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亖音抬头望天,见日悬高头,小声催促道:“这里事情要是办完了,可让他们先回镇上,最好今日午时过后就能出发,不然又得多耽误一日才能到临安郡。”
她话音不大,南泥听的清楚,垂头道:“小音可真心急。”
溪亖音瞥了他一眼,道:“如何不急,除了护送他们,我们不是也还有事要办吗?”
南泥点点头道:“好好好,我知道了。我们早点去临安郡,免得上君办事,到时候我们不在,别下来一趟,却一点忙都帮不上。”
他知她心里想的什么,朝对面四人道:“诸位还有疑问吗?要不,我们边走边说?”
官满银应道:“好。”
抬手引向路口,他接着道:“二位道长,请。”
南泥和溪亖音也不退让,走在最前方,脚下步子看着正常,速度却是极快,我行我素,完全不顾其他人。
跟在他们身后的是官满银和图根,其次是图豆和初寿佷,因没想到他们速度如此迅猛,四人心下顾忌,不跟也不是,跟上又有些勉强,只能两两相互掺扶,紧紧追着。
好不容易快到镇上了,追赶的四人稍稍懈下了一股劲儿。
前方,南泥目不斜视,估测路线,边揉耳朵,边丹田送声,道:“我当诸位心中有许多疑问想知道,不料,这一路竟是这般安静,你们是没有想问的了吗?”
“马上入镇了,到时候可没时间闲聊,咱们要尽快收拾收拾,立马赶路。”
溪亖音学着他,道:“这样安排才对嘛,早些到临安郡,你们安全了,我们也好去做其他事。”
二人,话是说了,头却是没回,压根不管后面人跟不跟得上。
南泥是存了捉弄的心,而溪亖音是真正地想早一点到临安郡。
他们身后,两丈之外,官满银大口喘气,大声回道:“没…没了。”
图豆听见两人中气十足的声音,心中苦闷,大吸一口气,道:“太…太…”
良久,他一直转不过声,下一个字也终是憋不出来。
好在初寿佷懂他的意思,补充道:“快。太快了…慢点,走慢点。”
图根体力算是不错,除了鼻翼间呼吸急促了点,其他一切正常,道:“爷,我去与道长们商议一下,你们慢慢走着,不用着急。”
说完,得到官满银的首肯,他摆动双臂,大跑至南泥和溪亖音面前,张开手,拦住两人。
他气喘吁吁道:“道长,你们脚程太快了,我…咳咳咳,我们跟不上。”
溪亖音蹙眉,停了下来,回头看了一眼,歪七扭八,艰难向前走着的三人。
她叹道:“糟糕,忘了你们是人。”
“嗯?”
图根不明她这句话是否有歧义,复述道:“是人?你们不也是人吗?”
南泥赶紧补充道:“小音道长的意思,你们是普通人,赶起路来,光靠自身力气,走不了多快多远。”
图根颔首,不再纠结这件事,转而道:“两位道长的确走得太快了,我们虽然极其想要二位护送一程,但…一直这样赶路,我们估计人没到临安郡,便会先累到了。”
南泥道:“言之有理。”
溪亖音不满道:“那你们走前面,我们跟着你们吧。”
图根道:“如此甚好。”
溪亖音又道:“不过,你们得抓紧时间去临安郡。”
图根道:“我们尽量。”
南泥建议道:“我们如此停下来,不如继续走着,大不了动作慢一些,但别停,一直赶路,总是要比走走停停进度快一些。”
顿了顿,他瞧着后面快追上来的虚弱三人,道:“正好,我们三个体力不错,他们三个不太行,小哥你扶一人,我扶两人,可行?”
