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诡异,还不吓人?!!
要真做到地下人安眠,地上人安心,为何要点这么多白灯笼,又何必每棵树给挂一块石碑。
装模作样。
第五茗转头道:“原来是这里。”
潘戎智不再拘着两人,提步向山楂树深处走去,道:“拿不到七魄,那就只能拿这位仙君来融了。”
第五茗双手一紧,死死挽住溪亖音的膝弯,一步一趋道:“此刻,你肯承认她是仙君了?”
溪亖音道:“他信我的话了?”
这会儿可不是闲聊,第五茗余光一扫,示意她噤声。
溪亖音闭上嘴后,第五茗故作轻松,向前面人调侃道:“让你别动手,你非动手,惹了不该惹得人,我劝你最好主动认错,我们是很好说话的。”
潘戎智头也不回,道:“认错?”
“我没有错。”
“我只是在做我本就该做的事。”
第五茗道:“残害无辜之人,是你应该做的事?”
“你道门都教了什么狗屁东西,竟叫你学着伤天害理。”
潘戎智睨了眼刚经过的一颗山楂树,并未对她解释树下葬人的始末,不怒反笑道:“你不用套我话。另有一事,是可以告诉你,我现下要做的事,便是成全你。”
第五茗装作不知他什么意思,道:“成全我?”
潘戎智挑明道:“你主动跟来,难道不是想去找情绪魄?”
他回头,目光意味深长。
第五茗连忙躲开他的视线。
潘戎智目光不移,道:“我此生的最后一条路…”
步伐坚定继续向前,他肃然道:“领寻情绪魄之人,找到她想找的东西。”
第五茗脚下微顿,不着痕迹地跟上他,却没有否认他说的话。
在岁安别院之时,除了担心南泥乱来伤及自身,她心里还真的有一个顾虑。
她怕潘戎智狗急跳墙,毁了手中的情绪魄,让那些被抽情绪魄的人,断送这一世,故而,燃了瞬息符,去拉了潘戎智一把,并以通印护身,救了潘戎智于善恶尺下。
那一刻,潘戎智似乎料到了第五茗的举动,刚得喘息,善恶尺尚未彻底斩下,他居然反身挟住了第五茗和溪亖音,且借着第五茗刚燃起的瞬息符,带着两人到了院外。
紧接着,就发生了后面的事。
沉默了一会儿,第五茗道:“你错了,我不止是来找情绪魄,我还要寻阮征霆的三魂。”
听到‘阮正霆’的名字,潘戎智明显一怔,好一阵子,他才道:“他去年丧生,死很久了,三魂早不知散到何处去了。”
“这里没有。”
是没有,不是不知道。
好一个此地无银三百两。
第五茗挑眉道:“是吗?”
紧走两步,与之齐肩,她仔细打量潘戎智的神色,道:“你可知世间有无常,职责形似衙役,他们专负责押解鬼魂入地府?”
潘戎智侧头,瞧了眼第五茗背上恶狠狠盯着他的溪亖音,道:“有仙自然也有鬼。”
顿了,他收回视线,悠悠地道:“杂谈记载过此事,我算曾了解一二,不过是此刻,方相信那怪谈是真。”
第五茗心道:你通晓生人三魂七魄之事,藏匿阮正霆三魂,抽取他人情绪魄,还能不信鬼神传言?
满嘴谎话。
她看了一会儿对方那半掌算是诚恳的脸,道:“你此生修道,真是可惜了。若你还有来世,一定要去唱戏,绝对火遍大江南北。”
溪亖音忍不住,道:“唱戏?姐姐要给他写命?”
第五茗又用余光扫了她一眼,堵上了她的嘴。
潘戎智对她们不着调的话,无甚关心,提醒道:“注意脚下石板,别踩空了。”
第五茗道:“谢谢,你的地方,我定是会慎重的。”
作为回礼,她也回以一言警示,道:“有一无常,名为耳不闻,他久久索不到阮征霆的三魂,此事已经上禀天听,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也不论你先前害耳不闻吃了多少苦头,现下只要你交出三魂和情绪魄,我…和身后这位仙君,到时候都会为你求情一二。”
潘戎智专注走路,拒绝道:“我只负责带你去找情绪魄。”
第五茗叹道:“我就想不明白了,你为什么这般想阮征霆活过来,他死了投胎难道不好吗?尚能开始一段新故事。”
潘戎智突然举起手,指向前方两颗最大的山楂树,道:“在那方。”
说完,他双脚一收,站在路上的最后一块石板上。
他动作来得猝不及防,第五茗道:“什么!!”
