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予站在离龙宫足够远的地方，指尖凝起的金光，在平静的水面中划了下。
灵力还没完全恢复，每催动一分都像有针在扎丹田，可他还是咬着牙，把那点光往结界上撞——“轰”的一声，蓝色屏障裂开道口子，人间的风卷着尘土涌进来，带着他熟悉的、属于那片小镇的草木气。
他的背影坚决，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脚刚落地，安予就被眼前的景象吓得不知所措。
还是那片小镇，可街面上静得吓人。
往日里吆喝的摊贩没了踪影，路边倒着些蜷缩的人影，有气无力地咳着，脸白得像纸。
偶尔有几个能走动的，也晃得像风中的草，眼神浑噩，见了人连头都懒得抬。
空气中噬魂散的味道还没散，街上尽是一派萧条景象，连日头都透着股灰败的光。
“江应沉！江应沉你在哪？！”安予疯了似的往记忆里的救助房跑，袖子被路边的碎石划破了也没察觉。
推开门，屋里空荡荡的。
几张床都空着，地上散落着药碗，药渣子堆了半筐，就是没有那个总穿着青衫、带着药草香的人。
安予的心脏猛地一沉，转身又冲出去，抓着路边一个勉强能站稳的老汉：“大爷！您见着江应沉了吗？就是那个总在这治病的青衫先生！”
老汉浑浊的眼睛看了他半天，才哑着嗓子摇头：“不……不知道……大家身体都，咳咳，快熬不住了……”
他又抓着个扶墙咳嗽的妇人问，对方只摆摆手，咳得说不出话。
安予跑遍了半个镇子，问了十几个能喘气的，得到的都是模糊的摇头，或是一句“好几天没见了”。
冷汗顺着他的额角往下淌，后背的衣服全湿透了。
直到冲进镇东头那家他们住过的客栈，掌柜的正趴在柜台上哼哼，见了他，才勉强抬起头：“是……是你啊……”
“江应沉呢？”安予扑到柜台前，语气急得发颤，“你……你见着他了吗？”
掌柜的咳了两声，指了指西边：“前……前天见着了……脸白得吓人，说……说身子撑不住，上山了……”
“上山？哪座山？”安予的声音抖得更厉害了，心揪得发疼。
“不……不知道……就说……去个清净地方……”
安予脑子里“嗡”的一声。
清净地方？撑不住了？
他当然知道是哪——是他们在山里住过的那间小木屋，那个有药草香、能看见夕阳的地方。
江应沉那个人，能忍得很。
上次被箭擦伤，血流了半襟，还笑着说“没事”；噬魂散那日，明明他和自己一样难受得很，却还是强撑着为别人治病。
能让他说“撑不住”，能让他抛下病人上山……那得是难受成什么样？
安予转身就往外跑，连句谢谢都忘了说。山路比上次难走，他忘记看路，好几次被石头绊倒，手心擦出了血，却像没知觉似的，手脚并用地往上爬。
小木屋的门虚掩着，风一吹，发出“吱呀”的轻响。
安予的心跳得像要炸开，他轻轻推开门——
床上躺着个人。
青衫皱巴巴的，领口松着，露出的锁骨处能看见淡淡的青痕。
脸白得像蒙了层纸，嘴唇一点血色都没有，连呼吸都轻得几乎听不见。
江应沉。
那个总笑着喊他“安予”、替他盘发、挡在他身前说“别欺负我的人”的江应沉，此刻脸色苍白，安安静静地躺着，一点生气都没有。
“江应沉……”安予的声音刚出口就碎了，眼泪毫无预兆地砸下来，砸在床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他扑到床边，指尖抖得厉害，想去碰对方的脸，又怕碰碎了似的，悬在半空半天不敢落。
心脏像是被无数根针同时扎着，密密麻麻的疼，疼得他喘不过气。
“对不起……我来晚了……”他哽咽着，抬手按在自己心口。
龙族心头血，是本源灵力所聚，取一次，修为折损大半，疼得像要把心挖出来。
可安予没犹豫，咬着牙催动灵力——一股灼热的、带着金芒的血从他指尖渗出，混着没止住的眼泪，滴落在江应沉苍白的唇上。
江应沉的嘴闭得很紧，血珠顺着唇角往下淌。
安予看着那点血浪费掉，急得眼泪掉得更凶。
他俯下身，轻轻捧住江应沉的脸，犹豫了一瞬，还是凑过去，用唇贴上了对方的唇。
