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这几种药的服用剂量和服用时间我都写在盒子上了,万一......”范乾英看了一眼金秀妮,对方冷哼一声避开了眼神,“如果你今晚不能回到医院,就自己按时按量把这些药吃了,记住了吗?”
许沐风此时正坐在沙发上,范乾英单膝跪在他面前,以便许沐风可以和自己平视。范乾英将许沐风的双手裹在自己的手心里,她反复摩挲着,企图温暖许沐风双手的冰冷,但那冰冷已然深入骨髓,外界的刺激不过是徒劳。
金秀妮看不下去许沐风和范乾英如此亲近,有病治病,范乾英在这里装什么深情?!
她一把扒开范乾英的手,自己拉起许沐风便要朝门外走去。许沐风被拽得踉踉跄跄,金秀妮的手臂于他来说如狗链一般。
那抹冰冷突兀地从手心中溜走之时,范乾英下意识地产生了一丝愤怒的情绪,但更多的怅然迅速将愤怒压倒,范乾英幽幽叹了口气,罢了,也许这就是那个孩子的命数吧......
她扶着膝盖刚准备起身,便见那个正在远去的小小身影甩开了牵着他的束缚。许沐风猛地撞进范乾英的怀里,范乾英往后退了一大步,才避免了两人一起摔个人仰马翻的悲惨结局。
许沐风的双臂狠狠地锢着范乾英的腰身,用力到那无声的留恋几乎快要刻进范乾英的肌肤里。没来由地,范乾英有了一种抱起许沐风拔腿就跑的冲动。
就在这时,许沐风闷闷地开了口:“再见。”
这句话如一桶冰水,“唰”得一下从范乾英的头顶浇下,浇得她发热的头脑瞬间清醒了不少。
范乾英尽力对许沐风露出了一抹温柔的笑容,她揉了揉许沐风的头发:“好哦,下次再见吧。”
从医院离开之后,许沐风跟随金秀妮来到了纪氏集团的公司大楼。两人一下车,闪光灯便像潮水般向他们涌去,那亮光的阴影之下藏着几张许沐风所熟悉的人脸,他这才明白金秀妮为何要强迫他穿上这身紧到无法呼吸的西装。
虽说已经经历过一次,许沐风还是会本能地对那极具侵略性的白光感到恐惧,仿佛自己的身体和灵魂都会被完全吞噬。
紧张感让他的心提了起来,连带着呼吸也变得磕磕绊绊。许沐风感觉胸口似是堵着一块硬石,他想把领口扯松一点,手却被金秀妮一个眼神钉在了原位。
许沐风只得尽可能地去屏蔽周围的嘈杂,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的呼吸上。只有这样,他才能略微喘口气。
没人注意到许沐风的异常,他被簇拥着向前走去,迎接他的是公司员工不带感情的掌声,掺杂着无数冷漠和怜悯的注视。许沐风好像一个吉祥物,被人抛来甩去地玩赏,却得不到应有的尊重。
许沐风已经在拼命忍耐了,但众人围过来的动作翻起了沉淀在下部的污浊气息,那带着恶心异味的灰尘对许沐风来说不啻于剧毒,他呼吸一口便觉得呼吸道连带着整个肺部都如火烧般疼痛。
许沐风以手掩口,轻轻地咳了一声。这细微的声音原本应如一道涓涓细流,汇入众人喧哗的大海中,但许沐风的那声咳嗽,却为整个场景按下了暂停键。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头的动作,转身盯着许沐风。那些目光像根根细针,刺得许沐风全身上下泛起一阵细密的麻痒感,他动弹不得,仿佛因这下咳嗽而被判了重罪。
最先出声打破这片死寂的,是离金秀妮最近的那位记者。他显然与金秀妮十分熟悉,记者先是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然后他半开玩笑半抱怨地对金秀妮说道:
“这小孩还真是不懂事,就喜欢和大人反着来。昨天在医院该展现点虚弱,他偏偏要跟人逞强。今天在公司该精神百倍了,结果他又开始犯病了。”
“就不说想要的那种‘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效果没了,金总,这么不听话的小孩让你来照顾,也真是辛苦你了。”
记者的语气轻松,周围一圈人低声哄笑起来,金秀妮在这尴尬的气氛之中也挤出了一抹笑容,她现在只想顺顺利利地结束今天的宣传工作。
许沐风爆发出的一连串咳嗽声让金秀妮猛然间想起了范乾英强行塞过来的那堆药,她不可察觉地松了口气,没想到那医生还真有点用......
这里现在人多眼杂,金秀妮担心会有不长脑子的员工乱拍视频传到网上,虽然事后可以将人揪出来,以损害公司形象的理由开掉,但这中间变数太多,金秀妮不愿节外生枝。
她摆手招来一个人,让对方把这群记者领去会议室:“工作这么久都累了吧,敝司在会议室为大家备了些茶水点心,烦请各位移步休息,我们稍后再继续。”
记者们哄闹着离开了,各部门员工也都回到了自己的工位上,金秀妮终于感到自己的耳根清净了不少——
“咳......咳咳......”