身上背了一个人,即便她眼明脚快,跟着提回了半踏出去的左脚,仍是因为上半身的重量,以及潘戎智那举起的手,转回推了她一下,让她不得不踉跄地往前走了两步。
回转身,她喝道:“你干什么!”
潘戎智指了指两颗山楂树,道:“你要找的情绪魄,在树后面。”
第五茗蹙眉道:“你做何停下来?”
潘戎智道:“此路不通,我要换路而行。”
第五茗道:“路不通?”
“路不通你把我们两推进来。”
讲到此处,她心中升出一股不好的预感,忽而想起路上潘戎智曾说,‘拿不到七魄,那就只能拿这位仙君来融’。
双眼复跳,她质问道:“你认真的?”
潘戎智道:“嗯?”
溪亖音小声道:“怎么了?姐姐…”
第五茗道:“仙身可是造不出□□,潘戎智!我劝你最好死了这条心!”
潘戎智不语,转身离开。
“喂!潘戎智!!”
第五茗边喊,边大跨一步,准备走回石板中。
咚…咚咚……
两人被一道无形屏障挡了回去。
因为走得急,第五茗的举动不算是碰,而是去撞,所以,第一声是她弄出来的动静,第二声是两人回弹,齐齐落地。
溪亖音“哎哟”呼疼。
她当了肉垫,第五茗得以轻快爬起身。
来不及去查看各自伤势,第五茗划破指尖,焚烧出金辉,准备揭开裙上符纸。
然而,黄符刚掀开一半,两件法器,感知她入危险之境,顷刻起势,欲破了此处。
狂风席卷,暗夜云涌,山楂树左摇右晃,树壁上的石碑“啪啪啪”地拍打树干。
见此情形,溪亖音目瞪口呆道:“姐姐,这是怎么了?”
第五茗长叹一声,将两张黄符盖了回去,自言自语道:“莫非潘戎智有读心之术…”
溪亖音撑地爬起,拂去衣裙上的尘垢,苟着身子,抱上第五茗的胳膊道:“姐姐,我们怎么办?”
第五茗盯着她,眼睛一闪。
潘戎智已经离去,她无需再顾虑其他,道:“小音,你凝神试试,隗七为你和南泥解了禁制,南泥法力都恢复了,你试试能不能破开这屏障?”
溪亖音如言,伸手探上屏障。
一道「人力」墙而已,根本困不住仙君。
探明情况,她随即收回手,在指尖聚起金辉。
方要碰触上那屏障时,她扭头迟疑道:“姐姐,刚刚听你和臭术士的对话,你是来找那阮什么的三魂,和被这臭术士抽走的情绪魄…我们真要直接劈开这道屏障,从这条路走出去吗?”
第五茗一脸疑问,等着她的下文。
溪亖音犹豫纠结着,呐吶道:“南泥很厉害,我也不差…”
第五茗蹙眉,头一歪,思索着。
她赶紧说上正题,道:“他都能困我们一月有余,本事当是不小,可他却不愿亲自押解,放心扔下我们独自离开。”
“姐姐,你说这会不会是陷阱?”
“这堵墙的「人力」会不会与姐姐要找的东西有关?小音深思不得其解…我只担心会误了姐姐将要做的事。”
蓦地,由她提醒,第五茗想起揭黄符时,此间的动静。
无人,生「人力」。
世间绝无可能出现这种事!!
