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李钺所嘱咐,乔桑雀病好了大半后,常常会往乔家去。
若府中得了什么珍惜药材,也会分去乔家。
但在乔家,除了与乔老夫人,乔桑雀同旁人关系并不亲近,即便到了乔家,也只是从老祖母这里得到乔雪沁的消息。
李钺也着实挂念乔雪沁,请了京中有名的大夫,日日来给乔雪沁诊脉,听闻他还特意从南方请了位神医,不日就要进京。
因李钺相助,乔雪沁这几日得以进诏狱探望父亲,确认父亲在诏狱无恙,觉着乔父不会再有多少事,她气色也跟着好上许多。
灵俏怕她听了难过,对她隐瞒,只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灵俏不说,还有旁人会将事情传到她耳里。
况且乔桑雀不觉得难过。
李钺觅得良人,是好事。
只是让她……想起往事。
曾经,也有一个人会像李钺对待乔三小姐这样对她。
乔桑雀年幼时常常挨饿受冻,身子并不比乔雪沁好,又有旧疾,隔三岔五就要生病,连她自己都习以为常的事,忽然有一天,却有一个人站在她面前,镇重告诉她,他会养好她的身子。
这日,乔桑雀坐车去了布坊。
布坊来了许多新布,说是冬日穿会暖和许多。
项荷有孕,再过几月就要生产,算算日子,乔桑雀恐无法回到湖州,她便想为孩子做几样新衣。
前几日她到布坊瞧过,只是没瞧中合适的,直到今日布坊小厮跑来冬台苑告诉她上了新布。
乔桑雀挑好布,原是要叫小二包起来。
转过身,余光却瞥见抹熟悉身影自店外踏入。
“夫人。”那人停在她跟前。
乔桑雀微微颔首,不欲与他过多交流,转身想要离开。
“夫人病了?”他问。
他主动问起,乔桑雀自也不好再离开,她抬头看向来人。
此人是文信侯世子何舟尘,李铮的挚友,李铮在湖州时,何舟尘也常跟随左右,如今在燕卫当差。
三年前,受他照拂,一路才得以顺利进京。
在她嫁给李钺后,两人便少有再联络。
何舟尘不赞成她嫁给李钺,而她也自觉无颜面对。
她答:“已快好了。”
以为何舟尘还有什么话要与她说,乔桑雀在原地等了等,许久没等来他开口,她忍不住道:“若无旁事,我先走了。”
他终于扫她几眼,道:“近来在京中,一定小心。”
撂下这句后大步踏出店门,乔桑雀这才注意到,他身着官服,腰间挎剑,应有公职在身。是特意来提醒她么?
是要发生什么事了?
乔桑雀望着何舟尘离开的背影,细长睫毛垂下,在眼底洒下一片阴影,俨然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直到灵俏问:“夫人认得何大人?”
乔桑雀回神,怕灵俏生多想,她半真半假告诉灵俏:“有几面之缘,他帮过我。”
灵俏不疑有他。
然乔桑雀并未注意,一处阁楼,身量颀长高大的男子立于栏杆前,目光落在那家布坊外。
不偏不倚,恰能瞧见二人攀谈之处。
从何舟尘进店,到他站在乔桑雀面前同她洽谈,一点一点,尽数被李钺收至眼底。
他眸色晦暗,指尖摩挲着腰间玉佩,似有所思。
“殿下、殿下?”周山唤了好几声,李钺方才回神。
周山提醒道:“人带到了。”
即便如此,李钺视线依旧流连在原处。
过了半晌,他拧起眉,骤然收回目光,神色霎时古怪的冷,连带周山心底都有些发怵。
是看见什么了?
周山顺着李钺目光往下看,但长街人来人往,他什么也没有瞧见,唯独瞧见一个熟人——何舟尘何大人。
难不成,是与何大人有旧怨?
听闻昔年,大殿下出京后,是由何大人贴身护卫,然大殿下回京时,何大人却不知何故,没有守在大殿下左右。恐怕正因此,殿下不喜何大人。
不过这冷意没延续太久,在李钺转身之前,就已经逐渐消散。
**
何舟尘留下一句叮嘱的话后,乔桑雀再没有见过他,更没能找到机会向他询问。
就连李钺,自那日起也没再回过冬台苑,不过他倒是常常都要到乔家去探望乔三小姐。他若来过,乔夫人必定会与乔桑雀提起。
李钺不喜欢旁人问起他私事,是以他不回府,乔桑雀便也不问,只是不时差人往公廨送去衣物吃食。
李钺的皇子府还在修葺,每隔几日就会有宫人来冬台苑询问新宅院需要安置什么,寻不到李钺,便由乔桑雀做主决定。
今日是要置办院子里的灯具。
但说是乔桑雀决定,其实皇子府的宫人早已定好样式,这些宫人都是陛下拨到皇子府的,他们选出来的东西,自然不差,乔桑雀只消看看,觉着合适、不用更改便够了。
想起李钺上回说他书房外的灯笼破了要换,李钺常常不回府,乔桑雀又病了许多日,便将这事耽搁了,于是趁着这些宫人来询问,乔桑雀也给冬台苑置办了几盏灯笼。
起先在乔桑雀提出置办灯笼时,灵俏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但等将宫人送出冬台苑时,灵俏忽察觉到奇怪,那盏乔桑雀新买回来的灯,不是给殿下的?