溪亖音道:“我看行。”
图根勉强道:“好吧。”
南泥安慰道:“小哥不要太苦恼,你们受我们庇护,自是要体贴一下我们,再有到了西水镇,在车行拉上马车,你们就不用双脚走路了,我和小音来驱策,你们只管稳稳坐着。”
图根目光直愣愣看着他,淡淡道:“我们有两辆满货马车,和一辆半货半乘人的马车,需得三位马夫。”
“…”
“…”
南泥额角轻跳,心道:失策,竟是被凡人回侃了。
他讪讪笑道:“那就辛苦小哥,到时候你驱策一辆,也做做「马夫」。”
图根摇头道:“不行。我不会驾车。”
指着对面稍显强壮的初寿佷,他道:“剩余一辆,到时候,他来。”
溪亖音不悦道:“这人不行啊,让他来,我们肯定不能连夜赶路了。”
图根坚定道:“我们当中,只有他会。若不是他来驾最后一辆车,恐怕会耽误更多时间。”
南泥瞧了一眼那人,深深打量了图根几眼,妥协道:“行吧行吧,我们是来为你们护行的,你们说怎么走,我们就怎么走。”
图根松了一口气,抱手道:“多谢。”
他深知刚刚不是在你一言我一语地商量,是两相在争后续路上的决定权,更是明白,南泥看透了这一点。
于是,他不再遮掩话下话,诚恳道:“方才…对不住了。”
“我们凡夫俗子,舍不得二位道长的庇佑,又没能力追赶两位脚步,行商和结伴,二位赶时间,我们不会强留,二位愿意留下,是我们的福气。”
官满银等人终于追撵上了。
只这一会儿工夫,南泥和溪亖音像变了一个态度,竟是十分体谅他们。
须臾,众人入了镇。
回住处收拾行李的收拾行李,去车行点数货物的点数货物,午时刚过,众人就架着马车,赶往临安郡。
西水镇和东河镇均在临安郡的东面,由西水镇到临安郡,不管是水上坐船,还是陆地驾车,一般快则三日,慢则五日,东河镇要更远一些,通常会多上一日脚程。
三辆马车,在溪亖音不停地催促下,脚不停蹄,两日半,便到了临安郡郊外的一个百善庄路口。
入秋的天气,还算凉爽,但一直赶路,那几名凡人,难免疲乏。
眼见临安郡近在跟前,溪亖音在南泥的提议下,让几人在官路旁的茶铺歇歇脚,免得第五茗见了官满银这副模样,遭到责备。
几人刚坐下,几十名背了兵器的汉子,从四周涌了出来。
茶铺老汉,眼明脚快,顺势躲进棚子后的林子,溜走了。
好事不上门,坏事处处遇。
南泥扶额笑道:“这司命府啊,行商遇匪的桥段,为什么一定要写在歇脚的地儿呢?”
“就不让让人不能好好喝杯茶嘛。”
溪亖音瞟了一眼慢慢逼近的人群,向桌对面紧张的四人,道:“保护好你们主子,你们丢了命,也别让他丢,知道吗?”
图根还算冷静,对这种“不幸”的事,习以为常道:“小音道长放心,我们家爷,我们定会舍命相护。”
几句话,交代完毕,初寿佷和图豆,一人抄起一根长凳,挡在官满银和图根身前。
南泥和溪亖音则站了起来,一人从腰间抽出善恶尺,一人抓了把石子握在手中,瞧着对面人数,又抱了一桶竹筷在怀里,双双走上前,准备大干一场。
“尔等速速离去,贫道尚能放你们一马。”
一位男子浑厚的声音,自匪徒身后,沉沉传来。
溪亖音侧耳仔细听了听,道:“嗯?好耳熟…”
南泥收了警戒的架势,皓齿启合,道:“真是巧了。”
他看了一眼官满银,笑道:“城隍庙祈愿的人和承愿的人,居然在此地重逢了。”
溪亖音拧眉道:“那叫潘戎智的道士?”
思忖片刻,她杞人忧天道:“小心点,你忘了「愿力」之事,神与人再逢意味着什么嘛?”
南泥善恶尺拍打手心,道:“解愿消力。”
“凡人解愿…不可能的,官满银又不是一方仙君,他没那个能力。”
“再说了,早先上君让我看过他的火纹,他身上根本没有「祈愿」。”
“小音为事烦恼的模样,可没有平日可爱,我不喜欢。”
溪亖音正经道:“南泥你正经点,姐姐上心过的人,未有过简单的。我不管这人是得了什么因果,有的姐姐眷顾,送他们去临安郡之事,我们不能搞砸了。”
南泥颔首道:“好好好,认真点。”
语毕,善恶尺一转,他如握剑般,握紧在手中。
那群匪盗,并没有因为潘戎智的一句,便四散推开。
反而,靠后的几名匪盗,调转了反向,先寻声攻了上去。
咚!砰!!咚咚咚…
飞起一片尘土,几人嘶喊的声音,震耳欲聋。
剩余的匪盗,愣愣地转回头,未等他们看清是什么状况,一根金色软绳,抽飞而过,掀翻茶棚,击倒了这一群壮匪。
霎时,零零散散的喊叫,变成此起彼伏的人浪。
素衣抱剑,潘戎智剥开土雾,一边向这边几人走来,一边低沉道:“滚。”
盗匪们闻言,不顾断胳膊断腿的疼痛,三三两两,朝四面逃了。
这厢,图豆看傻了眼,不禁夸赞道:“好厉害。”
初寿佷出于对力量的恐惧,皱眉道:“还不知道是不是好人呢?你看那金绳子一直转着,他也没有收回去。”
此时,南泥上前一步,挡在众人前面,见礼又见兵,双手抱善恶尺,温润谦和道:“多谢道友出手相助,敢问是在哪方修炼呢?侍奉的又是哪方神明?”
