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泛起鱼肚白，晨曦的微光透过窗户洒在商鸢脸上。
商鸢皱了皱眉，缓缓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那张刀削斧凿般棱角分明的脸，浅褐色的瞳孔像是盛满了星辰，美的动人心魄。
商鸢看愣了，忍不住抱怨造物主的不公。
有人生来灵力充沛、功法大成，年纪轻轻就统领九州八荒的三大族之一，还生了张清冷隽秀的脸，当真是不公平。
“盯着我作甚？”头顶传来温润的嗓音。
商鸢赶忙起身，行了个礼，内心腹诽，当然是盯你好看啦。
“昨日祭祀，时辰太晚，来不及给你收拾寝居，方才吩咐了侍女将我寝殿的西厢房打扫出来，现在带你去看看。”
“是，多谢司空君。”
纪南澄的府邸纪元宫在无烬墟南部，占地约百亩，侍女仆从百余人。
他的寝殿名为长明殿，檐角悬九盏青铜灯，灯焰形如青鸾，可昼夜不息。
殿内有一方清泉，汩汩泉水，淼淼升烟，有种踏入仙境的错觉。泉水边立着一颗苍天大树，树干粗壮，估计得有五百年树龄了。
树下还有个躺椅，躺椅旁边有一方石桌石凳，想来是纪南澄平日休憩之处。
纪南澄指了指西边的那间房，“今后，你就住这里。现在，跟我去后山练功。”
商鸢蹙了蹙眉，第一天就开始练功？就他这小身板，怕是练不了片刻。
行至后山，纪南澄与他面对面打坐，两人双手触碰，闭上眼睛，凝神屏息，纪南澄进入商鸢的魂境探他的灵息。
司空族魂境天生，修炼功法比起人皇族修士要快上许多，魂境视修炼功法、灵力强弱等有所不同。
像纪南澄的魂境就宛如仙界，里面干净澄澈，仙气渺渺，灵息浑厚，生长了许多仙界神木。
而商鸢的魂境，却是白茫茫一片，寸草不生。
一般来说，灵力越是强大，魂境的活物就越多越庞杂生动，可商鸢的，什么都没有。
纪南澄有些无语，虽是踏破铁鞋无觅处了，可这点灵力，别说是救人，就是救只蚂蚁，都是无用。
看来，还得慢慢调教。
纪南澄睁眼，试着给商鸢渡些灵力，灵力入体，在魂境中转了一圈，原封不动的退回原主。
白给的灵力居然不能吸收？棘手。
“跟我去个地方。”
商鸢起身，亦步亦趋地跟在纪南澄身后。
拐过许多个弯后，终于停在了一汪瀑布面前，前方无路。
纪南澄双手施法，嘴上念着咒语，拉着商鸢，往瀑布飞去。
站定，商鸢环视一周，好大的一汪泉水，清澈见底，水上飘着淼淼雾气。
除了泉水，四周长满了奇形怪状的花草树木，许多都是商鸢从未见过的种类。
而且，他隐隐觉得此处似乎是个灵气极为充沛的地方。因为他感觉有微微暖流沁入丹田，慢慢流入魂境，很舒服。
纪南澄开口问他：“你有没有什么感觉？”
“好像有什么气息流入了丹田，很舒服。”
“那还不算无可救药。”纪南澄笑了笑，“从今天起，你就在此处修炼。”
“这里是何处？”
“司空灵境。”
商鸢惊叹，传闻中的修炼圣地司空灵境！
竟然第一天就让他来此修炼了！这可是多少族人求都求不来的殊荣，他赶忙抱拳，“多谢司空君。”
“不必客气，既是我麾下书童，就不能过分体弱。想必你也知道司空灵境不是谁都能来的，你必得好好修炼，不得偷懒。”
“是！”
“今日你便在碧灵泉静坐，吸取天地精华。”
商鸢点了点头，准备宽衣下水，解到一半又顿住，看着纪南澄有些欲言又止。
纪南澄不明所以，回望他。
