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这个名字是从几个男同学口中听说的。
去小卖部买水时,他和三两个男生一同离去。背影没走远之际,陈遇听到他们闲谈的声音。
林峰?
这是班里第一个她可以将名字的读音和脸对上号的同学。
没成想第二天班长就拉了个企鹅群,陈遇在班群成员列表里找到了自己和他,也终于知道了他名字的风是哪个风。
印象的进一步加深是在文艺汇演。
陈遇和初中四年一样,没有报任何节目,她坐在观众席很认真地观看台上的表演,身边同学并不知道,每一次鼓掌她都是真心实意的。
虽然跑调的歌声对陈遇而言有些不堪入耳,但她还是会对与音乐沾边的人自带好感滤镜。
陈遇喜欢音乐,确切地说是喜欢唱歌。她没有系统性学习过乐理,尝试过创作但在记谱上就遇到了第一道难关。在浅江的家里,灰灰暗暗的那几年,音乐是她唯一的光亮。
有一次陈遇在房间里练唱的声音大了些,方晚萍摔开门一把揪下她的耳机,“唱唱唱!就知道唱!一天到晚的,有什么用啊!”
方晚萍力道太大,等她出去后,耳机再插上手机就不出声了。
自那以后,只要方晚萍和陈继刚在家,陈遇就绝不会再哼一个音符,久而久之修炼出了不出声的默唱技能。
思绪被主持人的报幕声拉回,陈遇望着眼前崭新的环境有些恍惚。
听到下一个节目是吉他弹唱《七里香》,少女眼睛一亮。
直到那个穿着白衬衫黑色九分裤的男生从后台出来,在舞台正中央的台凳上坐下,拨弄第一个音符时,陈遇才有了“原来我已经来到高中时代”的实感。
是林风。他,会唱歌吗?
陈遇心中打着疑问,并没有抱太大的期待。
白色灯光打在林风的侧脸上,他的刘海半遮住眉眼,宛如一帧少女漫画。
陈遇从来不看少女漫画,但初中在同桌的抽屉里见过,林风的五官轮廓和漫画人物的画法很像,精致有棱角。
“窗外的麻雀在电线杆上多嘴,你说这一句,很有夏天的感觉……”
林风手法娴熟地拨弄着木吉他,演唱节奏舒缓,灯光下,刘海在他的脸上投射出一片阴影。
坦白来说他唱得不算好听,但吉他弹得不错。
陈遇眸光微滞,视线停在他拨吉他的右手上。她没学过乐器,此刻有几分羡慕。
思绪被歌声牵回台上,男生变声期的少年音伴着吉他和弦,陈遇有一瞬像是看到了青春文学笔下的男主角,自由恣意,挥洒热血,在真实的世界里鲜活地跳动。
星辰般的眼眸在光影下那么年轻,那么明亮。
吉他弹走了她一整个暑假的压抑沉闷,如一缕宜人的春风,清爽泛着薄荷凉,留下莹润的回甘。
曲毕,林风抬头看向观众席。
不知道是不是陈遇的错觉,她感觉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
青春期的男孩女孩时常会产生这样的“错觉”。有人把它判定为错觉,有人对自己的感知深信不疑。
陈遇永远是前者。
错觉分很多种,有欣喜雀跃,当然也会有说不清道不明,不知缘起的,失意般的阴雨片刻。
我们在学生时代无数次与这些或开心或难过的情绪交手,当下却无法生长出能力去判断它。
等到已经掌握了判断的能力,往往不再拥有判断的理由。
陈遇在这所学校第一次感受到失落是在开学前的军训中——某个寻常的,全班一起看军事电影的夜晚。
那天。
她留意到林风坐在自己前一排靠右的位置。陈遇对军事电影不感兴趣,思绪在盛夏的晚风和大屏幕光营造的奇怪氛围中飘飘荡荡,有些乏了。
她打了个哈欠,小腿一节暴露在军裤外,她用手往下拽了拽,不想让蚊子扰乱今晚的好心情。忽然听到前排左边隐约有起哄声,辨别之时声音已越传越大。
发生什么事了?还没开学就……
这未免也太快了点吧。
陈遇初中见的不少也赶不上这吃瓜进度,自己人还没认全呢,和自己同一时间进来的同班同学都谈上恋爱了?