很凉，像冰。
他小心翼翼地把混着眼泪的心头血渡过去，感觉到江应沉的喉结微微动了下，像是咽了下去。
安予松了口气，额头抵着他的额头，眼泪蹭在两人脸上，又抬手凝起点柔和的金光，一点点探进江应沉的体内，顺着血脉慢慢安抚那被噬魂散啃噬的灵核。
“别怕……”他在江应沉耳边轻声说，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在呢……你醒过来好不好？”
金光在江应沉体内缓缓流转，安予能感觉到他的呼吸似乎平稳了些。
他直起身，看着对方依旧苍白的脸，指尖轻轻拂过他蹙着的眉。
“我不走了，就在这陪着你。”他把脸埋在江应沉的颈窝，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你快点好起来……我还有好多话想跟你说呢……”
窗外的风还在吹，安予守在床边，指尖一直凝着那点金光，像守着个易碎的珍宝，连眼睛都不敢眨。
————
“安……”江应沉睁开眼，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又惊又喜，却只能从喉咙中弱弱地挤出这么一个字。
安予看着江应沉醒来，连忙握住了他略显冰凉的手。
他本是想装得坚强一点，不那么容易掉眼泪的，可一看到江应沉，他又忍不住，眼泪啪啪啪地往下掉，眼睛红得不像话。
江应沉抬手抹去他的眼泪，“别哭了。”
被他这么一说，安予哭得更厉害了，他扑过去抱住江应沉，下巴垫在他肩上，泪水打湿了他衣服的布料。
江应沉刚醒，没什么力气，却还是轻轻揽住安予的腰，安抚似的在他后背轻拍两下，像在哄三岁小孩。
两人心里都有许多想说的话，此时却谁都没有先开口，仿佛千言万语都被融化在这个久违的拥抱里。
这个拥抱持续了很久，久到安予以为时间就要暂停在此刻了。
忽然，安予抬起头，看着江应沉略显疑惑的眼神，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有没有压到你啊，你身体刚恢复，我只是……见到你太激动了……”说着他就要下床，江应沉却拉过他的手，环住他的腰往自己这边揽了揽。
“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许是多日滴水未进的缘故，江应沉的声音有些发涩，不像平日里那般温润平和。
“不会的，不管在哪我都一定会来找你的。”安予的脸有些红，眼神不自然地瞥向一边，“那个…你先放开我一下，我去烧点水……”
安予这么说，江应沉才终于放开他。
下了床，他麻利地拿过水壶去门口的井接水，然后又用灶台边边的火折子点火。
江应沉坐了起来，看着他忙进忙出的样子，嘴角微微上扬，“你知道你刚来这里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吗？”
安予顿觉江应沉嘴里没什么好话，转移话题道：“你现在还很虚弱，不要说话了。”
“我要说……”
“江应沉你……！”
“我刚救你的时候你很娇气，却还是帮我挑草药，其实那个时候你挑的一点也不认真，对吧？”
安予被说中，顿时心虚地想反驳。
还没开口，江应沉又说：“你的手很光滑，一看就不是经常干活的类型，但是你又很厉害，跟我遇到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安予静静地听他说着，心里无比高傲地想：“当然厉害了，也不想想我是谁。”
“我那天后悔了，后悔放你走……后面我来找过你一次，可是找不到，我翻遍了整座山都没有看到你。”
安予沉默了一瞬，试图用轻松的语气盖过这个话题，“那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不一样……当时，我没有保护好你……”
“少给自己脸上贴金了，我还需要你保护啊！？你还没有那么强的实力，认清自己。”
