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地又响了一回,楼门关上,独独留下第五茗的呐喊:“叶同喜…”
似有感应,宗祠楼前的结界刚隐匿下去,甄道长方下了台阶,一阵烈风,将他猛然扇倒在地。
他连滚数圈,直到被什么牵引住了似的,身子急急地停了下来。
着实奇怪…
这风大到让人喘不过气,仿若溺水将死之态,而甄道长浑身上下,却没有一丁点疼痛,反而是觉着今日的日头,有些灼热,自他滚倒在地,便无缘无故地炙烤他。
须臾,他耳边响起震慑心神的声音。
那声音盛怒道:“本君说过,她不是你需要盯的对象。”
“人去哪里了?”
“她在哪里?”
“宗祠楼?”
待甄道长回头,只瞧见隗晎衣袂飞舞,阳日青空,正落下一道惊雷,直击对方身体。
隗晎却丝毫不在意,朝甄道长伸出一手,五指一掐。
甄道长不由自主飞身迎上。
刚刚,隗晎去了布施院,大致绕了一圈,就看清了里面状况。
那里除了留有一些行善的痕迹,不管任何东西,都很新,如齐富当时所言,的确是才建立不久。
于是,他便立即去了奉神堂。
说来荒谬,堂屋正门居然用符纸封印,禁止外人随意进出。
隗晎是谁!
那两张符纸怎能拦住他…
随即撕了符纸,他便进去瞧了一个究竟。
然而,根本不用他仔细查看,就瞧见了齐府遮掩的东西。
奉神堂内的神像,居然是凉离。
换句话说,这或许不是凉离,是和凉离容貌有几分相似的叶同喜。
齐府竟得了这般邪厉的法子。
奉鬼为神,禁入信众,让此间“神”挨饿受困,如此消耗“神力”,借法抹散了被迫流浪在外,久不归家之人的记忆。
难怪事情过去这么多年,叶同喜事到如今,偶见对方天魂,方觉晓意识。
隗晎目光一凛,挥袖打碎了这尊神像。
也正是这时,他突然感受不到通印和爻壬的动静,心慌之下,立即到了第五茗所去的宗祠楼,碰巧瞧见一脸得意的甄道长。
不用细想,他当下便明白是怎么回事。
人未落地,凌空一掌,扇向身下凡人,像对待刚刚击毁的那尊神像一样,丝毫不留余地。
肉身俗体,如何承受得住一方帝君。
那甄道长受掌风所带,人魂登时滚出身体。
甄道长也是认真修行过的道门中人,瞅见地上安安静静躺着的“自己”,立马了然此时此刻的状况。
他挣扎求饶道:“大人,咳咳咳…饶…饶命,小人知错了。”
雷电不断,如网如丝,缠住了隗晎,似乎在帮甄道长解困。
徒然。
隗晎掐住人魂颈脖的手,越收越紧。
甄道长惊慌失措,尚存的一丝理智,让他勉强举手指向天空,道:“大人…大人,您这是…反噬之象,饶过我吧,我知错了。”
“真的知错了…”
隗晎瞥了他一眼,握住他手,掰开其中食指,冷冷道:“尔,不可恕。”
他擒住甄道长的食指,面不改色,直直地插入自己心口。
仙君体破,天道震怒。
整个齐府乌云压顶,电闪雷鸣。
那锁住隗晎的雷霆仿若害怕了,慢慢地淡了下去,渐渐地,天上也恢复宁静,漏出烈日,灼烫难耐。
甄道长惨叫不断,求饶不断…
隗晎五指使劲儿,使一副吵闹的人魂,瞬间化为灰烬。
徒留甄道长余音,道:“我没伤神!!我没有!!!老天你睁眼看看!”
“我没错…为什么你不帮我!!!”
不多时,地上的“甄道长”站了起来,痴痴傻傻,朝隗晎笑了两声,眸子转了几圈,惊恐大叫几声,东撞西撞,向外面逃去。
此一生,他便成痴傻了。
往后…
人魂寂灭,何谈来世。
他没有以后了。
隗晎未做停留,抚平胸口的一指血洞。
瞬息至宗祠楼前,正准备破开楼门闯入,里面传来令他安心的声音,制止道:“隗七,你不要进来。”
他大松一口气,道:“上君可有受伤?”