除非…
这一百一十二棵树下,埋葬的是“善死人”。
因为「善死人」离世,会残存「人力」,久久不消,可取之所用。
她眼眸一沉,左手抚上溪亖音的辫子,似安抚,道:“小音变聪明了。”
熟悉的亲昵,使得溪亖音有一丝羞赧,愣在了原地,让她未曾发现第五茗双手的颤抖。
素来,仙人受天道约束,不得助纣为孽,不能欺辱良善。
假使有犯者,致使上天失德于苍生,此人轻则雷霆鞭笞,重则焚为齑粉。
而那「善死人」,一定是生前有行善良仁义、忠勇诚厚之事。
诚然,这些事下,必会多多少少携带善德。
若真破了此道屏障,那便是在撅此处树下之坟,是为违逆天道,致天失德。
她险些害了溪亖音。
转而,收回手,第五茗颔首道:“小音分析的有道理,我们暂时不出去了,先去找三魂和情绪魄。”
语毕,拉起溪亖音的手,她二人朝两颗大山楂树背后走去。
树很大,却是怪异得很。
远看有红果,走进了再瞧,树虽然仍是山楂树,但枝头那红彤彤的“果子”,却变成了一个又一个的绳结。
那相连的绦绳十分的粗,不过藏匿在叶间,在夜色中,会叫人一眼看错。
更何况,她二人,一个眼睛不太好,一个心思根本注意不到这些。
离树渐近,第五茗道:“这不是月老府那颗树上的三情结扣吗?”
溪亖音仰头看去,定睛看了两眼,道:“姐姐看错了,少了两个小疙瘩,它只有中间那一个大的。”
她不懂什么是三情结扣,也不了解这些凡人祈福求缘的绳结。
第五茗不同,她写命格簿子时候,可没少给簿子中人,用此物去定情,写一生的牵绊。
她道:“那便是攀缘结了。”
“倒也对,这里是凡界,月老那种锁死两人生生世世的三情结扣,凡人当是不知道。”
越走越近,瞧得也越清楚,她叹道:“满满两棵树啊,这是多大的心意,非得给求下因缘。”
这时,溪亖音大叫道:“姐姐,双人棺坑。”
不愧是曾在冥界地府待了许久的仙君,不知含有美满情愿的攀缘结,却一眼看出附有遗憾缺失的双人棺坑,
第五茗不再悠闲,径直绕过这两棵树,走向那一个方方正正的大坑。
所谓双人棺坑。
第一,如字面意思,得容下两口棺材。
第二,棺未入土,坑成之时,避免别人误踩误入,需得先立碑。
这座碑,因要刻双人碑文,整体比寻常的石碑要大上一多半。
上面光溜溜的,什么字也没有,一如那方坑,干干净净。
石碑对面,有一口棺材。
看到此处,第五茗拉着溪亖音,赶紧上前。
然而,借着周围的烛火,透过未合上的棺盖缝隙,她们两人清清楚楚瞧见,里面亦是一样,什么都没有。
这时,二人身后,传来潘戎智的声音道:“到了,便入坑吧。”
不等第五茗张望寻人,天上落下三根携珠杵,吸引了她的注意。
一前一后,间隔有秩,携珠杵插入棺坑的边缘。
其中一根,幽幽冒着红光,另外两根暗淡无色,但也能一眼分别出,是可以承装“大怒”和“大惧”的携珠杵。
慢慢地,随着这三根携珠杵入土,从棺坑其他空出,冒出另外四根。
第五茗道:“大哀,大爱,大恶,大欲…真是厉害,一介受命数牵制的凡人,居然能凑齐这么多情绪魄。”
携珠杵全出,一道黄符,从林间突然飞出,击向二人。
溪亖音双手结印,吐槽道:“这臭术士是不是傻,朱砂符力,怎能敌我法力。”
“蠢!”
第五茗眼睛眯闪,那符纸飞来的轨迹,似乎有些不妥。
她道:“他不蠢,小音,认真…”
的确不妥。
符纸先是直直地飞向二人,待离二人一臂距离,它倏地转了一个弯,绕向溪亖音的右侧,两相对峙,它包着溪亖音转了一圈,骤然扑向第五茗,如此措手不及,让它有机可乘,把第五茗拖向坑中。
下意识地,第五茗改口而出,道:“救我!!”