许沐风咳得十分隐忍,他的脸涨得通红,白皙的脖子上被逼出了道道青筋。他因为喘不上气而想要弯下腰去,却被金秀妮一把拽住了胳膊,许沐风的身子只得不上不下地僵在半空中。
金秀妮一看见许沐风这副柔柔弱弱的模样,便发自内心地感到厌烦。咳咳咳,就知道咳,病情说得多严重,这么多年不也没死成?净耽误事!
金秀妮原本扯的是许沐风捂着嘴的那只手,但许沐风咳得越来越凶了,她有些害怕,怕许沐风一会儿再咳出血来,把公司地板给弄脏了。金秀妮妥协般地换了一边,将许沐风拖进了电梯里。
楼上是纪秋玲的办公室,金秀妮手里有一把备用钥匙,本来是方便取材料应急,她现在却进得毫无心里负担,毕竟许沐风是她纪秋玲的儿子,许沐风的事就是纪秋玲的事。
金秀妮进门便将许沐风丢到了沙发上,沙发垫子虽然柔软,但那冲力对于许沐风这样一个身体脆弱的病人来说还是过猛了,许沐风还没从沙发上爬起来,就一口血从喉间喷了出来。
方才的电梯间通风极差,每天又人来人往,里面的空气非常污浊,许沐风能感到他的每次呼吸,都有异物粘附在了嗓子里。
他一直死死地抿着嘴,强行忍受着污浊空气带来的令人发狂的麻痒感。许沐风不敢让一丝气息从唇边泄出,他知道一旦自己放松警惕,咳嗽便要止不住了。
但金秀妮的暴力动作打破了许沐风辛苦维持的平衡,身体本能的排异逼得他一定要将喉咙里的异样感咳个干净才罢休。
鲜血断断续续地从许沐风唇角滴落,他的手在沙发上撑出了一个小窝,那里迅速被鲜血所填满,多余的部分沿着沙发的褶皱流下,将地毯也染得鲜红。
金秀妮从包里翻出了范乾英给的那瓶应急药,她直接将阀门调到最大扣在了许沐风的脸上。
金秀妮并非忘记了范乾英的嘱咐,但她的当务之急是控制住许沐风的病情,药是用来治病的,流快点流慢点能有什么区别?
顶多就是疼一些,但那样好得也快呀,人又不会活生生疼死,金秀妮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做法有任何问题。
许沐风猝不及防地被剥夺了呼吸的自由,带着药味的气流如决堤的洪水,轻易冲进了他的身体。
戴上面罩的第一秒,许沐风就疯狂挣扎起来。本是治病救命的药,却成了杀人于无形的凶器。
他已经分不清究竟是哪个部位在疼了,凡是气息所到之处,皆成一片焦土,无一幸免。许沐风的意识有些恍惚,他觉得自己好像置身火海,全身都在被灼热的火焰炙烤。
许沐风拼命地翻滚想要扑灭那火焰,可下一秒他又仿佛沉于冰海,浑身被冻得僵硬,别说翻滚了,就连动动小指都成了一件无比艰难的事情。
许沐风也分不清自己眼角挂着的,是疼痛的泪水,还是因这药的刺激性而产生的生理性泪水。
他不想哭的......可脸上还是变得湿漉漉,泪水和之前的血水混在一起,在许沐风的脸颊上留下一道道粉色的印记。
许沐风拼命扒着金秀妮的手,企图把自己从这噩梦之中拯救出来。但他一个病中孩子的力气,又怎能和健康的成年女性相比?
金秀妮的五指如铁钳一般,将那呼吸面罩紧紧地扣在许沐风的脸上,不给他留一丝喘息的空间。药物源源不断地流入许沐风的身体,将他的意志都给冲得七零八落。
太疼了......他要死了吗......大概是察觉到了那可怕的结果即将到来,许沐风的求生本能使他突然爆发出了无穷的力量!
许沐风放弃了手臂的挣扎,他半躺倒在沙发上,大力地踹向金秀妮。在金秀妮眼中,许沐风的反抗和小孩子的哭闹没什么区别,她根本没将其放在心上。
但大意之下,金秀妮竟是被许沐风给踹了个正着。高跟鞋的细跟陷在了柔软的地毯里,她躲闪不得,直直地向后栽去。
随着一下沉闷的“咚”声,两人一齐摔在了地毯上,那瓶药在空中飞舞半圈之后,咕噜噜地滚远了,直到撞上金秀妮的手才停下来。
许沐风虽是摆脱了金秀妮的控制,可他也耗干了所有的气力,一时之间屋内只能听到许沐风粗重的喘息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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