陈遇惊叹于同龄人的社交速度。
起哄声越来越大了,尤其是男同学阴阳怪气的叫喊声。
陈遇虽然不能把那几个男生的名字对上脸,但根据班群里的发言也能猜到大概是哪几个,觉得他们言行滑稽,嘴角跟着咧开。
但这种局外人看热闹的心态在下一秒就停止了。
陈遇看到一个扎着麻花辫,戴黑框眼镜,个子不高但五官特别漂亮的女生,从她前面一排经过,一路伴随着“嫂子”这个称呼,笑得羞涩灿烂。
她在众人的欢呼中走到了林风的面前。
陈遇的八卦笑容僵在脸上。她听得很清楚,但看不太清楚,右边距离实在太远了,隐约像是女孩子塞了一张纸给他。
“嫂子……”
“哇哦!嫂子好勇……”
信息量有些超标。
林风什么时候成了这帮小子的大哥了?
陈遇对他性格的初步判定是:和自己有点像,内敛慢热,话少得堪比语言障碍。看来又是只一人蒙在鼓里的荒唐错觉。
八月底的夜晚并不凉爽,此刻陈遇却觉得寒意蔓延至了上身。
她平静注视着那个遥远的方向,任凭男生女生的起哄填满耳道,充斥整个胸腔。
和无数次初中时的独角戏一样,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置身事外了。
家里亲戚总以一种批评的口气评价她性格太内向,小学遇到个老师竟以“不喜欢内向的性格”为由把她叫到办公室思想教育了一番。
期间言语肢体并用,语气激烈,推搡数次。
十岁的年纪,陈遇就知道是老师无理,因为他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自己没有做任何事,他只是在那重复:
“你看看其他人,谁像你啊性格那么内向。”
起因好像只是因为自己在班级活动上不够欢脱活跃。
那老师是陈遇两年级后新换的语文老师,兼班主任。年方三十八,身材壮硕,戳在自己额头的手指力道和打人没分别,陈遇恐惧到身体发抖。怕他真的动手扇自己一个耳光。
至今仍记忆犹新的,还有他充满厌恶的眼神,以及回家后陈继刚轻描淡写的笑容。
回想起童年阴影,陈遇如今才觉得当时还不算太糟,因为回家路上陈继刚没有以“老师说的都是对的”的思路责备她。印象中他好像啥也没说,站校门口接受班主任的一顿批后,如往常一样沉默着送陈遇回家。
如果换成方晚萍,指定雪上加霜。
-
军训很快就结束了。
对其他同学来说,军训后半程的五天很漫长,可对陈遇来说却过得很快,稀里糊涂就画上了句号。
开学的自我介绍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尴尬。
分座位,发新书,抄课程表,做眼保健操,一切似乎和初中没有太大分别。
就这样开始了么,我的高中时代。
陈遇已经很少会想起那个冷风从裤腿灌进军装的夜晚,在班里也有了几个能说上话的同学。她和自己的两个室友相处得算是融洽,亲密程度超过了她原先对高中友谊的预期。
柔江一中是半寄宿制,有学生宿舍,也可以办理走读。陈遇家离得远,自然是和大多数同学一样住在学校。也许是遗留下来的传统,也许是为了晚自习方便,把宝贵的睡觉时间用在上下学的交通上显然没有必要。柔中的半寄宿制也就挂个名义,实际上几乎全员住校。一个班37个人,基本也就三两个走读生。
班主任是个北方人,大卷发,身材纤瘦,她的语文课风格令人印象深刻。
陈遇其实有些怕她,特别是她讲课时突然直视自己的眼睛,有种能看穿人心底的压迫感,陈遇老觉得她从第二周开始就针对自己似的,老爱抽她回答问题。
陈遇不喜欢回答问题,她也不知道正常的课堂程序为什么会让她感到尴尬。总之就是不喜欢成为全班同学倾听的对象,哪怕只有短短的一分钟也让她感到不自在。
同学们唤班主任“老杨”,杨婷芳其实不太喜欢这个称呼,总觉得把自己叫老了。
老杨在开学第二周提出换座位,说是刚开学的座位排得太草率,没有考虑到近视眼同学的需求。她打印了表格,让大家填上自己的近视度数,以及对坐前后排的意愿。
这个行为成功让杨婷芳在陈遇心里的好感度上升了一个等级。
不错,很民主,很贴心。
午饭过后,讲台前聚集了一波人。陈遇上前一看,是新的座位表出来了。
对于即将到来的新同桌,陈遇在心里默默许愿,希望是关系好的女同学。
看到名字的那一刻,她怔住了。
没有看错,【陈遇林风】,被安排在第二排左边靠窗的位置。
“看什么呢?”背后传来李嘉泽泛着懒的声音,他单手勾住谢昱哲的背,嬉皮笑脸走到讲台前。陈遇无心回应,让开了中间的位置,回到自己的座位。
泽哥出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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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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