溪亖音未多做思索,飞身追赶。
双双落入坑底,溪亖音徒手摘下那张符纸,在手中焚为粉末。
由此,第五茗行动恢复自由。
二人准备一起上坑,而这坑,早因二人入坑,未亮的两根携珠杵已开始散发光辉,联动其他几根,在坑的上方形成了一圈结界。
她们才醒悟过来,她们出不去了。
棺材那端,林间蓦然现石板路,潘戎智走了出来,催动阵法,道:“仙君,对不住了。”
他的目标,一直没变,仍是在溪亖音身上。
第五茗眉头紧蹙,指尖按压在忽然不跳动的眼皮,啐道:“原来如此,官满银之命,此劫是牵我到这里,解你附在酒上的祈愿。”
转头,她歉意道:“小音,对不起,是我…”
溪亖音打断她的话,摇头道:“姐姐,有你在身边的时候,我从没有怕过。此时,我亦是如此。”
话没说完,她双手金辉四溢。
第五茗垂头,拉住她的手,擦灭这两团熊熊金辉,脸色沉沉,道:“不可强破此处结界,我们暂时不可以出坑。”
溪亖音不解道:“为什么?”
第五茗道:“棺坑之上的携珠杵内有人命,棺坑之外的石碑林亦有天命,不可以不计后果,莽撞行事。”
思忖一刻,她道:“小音,你放心,我会带你出去。”
溪亖音道:“好,我信姐姐的话。”
第五茗瞄了眼那两根内里空虚的携珠杵,率先席地而坐,招手道:“静观其变,坐下歇歇吧,待会儿携珠杵启动,估计你会疼上一阵子。”
闻言,溪亖音紧邻盘腿,闭目入定。
二人心里都清楚,潘戎智欲把她们当耗材,接替山川鸟木、虫足鼠肝,再抽剥神格和法力,充当缺失的两魄。
照此情况来看,这么复杂的事情,待到重铸出一副新肉身,多半是一天一夜以后。
有这时间,她们再不济,都该等来救兵了。
换言之,眼下处境,除了“静观其变,坐下歇歇”,好像也不需要她们再干些什么了。
然而,世事无常,二人没想到,潘戎智表面看着一板一眼,做起事来,却是个极为贪心的人。
他竟赶了携珠杵内的情绪魄进坑,又立马入定护阵,抽取溪亖音神格和法力,且在闭目之前,他把坑底的分解和融合之阵,一起给催动了。
一刻,三件事,三道阵法蜂拥而上,第五茗腾地一跃,抱住溪亖音,在坑底滚避。
她边滚边骂,道:“你他大爷的,这是正常人干出来的事吗?!!!”
“你不知道有些步骤不能省吗?!!”
嘴上温温柔柔喊完,她心里也没松着,咒骂道:你这胎生下来,绝对没□□!!要不也是个半成品,不男不女!不伦不类!!不三不四!!!不文不武!!!!不仁不义!!!不稂不莠!!不干不净!不…不!得!!好!!!死!!!!!
双人棺坑内,情绪魄乱窜,法阵星光,如剑雨横飞,第五茗身手再敏捷,也难挡这铺天盖地的动静。
溪亖音来不及还手,惨叫几声,便被携珠杵的阵法,给抽晕了过去。
见状,第五茗抱着溪亖音,蹲坐在坑中央,看看怀中人,又瞪了瞪坑上人,气怒道:“好好好,你要重塑新人,我帮你!!”
一语言罢,她咬破指头,以血为墨,以手为笔,在坑中泥面,把这坑内情绪魄与她二人,书写入一生。
一生…
细细看去,倒也没那么夸张。
无命格簿子,无司命墨笔,她如今早没了那本事,不过是‘口出狠言’,实际‘借力打力’,拘着情绪魄和她们一起入“娘胎”,相生相伴,相互无事。
至少在阵法消失前,他们彼此之间,可以先安静地待在“娘胎”中。
此“娘胎”,也非彼娘胎,实为司命的造梦一术。
简单来说,就是幻境。
是以,此刻坑内之景,在她血书之中,翻天覆地,斗转星移,变了一副模样…
变成了,城隍庙戏台。
她能力有些不够,只得不征造物者同意,抄了现成的景致来用。
没想到效果出奇的好,未费多少笔力,她连带那报戏的一鼓楼、一钟楼,都齐刷刷给写入了这“娘胎”内。
总算是不再混乱了…
台下,第五茗拥着溪亖音,端坐在凳上,成了此“一生”中的看客。
台上,暂时无角、无戏。
不过戏台壁画两侧的幕帘,频频有被掀动,漏出光泽。
弄出这番动静的,正是那些欲寻第五茗和溪亖音的情绪魄。
它们幻化成人身,按照此“一生”所写,全挤在戏台后面,等待上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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