他微微抬头,余光瞟了一眼浮在空中不落的捆仙绳,接着道:“仙家宝物道友都已收入囊中,想来是不日便要飞升了吧。”
“这遣走了匪盗,是否该将宝物收起来了呢?”
尘土随其中人影现身,窸窣全落回了地上。
潘戎智回了一礼,道:“道友谬赞,我尚没有这般能力。”
他没打算多绕弯子,直起身,指尖对着捆仙绳引导,那金色软绳,飞至南泥面前,直逼善恶尺。
潘戎智道:“师门有请。”
此话一出,除了南泥和溪亖音微微一怔,心道:还真是,有难等着…
其他人均是一惊,哑然无语。
潘戎智调使捆仙绳的食指,缓缓转动,怼向南泥,道:“一请,大惧之人,正是道友你。”
继而,他又移向南泥身旁近侧,道:“二请,大怒之人,是这位小姑娘。”
事情还有没结束,最后,他指向那紧紧围在一起的四人,道:“三请,大哀之人。”
顿了,他热络道:“我们见过的,上次师父事情未成,便放你们走了,没曾想,短短时日,你们仍能成为师父需要的人。”
南泥目光冷寒,道:“道友好会说话,你说请,我们便要去吗?”
溪亖音撇嘴道:“我们不同意,你回去告诉你师父,什么大惧、大怒、大哀…他要是有病,去找一个庙宇拜拜,求神保佑,可比你在这里发疯要强。”
潘戎智不急不躁道:“姑娘,你怎知我未求过神?”
“哈哈哈哈…你们三人,便是神解我心愿,命中注定送来的。”
南泥垂头,边解下头上发带,边道:“看来没得谈了呗。”
朝捆仙绳上一扔,两条软绳交缠,撕扯,他趁机脚下一蹬,借力闪身,以善恶尺做剑,刺向那狂妄的潘戎智。
溪亖音也没闲着,抱着一堆东西,找上警戒的那四人,道:“走走走…我们快些跑,入了临安郡,便能为南泥找来帮手。”
她这话刚出,匪徒散去的地方,涌出一批蒙面素衣之人。
他们纷纷手中拿剑,将这五人团团围住。
蒙面人中,一人高喊道:“缉拿邪厉!”
溪亖音一愣,怒斥道:“我看你们才邪乎呢!!!”
回头,她将计谋说与官满银等人,道:“我待会儿开一条路,你们抓紧时间跑,别向几日前走路那样,慢吞吞的,今日可是要人命了,偷不得懒。”
官满银怅然道:“那你和南道长怎么办。”
溪亖音道:“放心,我们没命死。”
没命死?
什么意思??
这话说的,让那四人听得一愣一愣的。
对方是有备而来,他们人少势弱,能走掉一个便是大幸。
图根当机立断道:“我们入了临安郡,去何处为你们搬救兵?”
溪亖音诚然道:“随便寻一间庙宇,进去拜一拜,报上我两名字即可,自有人会来搭救。”
图根无暇疑他,道:“好的。那小音道长你多保重。”
商量完毕,溪亖音身姿灵活,游窜在一个方位,用石子和竹筷钉在对面素衣之人的穴位里,让他们定了身。
见状,图根和官满银也抄起一根长凳,边挥边走。
一番折腾,竟真的脱离了人墙。
然而,待他们几人走出歇脚地,这才看见,他们停在路口的马车,上面坐着一位手拿哭丧棒,身穿白衣道袍的人。
没等他们开口,那棒子一连四落,官满银等人立即晕倒在地。
须臾,三名素衣蒙面人冲了出来,抬起他们扔上马车,赶着车,向一片田庄使去。
那方,南泥和潘戎智打得不相上下,也是这会儿的一来一回,让南泥知晓此人只是寻常体魄的凡人,心中有了底气,谁知,身后一女子吃痛声响起,他被迫拉开距离,回身查看。
溪亖音晕倒在了一根哭丧棒下。
南泥震怒道:“何方鬼差!”
那人并没有答他的话,命了几人扛起溪亖音,一同飞速朝林间奔离。
南泥正欲上前追赶,潘戎智挥剑而来,拼死纠缠,迫使他留在了原地。
转瞬,那边的一群人,包括溪亖音都消失在了林子中。
嗙——
铮!