这般一想,灵俏又记起,似乎许多日都没再见到那盏灯笼。
是被夫人收起来了?
灵俏一面想着,一面已经走进屋内,她扫过桌面。
确实不见那灯笼。
她望着手执剪刀正要裁剪布料的乔桑雀,想询问出声,却又在出声的前一刻止住。
主子地位稳固,她们做下人的,身份也会跟着水涨船高,灵俏自然希望乔桑雀跟李钺之间关系能更亲近些。
然这些时日所发生的这些,令灵俏心生犹豫。
乔桑雀性子是好不假,可泥人尚有三分脾气,夫人整颗心扑在殿下身上,殿下却不加掩饰这般在意另一人,甚至还叫夫人跑去乔府看顾乔三小姐。
换作是她,别说将那盏灯笼送出去,她便是扔了也不想再送。
灵俏无法再忍心劝说乔桑雀到李钺面前低声讨好。
况且乔桑雀将那盏兔子灯笼收起来,已是她不愿再送的表现。
乔桑雀忽然道:“灵俏,你手里可有闲?帮我拿着这截布。”
“有、有。”灵俏彻底打消念头,上前帮忙。
乔桑雀是要给项荷未出世的孩子做几样新衣。
在湖州时,她曾被舅母送到绣坊做过工,做些简单的衣裳于她而言不难。
她原也想过再给李钺做几身,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如今李钺身上穿的衣物,都有宫中绣娘裁制,她的手艺自比不上宫中绣娘。
项荷是她最要好的朋友,况且这是做给小娃娃的,更该上心才是。
选完布料不够,还要挑夹在中间的芯子、绣在衣裳外头的纹案样式,用了几日挑选好,到今日才开始裁剪。
哪里知道多日不曾回府的李钺却在今日回到府中。
此时乔桑雀手头正拿着件幼童贴身穿的肚兜,桌畔一双胖嘟嘟的虎头鞋立着。
见他来,她放下手中物件:“殿下今日忙完了?”
李钺一袭黑衣勾勒出颀长身形,墨发高高束起,利落干脆,大片昏黄斜阳洒在他身后,眉眼间透出一片肃杀冷厉,他不咸不淡“嗯”了声。
乔桑雀凝了眼天色:“晚膳还在备,殿下是要先沐浴?”
他只道:“无妨。”
大概有什么话要与她说,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淡淡徘徊。
片刻,那目光自她身旁拂过,再又落到她手边的物件,落到那只虎头鞋上,她注意到,他眼尾下压,眸光愈发森冷寒凉。
乔桑雀意识到什么。
他大抵误会了。
李钺并不想要孩子。
几年前他说过,几月前他也说过。他掌控欲极强,不喜人忤逆,看到虎头鞋,他多半误以为是她想要孩子了。
乔桑雀解释:“是从前一个好友,她不日就要生产,我想送几样衣裳给孩子。”
但李钺的面色不曾如乔桑雀所想那样变好。
他沉着脸,视线在虎头鞋上落了又落,全然无法叫人猜透他的所思所想。
良久,他别开眼:“你想送,让绣娘去做便是。”
屋里氛围便这般僵硬下来。
李钺冷着面庞,乔桑雀捏着孩童肚兜的手也僵住。
她抿了唇,放下肚兜,轻轻点头。
只是也没同李钺说话,进里间去给他取换洗的干衣。
李钺望着乔桑雀进里间的身影。
眉头皱了又皱。
只片刻,乔桑雀取了衣裳出来。
等到乔桑雀抱着衣裳走到他面前时,接过干衣,掌心似还能透过衣裳触摸到方才乔桑雀握过、捏过的热意,他眉头拧得愈发厉害。
但到底没将衣裳推开,只是不动身色叠起衣裳,避开乔桑雀曾碰过的位置。
他喜洁,不爱碰旁人动过的、碰过的。
乔桑雀注意到他这动作,低低垂下头,“我去问问热水可烧好了。”
“你……”他忽然开口,却又好半晌没往下说。
乔桑雀顿住脚步,回头看他。
夜鹭鸟在屋外鸣啼不止,夕阳散去,夜色拉开序幕,他一面大步往外走,一面道:“快要入冬,找绣娘多做几身新衣。”
乔桑雀微微抬头。
但旋即,他又道:“也为乔三小姐做几身。”
原来他今夜特意回府,目的便是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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