖小说联系在了一起,有点反应过度了。”
物业长舒一口气,手不抖了,面色也不慌了。他拍拍胸脯,挽尊道,“我就说,咱这楼,破是破了点,可是地理位置好哇,附近学校超市商场要啥没有?下次可不能乱说啊!”
物业谨慎地环视四周,严肃道,“这要是传出去,今后谁还敢来咱们这里!楼下这些铺子不做生意啦?”
闵清颂赔笑,连声道,“说的是说的是。”
物业眼珠一转,手指敲敲玻璃板,道,“你们看的这屋啊,出现什么东西都不奇怪。”
“哦?”闵清颂挑眉,“怎么说?”
物业关好门拉上窗帘,递了杯水到闵清颂面前,闵清颂端起水杯,没喝。物业道,“这屋主信神!周围跟他打交道的人都说这人神经兮兮的,一天记挂着什么阵啊什么祭祀的,我看他是这里…有点问题。”
物业神秘神秘兮兮地用手指敲了敲脑壳,发出沉闷的打击声。
闵清颂眉心皱着,心里忽然有种不好的感觉。“能告诉我具体是哪些人这么说的吗?有点事想找他们确认一下。”
物业满脸怀疑,“你其实是他的什么亲戚吧?搁着专门来调查呢?”
闵清颂笑道,“你误会了。我是小茹的哥哥。家里养的狗走丢了,想找人问问而已。”
物业半信半疑,道,“不行,我不能透露业主**。一条狗而已,丢了就丢了。”
闵清颂没纠缠,他点点头,利落转身离开了。
居民楼里的温度比外面低了不少,尤其是在打开一楼大门的那一瞬间,阴风扑面而来,在夏天算是一桩美事。
闵清颂盯着微信页面上转来转去发不出的消息直皱眉。自方才进门开始两人一直没分开,便没发现屋里信号奇差。闵清颂联系不上人心里隐隐着急,好在上下只有一条路,如果齐闻语发现了什么要告诉他,他们是不会错过的。
即便如此,闵清颂还是觉得怪异。这种怪异感在他重新回到黑衣人屋子里喊了几声却不见有人回应时达到了巅峰。
嵌套在现代化世界中的仿古小屋布满迷障,偌大一个活人,就这样悄无声息消失了,什么也没留下。
闵清颂把屋子颠来倒去搜了几遍,依然一无所获。化肥桶被踢倒,血水顺着桶壁缓缓流出,在石英地板上形成了一个小血潭。闵清颂难得有这么迷茫不知所措的时刻,他蹲在地上放空自己,发呆的目光落到血潭上。
等等…好像有哪里不对?
化肥桶里的血水滴得干干净净,地上的血滩却在以一个适中的速度逐渐流失,像是被什么东西吸走了。
不会真的有鬼吧,就吃这个…?不知是什么动物的、不知放了多久的血?
应该…没那么饥不择食吧?
闵清颂慢慢坐到血滩旁的地板上,伸手叩了叩底下的石板,指节被磨砂石面硌得慌。敲击声并不沉闷,闵清颂原以为这是石板不厚的缘故,敲多了他慢慢觉得不对,干脆利落趴地上,眼睛直往那缝隙里瞅,全然不管被灰尘弄脏的衣服。
“嗒…嗒…”
石板之下传来微弱的水声。闵清颂打开手机电筒往下照,灯光透过缝隙落到石英板下方的水泥地上,出现了时隐时现的血迹。闵清颂变着法地换角度照射,艰难拼凑出一个残缺的古老阵法,叫人看了瘆得慌。
“齐闻语?齐哥?”
他对着缝隙叫了几声,没人答。也是,想来齐闻语又不是流体猫,怎么可能钻到这种边角缝缝里?
闵清颂把石英板敲了个遍把地面也摸了个遍,并没有找到他臆想中的机关,也没找到齐闻语的踪迹。最后他将目光投向了飘窗旁的空调外机。
飘窗旁边有个木柜门,打开柜门就能看到灰尘扑扑的空调外机。空调外机被困在这个只有两平米的小空间里,面朝大楼外的空地。这个小空间只用木头棍片做了道简便的防护栏。
闵清颂猫着腰钻入柜门,一面捂嘴不住咳嗽,一面拂开灰尘想找到幻想中的安门。
“咔嚓——”
墙壁上有什么东西被他按下去了。闵清颂瞪大双眼,震惊地注视着脚下缓缓抽走的地面,他不想无功而返,两眼一闭主动跳了下去。好在高度不高,他落到了一个柔软的坐垫上。
这坐垫整洁极了,像是不久前才被人清理、使用过。
老式居民楼只有黑衣人这一户安了空调。闵清颂落下来后没见到别的空调外机,原本用于安放空调外机的位置却出现了一段狭窄的楼梯,螺旋向下,前方漆黑一片。
闵清颂不知道这处神秘空间里是否还有其他人存在,为了不惊动人,他小心翼翼摸着墙壁往下走。
一步,两步,三步…九步。
一步,两步,三步…九步。
闵清颂心下了然,一层楼十八级台阶。他一边数一边记层数。黑暗中人的情绪达到最敏感紧张的阈值,他走得慢,寂静的空间里只有他一个人剧烈的心跳声。
三楼,二楼,一楼…负一楼…到了。
闵清颂深吸一口气,将手机当板砖举过头顶以防身。他不敢莽撞地呼喊齐闻语的名字。如果地下还有敌人,他的莽撞将害他和齐闻语送命。
闵清颂摸到了一道门。那门半掩着,门轴位置大概是涂过润滑油,开关都悄无声息。闵清颂将门推得更开些,却不着急进去。
他听到了另一个人的呼吸声,好像隔得很远,又好像就在他身边。地下室是个天然的混音场所,声波撞到墙壁上反弹回来,让他无法判断距离远近。
呼吸声消失了。
闵清颂随之屏住呼吸,一咬牙迈开脚步,缓慢而谨慎地走了进去。
在他进入地下室后,藏身在门边的人快步上前,一把勒住他的脖子,双臂交叉成斜十字。
“你是谁,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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