嘶…
善恶尺使了万钧力。
一根相拼的银剑被木刃拦腰折断,幸得捆仙绳脱身飞来,挡在了善恶尺下的人头前。
南泥的头绳,由他的怒气,也飞了回来。
瞬间,软绳两端变得坚硬,恍若两根尖刺,扎入地上人的两只手背,将人狠狠钉在了地上。
南泥横眉竖目,恶狠狠看着剩下人,道:“本君不介意受神格鞭笞之罚,早送你入地狱。”
应声,木刃压着捆仙绳,一点点逼近,直到下方人脸颊出现血痕,
潘戎智吃痛回神,劝道:“道友,停下吧,他们都受我们‘邀请’,跟着去了。”
“你一人执着,最后,不过也是徒劳。”
南泥并未收势,捡着紧要的点,询问道:“你们找情绪之人,作何?”
这事他们居然没打算瞒着,似要给将死之人一个理由。
潘戎智直言道:“抽情绪魄,铸肉身。”
南泥木刃又低下一毫,人肉分割,血流成线。
他逼问道:“何时开始?”
潘戎智道:“你同我们回去后,便只差一位大喜之人了。”
还没有筹齐…
得到答案,南泥心头害怕松了几分。
手上劲儿跟着减了些,他道:“你们把他们关在了什么地方?”
潘戎智咬牙道:“这…这不能告诉你,你只能和我一起去。”
南泥怒目而视,手腕转碾,善恶尺猛落,哗——,潘戎智的半张脸彻底被削了下来。
霎时,南泥浑身似被雷击,闷哼一声,阴狠道:“不是商量。”
捆仙绳上浸满了血,像发疯的牛,四处乱窜,而潘戎智,半躺在地上,双手在两侧被钉得死死的,他脚和身子抖抖索索,在地上磨蹭,缓解脸颊上难挨的疼痛。
潘戎智意识□□道:“不…不能说…”
折腾了一会儿,他疼晕了过去。
这一战,太过始料未及。
南泥习惯性先反手聚法力,眼见手中空空,才记起来,隗晎在他们身上下了惩戒的禁制。
他嘴角轻蔑一笑,蹲在潘戎智身旁,指头蘸取对方的鲜血,以地为幕,拔出那根似针插在人手之上的头绳,团了团,放在一起,沿头绳,画起以气寻人的阵法。
没一会儿,那血阵上,飞起几缕黄绿烟气,刚升至半空,尚未飞出背林而建的茶棚,烟气仿佛被什么击中,瞬间消散。
南泥凝眸,道:“难怪如此嚣张,居然懂仙家阵法。”
他捡起地上头绳绑回头上,在地上人衣服上踹了几脚,待地上人疼叫起身后,冷冷道:“走吧,受你们邀约,本君随你走一趟。”
又照着头踹了两脚,他让潘戎智感触到脸颊上的疼痛,道:“本君的忍耐是有限度,看不见刚刚被你们带走的姑娘,踏平此地,本君也是有那能力的…”
潘戎智急忙,边呼疼,边道:“你…愿意跟我去,就是极好的,定让你们相聚。”
他坐起身,从怀里掏出一个瓶子,倒了药粉在脸上,扯了一块衣襟,死死裹住脸颊,赶紧起身,手中起诀,招来捆仙绳,绑在了南泥的手间。
见他如此冷静,南泥道:“你早算出会有这一劫?”
潘戎智摇头道:“我没有这能力,我也不能告诉你我从何知道今日事情发展,但…我师父,不仅厉害,还心善仁慈,这些都是他该得的。”
南泥探道:“你方才说聚七魄,重铸肉身,可是为你师父?”
潘戎智拿走南泥腰间的善恶尺,插入自己腰间,道:“自然是为师父所做。”
南泥道:“你师父死了?”
潘戎智解南泥头上发带的手一滞,叹道:“不能说。”
南泥道:“我和刚刚那姑娘非是人,你们今日等错人了。”
潘戎智道:“不会错,上面写的都不会错。此时此刻,此地所遇所生之事,皆没有错,你们三人,就是我们要邀请的三人。”
发带缠在南泥脖子上,潘戎智扯着一头,摊在南泥面前,示意道:“我们早点进去,你也早点心安。”
南泥垂眸瞧了一眼,吩咐道:“松开,随他去。”
发带松软,潘戎智将它和善恶尺都收进一个桃盒中,道:“道友且在此处等片刻,马上带你回去。”
南泥蹙眉道:“你去哪?快带我去寻小音!!”
转身看去,除了一地狼藉,哪还有人影,他大喊道:“你们胆敢对天神不敬,本君必让你们受惩戒!”
碰!
哭丧榜敲仙,竟和木棒打人没什么区别。
敲对地方了,这仙也会和人一样,吃痛发眩,晕倒在地。
滋滋滋滋…
一阵拖动,此地再无人影。
血气和狼狈充斥的地方,按理说,大多数人会避着,有多远躲多远,以免惹祸上门,短时间合该不会有人靠近,然而,不到两个时辰,几声马蹄,有几人闻着味儿,慢慢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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