司空君难道不知避嫌吗？虽都是同性，可他……也不便光着膀子示人啊。
“司空君……您也要泡泉吗？”
“我？自然不用。”
“那……可否劳烦您……”
纪南澄了然，笑了笑，“怎么？当着同性也不好意思？”
“唔……家教甚严，须与旁人保持界限。”商鸢尴尬地笑了笑，胡诌道。
“你去吧，我去前方的洞中打坐，没我的命令，不许过来。”
“是。”
商鸢脱下衣裳，踏进碧灵泉，寻了个合适的角落坐下。
泉水温度适宜，能感受到有一股暖流渗入到周身毛孔，慢慢汇聚丹田，最终沉入魂境。
饶是灵力低下如商鸢，也知晓，他这是在吸收泉水中的灵力了。
不愧是修炼圣地，商鸢惊喜地感叹，随即闭上眼，静坐修炼。
纪南澄进入山洞，山洞中央置放一张八寸长六寸宽的冰床，冰床泛着微微蓝光，自床底涌起暖黄色雾流，汇入床中央，悉数被床上的人吸收。可床上的人毫无动静，连呼吸起伏都没有。
纪南澄盘坐在床边，开始每日一次的灵力输送。
这是容嘉殒命的第五百个年头，纪南澄每日来此渡灵，不曾中断。
容嘉自幼丧母，父亲又常驻边塞，他俩年纪一般大，父母便将容嘉接过来一同照顾。
幼时的纪南澄还不似如今这般沉稳，纪南澄动若脱兔，容嘉静如处子，纪南澄上房揭瓦，容嘉替他盯梢，纪南澄罚跪祠堂，容嘉给他送吃食软垫。
纪南澄家破人亡时，容嘉抱紧他安抚，说会一直陪着他。
纪南澄复仇成功时，容嘉摆满宴席贺他。
上任族长战亡要纪南澄接任时，容嘉担任大祭司，与他并肩而立，共治司空。
纪南澄与容嘉相伴了两千余年，从未想过会与容嘉阴阳两隔，可容嘉确实是战陨了，走得那样仓促。
纪南澄守着茫茫北境，护着庞大族群，防着蠢蠢欲动地火域族，他属实是疲惫又寂寞。
容嘉啊容嘉，你何时才能归来呢？
渡灵结束，纪南澄离开山洞，看向商鸢，他整个人静坐在水中，一袭长发垂落在岸边，双眸紧闭，皮肤上浸满水珠，泛着微红，眼角的那颗泪痣愈发红了，有些勾人。
纪南澄心跳仿佛停拍，敛了敛心思，褪去衣裳，仅剩亵裤，踏进水中。
商鸢被突如其来的声响惊醒，猛地睁开双眼，雾蒙蒙的眼睛有些看不清，等待片刻后方才看清来人是纪南澄。
他有些紧张和疑惑，“司空君？”
纪南澄朝他走去，坐在他面前，“伸手，我与你一同打坐。”
商鸢将手伸出，二人双手合并，纪南澄进入商鸢魂境，依然是空无一物。
好消息是，魂境中能感受到风动了，那说明，碧灵泉的灵力对他是有效的。
既如此，纪南澄便将他的灵力渡入一汪泉水中，再催动泉水将灵力过给商鸢，加速商鸢灵力的汇集。
商鸢感觉到有一股接着一股的暖流进入丹田，浑身发烫发痒，感觉魂境中似有什么东西要生根发芽了般。
半个时辰后，商鸢热痒难耐，支起地手臂开始颤抖，随后垂了下来，整个上半身倒在了纪南澄肩上。
纪南澄扶住他，唤他名字，好一会儿，商鸢才缓缓睁开眼睛。
“司空君，我……这是怎么了？”
“可能是一时间吸收灵力过多，有些承受不住。今日便到此为止，明日再继续。”说罢抱起商鸢，放在岸上。
商鸢的脸涨得通红，也不知是泡水泡的，还是被纪南澄这个略显暧昧的姿势羞到了。
他不禁庆幸，还好是穿着亵裤下去泡水的，不至于被看出什么。
商鸢三下五除二赶紧把衣服换上，转过身时，纪南澄已穿戴整齐在瀑布前等他了。
纪南澄带着他飞出瀑布返回长明殿时，天已黑了。
商鸢这才意识到在司空灵境修炼的时间过得飞快，待了一整个白天都不曾饿过，现在回过神来倒是有些饿了。