第五茗道:“没有。”
紧接着,她又道:“不要硬闯楼门,此处有阵法,是为了压制宗祠楼下的东西,你先不要动。”
隗晎鼻翼微蹙,门内有异常。
他沉声传音道:“叶同喜、叶清霖,你们二人胆敢伤害上君分毫,本君定叫你们生不如死。”
末了,他放在门上的手,无奈收了回来。
仍是不放心,他再言语了一句,道:“叶同喜,你兄长齐凌云曾受上君恩泽,不想他日后难做,莫要做不该做的事,否则,本君亦会将今日事,全算在他身上。”
门内,安静如斯。
隗晎站守在门口,丝毫不敢松懈,仔细分辨这气流中的异常。
良久,他喃语道:“还好,不是上君的。”
原来,这从内向外,正渗出浓厚的血气…
宗祠楼内,气氛十分凝重。
空空如也的神牌架前,案台上的贡品一样不少。
每一位空置的铭牌碑架台前,都放置有一炷文香,大致一览,竟有上千炷香在燃。
那香火烟气,旋绕而跃,久久不散。
在这之下,有三张蒲团。
正中的那只,叶清霖双手合十跪在上面。
他闭目虔诚,腕间有口,正在滴血,但那血却出而不落,绕香缠上,续燃他手中的独香。
香触血而焚,他这正是在烧血香。
隗晎嗅到的血气来源,也是来自此处。
大致是猜到里面发生什么事了,隗晎眉头不由得紧了紧。
手中结印,拉出罩住整个宗祠楼的结界,侧耳细细听着门内动静。
他嘱咐道:“上君,我阻了血香气外散,你们结束了,便早点出来。”
第五茗声音悠悠传来,道:“嗯,你做得很好。”
此刻,叶清霖的左侧,第五茗紧贴蒲团而立,神情肃穆,双手紧蜷,像女子扑蝶,她似乎是在等待着捕捉什么东西的时刻。
血香越烧越亮,金辉飞升不散,直奔叶清霖右侧空荡荡的那只蒲团。
须臾,随着叶清霖身体慢慢碎落,灰烬落地,于叶清霖右侧的蒲团之上,慢慢漏出了一名青年男子。
这青年男子怀抱铭牌碑,粗布麻衣,模样倒是极其清秀,与凉离如今神貌也有六七分相像,尤其那一双眼睛,简直是如出一辙。
没错。
此人正是叶同喜。
他的身形正由血香所烧来的金辉,慢慢铸成。
瞧那模样,闭目而立,眉头深锁,像得了他人烧来的肉身,却并不觉得愉悦。
半日光景,血香近尾,第五茗眼明手快,在香火熄灭之前,猛地连拉带拔,拽起了快烧完人身的“叶清霖”。
因她力道太大,两人双双在地上滚荡了好几圈,方才缓缓靠着柱头停了下来。
第五茗心有余悸道:“叶清霖,你可还识得我?”
她怀里小人,面色青白,点了点头,虚弱道:“茗道长…”
第五茗憨笑道:“还好还好…三魂保下了。”
那厢,叶同喜也回了神,紧张地朝两人走来,道:“清霖,你觉得怎么样?”
叶清霖同第五茗一起,爬了起来,坐在地上,揉着脑袋,大口喘息道:“老祖,我没事。”
随即,叶同喜跪拜在地,磕头道:“多谢上君,多谢上君…”
第五茗道:“不用谢我,是你所行所做,该得的。”
“亦是司命府,欠你的。”
回想起入宗祠楼后,从这二人嘴中听闻的一件又一件事情,她实在难受…
这不是司命写的无聊故事,是天道对不起的生灵。
是活生生的一个人啊…
怎能如此待他!!!
原来,叶同喜扛了第五茗入宗祠楼后,并不是想“吃”她。而是他受不全的神识影响,才会这般见到饱腹的“东西”,便忍不住扑上去。
至于那甄道长,是机缘巧合。
在今早,叶同喜与叶清霖出去毁坏齐府符纸,恐吓众人时,甄道长偶遇了落单的叶同喜。一如刚才,叶同喜因血肉之气诱惑,将甄道长给抗走了。
待回到宗祠楼后,叶同喜醒过神来,又把人给放走了。
可这一回,却生了一个插曲。
不同于之前与叶伯守灵那夜,甄道长遇事慌乱,连忙逃窜,此回他反而留了心眼,有所图谋,没有立即离开,也由此,他亲眼看见了叶清霖以自身血肉喂养叶同喜,目睹看不见摸不着的叶同喜现身。
想起在灵堂内的事,甄道长计从心来,找到齐府众人藏匿的院子,折腾出了第五茗等人的事情,且凭他得到的信息,又交换出了宗祠楼的阵法秘辛,让齐府人愿意放他自由入内,擒拿叶同喜。
人算不如天算,第五茗凑巧也到了这地儿,他不得不先解决第五茗。
画虎不成反类犬,银钱没得到,人没谋害成,厉鬼更没捉到手,他便得了那番结局。
命啊…
第五茗入楼后,便为他感叹了这一语。
凡人逆上,命里就不可能写出这种事,更何况,从见甄道长第一面开始,他身上一点福相都没有。
不得福相,反生歹心,那更是一条烂命。
是以,第五茗被叶同喜抗进宗祠楼,并未生出多少怨恨。
她知道甄道长不会有好结果。
紧着眼前的情况,她更担心入了宗祠楼,丢了自己的命。
宗祠楼门关上,由明到暗,第五茗花了眼睛,过了好大一会儿,匍匐在半空中,她突然看见神牌架前,叶清霖拿着一大把香,盯着她走神。
第五茗:“…”
她反应过来,张望了一圈,发现楼内只有他们两人,随即,大喊道:“叶清霖!!醒醒!!!”