安予说这话的意思原本是不想让江应沉心里负担那么重，世界上那么多人，他怎么可能救得过来呢？
可江应沉却曲解了他的意思，说话时语气透着股倔强的认真，“我会变强的，我一定会保护你，一定不会再让有危险……”
“好好好。”安予敷衍地应道，显然没有当真。
他转身去拿烧开的水壶，又拿了几个瓷杯倒了些水，“等晾凉了再喝。”
“安予，你知道村民们都怎么样了？”他走时，村子状态虽然还是不太好，可有他的灵力稳住，也能少些被病痛折磨的人，他走了有两日了，不知道此时村民们怎么样了。
安予脑海里闪过那些村民浑浑噩噩的模样，嘴巴张了张，似是不知如何开口，“这个………”
“不太好，很多人都咳嗽、发烧，街上人很少，大家都……没什么生气的样子。”
许是心灵相通，安予抢先江应沉开口道：“我知道！等你再好一点，我们就下山去。”
江应沉面露为难的神色，“不行！我已经好了，再拖下去丧命的人会更多！”
安予知道，安予当然知道，那些村民都是被他连累的，他当然不可能放任不管，可是江应沉身体还没好完全，灵核空虚，若是强行下山，必定是凶多吉少。
要救人，也得等他再取一回心头血才行，江应沉看着温和，实则脾气倔得很，安予知道自己劝不动他。
那就只能尽全力守着他不再受伤了。
“我出门一下。”
江应沉看到安予要出门，顿时又担心起来，脸上的表情明晃晃地写着你别去。
“你不要这个表情，我只是去买点菜回来做饭，不会有危险的，你放心吧。”
说罢他就麻溜地开门出来了，他看江应沉那样，甚至都怀疑他下一秒会说出不用吃饭这种话。
他没去山下，而是偷偷摸到一片竹林空地，见四下没人，就准备再取一次心头血。刚抬起手，身后就传来一声急喊：“殿下！”安予的手顿时停住，转过头，看到岚站在不远处，脸上满是焦急，心里又惊又疑：他怎么会在这里？
“殿下，您刚取过一次心头血，不能再取了！”岚跑过来，语气带着点急慌，“龙王当年取来救您的血还有剩，我偷偷带出来了，您用这个就行，别再伤自己了！”安予虽然好奇岚为什么会跟着自己，可现在不是追问的时候，他连忙道：“血在哪？”
岚从衣袍后面掏出一个小巧的瓷瓶，递到安予手里。安予拔下瓶塞，运起灵力，把瓶里的血引到空中，凝成细细的粉末，再重新收回到瓷瓶里——这样用起来更方便，村民也好接受一点。
“岚，这几天你一直跟着我？”安予收好瓷瓶，终于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岚“扑通”一下就跪在安予面前，头埋得低低的：“属下知错，不该擅自跟来，可属下实在放心不下您的安危，怕您再出事……”安予赶紧把他扶起来，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这是干嘛？快起来，这么大人了还跪，像什么样子。”
岚站起来，深黑色的衣袍沾满了草屑，安予啧了声，抬手帮他拍掉了些。
“你一直跟着我？”
岚的语气透着股委屈巴巴的感觉，“属下担心……”
“行了行了，我先给你找个地方住，你总不能一直在外流浪……”
“我去山下的客栈。”
“等等。”安予拉住他的衣襟，交代道：“你到山下去，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人，先稳住山下的形势，我知道你可以做到。”
岚对安予深深作了一揖，“属下明白了。”
“快去吧。”安予挥了挥手，看着岚的身影消失在竹林里，才转身往小木屋走。
七夕快乐我的宝宝们[星星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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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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