咕噜声应景的响起，商鸢有些尴尬地看向纪南澄，不好意思地开口问，“司空君，长明殿可有厨房？”
纪南澄指了指东边，“那里。”
商鸢急不可耐地大跨步走进厨房，挑了几样喜欢的食材，不消一会儿就做出了简单的双人餐。
随后屁颠颠的敲响正厅的门，“司空君，我做好饭啦，您要一块儿吃吗？”
纪南澄顿了下，修炼到他这个境界，是不需要进食的，即便吃东西，也仅是为了满足口欲罢了。
不过……小家伙做得饭菜，倒是可以尝尝。
“你端进来吧。”
得令后，商鸢开开心心的把饭菜一一端进正厅。
三菜一汤，小炒肉、鸡肉炖蘑菇、白灼青菜以及蛋花汤。
纪南澄伸筷夹了块鸡肉，慢慢咀嚼，味道还不错。
商鸢端着碗筷，有些期待地盯着他，等待他的评价。
纪南澄笑了笑，“还不错。”
随即便见商鸢大快朵颐了起来，吃得双颊鼓鼓囊囊，活像一只小松鼠。
纪南澄忍俊不禁，每样菜都尝了些，然后默不作声地看向商鸢。
这个孩子需食五谷，那么在吃食上可以添上些灵芝参药，以膳食进补应当也能促进灵力吸收吧？
平日还需睡眠，那睡前点上安魂香让他睡得更踏实，白日便更有精神修炼了。
此外，取些司空灵境的仙草灵木，炼成丹药，每日服用一颗，既不会滋补过度，又能强化灵力吸收，倒是个好办法。
商鸢吃了一碗又一碗，终于饱了，发现纪南澄正目不转睛盯着他，有些疑惑，“司空君？我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
纪南澄回过神来，手指抚过他的嘴角，是一颗饭粒。
商鸢有些不好意思地谢道，“多谢司空君，您吃饱了吗？”
商鸢见纪南澄点头，便利落地收拾好碗筷进厨房了。
待他收拾洗漱完，已经亥时了，准备入睡时听到有人敲他房门。
“商鸢，睡了吗？”是纪南澄的声音。
商鸢赶忙起来开门，“司空君？有什么事吗？”
纪南澄递给他一个青铜香炉，“里面有安魂香，白日你练功耗费不少体能，晚上有它能睡得更好，也不会影响你次日修炼。”
商鸢接过香炉，“多谢司空君！”语气十分开心，笑容灿烂。
纪南澄微笑，“那你早点歇息。”
商鸢将香炉放置在床边的置物柜上，盯着发呆。
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出乎他意料了，他自小听过关于纪南澄的故事都是强若天神，冷面无私，高不可攀。
可纪南澄愿意收他为书童，带他到司空灵境修炼，给他渡灵，陪他吃饭，甚至方才，还送他安魂香和香炉。
从没有人对他这样好过……
虽然这四百余年，父母不曾亏待过他，兄长和妹妹也相处和善，可毕竟他的身体异于常人，灵力又很低，无法给家族带来增益。
父母对他并不似对兄长和妹妹那般亲密，他都知道。
可他也会渴望父母的疼爱，兄长的陪伴，妹妹的依赖，可这些，都不曾有过。
他也不是没有怨过，可身边的亲族好友都叫他知足，就他这样的天赋，练个御风术都要三百年，换做旁的家族早就棍棒教育了。
可他宁愿父母打他，而不是像这样爱又不够爱，恨又没有恨，连恨铁不成钢的情绪都没有。
可他又有什么资格怨呢，父母不够爱他，但还是举全家之力恳求商珩长老替他牵线，让他有机会做纪南澄的书童。
他该感激的……
他该感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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