叶清霖一震,眼睛眨道:“茗道长?”
第五茗扶额道:“你想想办法,看怎么把我弄下去。”
指了指身下空荡荡的一处,她叹息道:“应该是你老祖…叶同喜干的。”
说到此处,叶清霖总算是神游而归,无奈道:“老祖,你怎么又背人回来了。”
复而,他安慰道:“茗道长且等等,老祖不会加害你,我马上就让他放你下来。”
第五茗凌空撑头,“哦”了一声,道:“快一点啊,这姿势…我不太喜欢。”
叶清霖一慌,手指微松,文香就此洒了一地。
他急忙捡起一只,连连道:“马上马上…”
将手中的香拿到案台旁烛火上引燃,他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刀,正准备划上指头,第五茗厉喝制止道:“你要做什么!!!”
叶清霖仰头答道:“烧香。”
第五茗紧紧盯着他手中的刀子,一手也指着他的把刀子,挥舞道:“我知道你是要烧香,这…血香??对吗???”
叶清霖点点头,并未否认。
第五茗确认后,非但没有送一口气,心更是提到嗓子眼,震声问道:“谁教你的?”
“如此烧香,你要做什么??”
“这东西危险得很,一个不当,你会把自己全烧了出去。”
叶清霖道:“老祖今时只剩残识,他吃不饱,很多事情就听不明白。我烧一炷香给他,待他有点自我意识,我好叫他放茗道长你下来。”
第五茗皱眉道:“我不需要下来!!”
顿了顿,她继续道:“这血香,不是你可以碰的…不许烧香!”
闻言,叶清霖神色疑虑,但还是听话地放下了双手,嗫嚅道:“老祖吃不饱,他会没办法听话。”
第五茗道:“不用你烧香,我有办法。”
咬破指尖,她抹上通印和爻壬,又拉过裙褶,掩住两件宝贝,以血封盖。
做完这些,她立即将冒血的指头,点按在了身下…
不多时,一人身影若隐若现。
叶清霖眼睛一亮,惊喜道:“茗道长无香也可做到这般,好厉害。”
第五茗一边翻身跃下,一边道:“你安静待着,我就有办法。”
如言,叶清霖连激动挥舞的双手,也僵硬地半举在身前,从第五茗话落,他一动不动地静止住了。
第五茗落地站稳,指尖不动,直到面前人影定型,她收回手,不浪费一滴血,摸在躁动不安的通印上。
目光转向叶清霖,她笑道:“也不是要你这样。”
走上前,她拿走他手中的香和刀,扬了扬,扔在角落里,道:“不做这件事,便不算乱动。”
叶清霖亦笑了笑,揖礼道:“多谢茗道长。”
那厢,叶同喜醒来,张口道:“清霖,这是谁?”
叶清霖雀跃地拉上叶同喜的手指,道:“茗道长,一位本领很大的道长。”
“我都未烧香,茗道长点了一指血在老祖身上,老祖便回过神了。”
叶同喜甚是知礼,对着第五茗背影,弯腰深拜,道:“多谢道长。”
倏地,第五茗转身,双手扶起他,道:“你我有点渊源,不用如此客气。”
突然,起身抬头的叶同喜,大跌一跤,瘫坐在地,手脚并用,后退惊叫道:“是你!!!”
“你怎么找到这里了!!!”
“我不吃人,你莫要找我,我不找贼人了,我也不会如你所愿。”
“凌云兄长,如今为仙,你逼迫我做这种事,是在让我害他!!!”
“我不做交易了,你杀了我吧…你的烧香法子你拿回去,我不用了,我不需要了…我后悔了…”
他的话,说得乱七八糟,没头没脑。
第五茗闷头疑问,指着自己,道:“你口中人,是我?你确定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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