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泽清敷衍道:“知道了知道了。”
他把被子掀开,正欲下床,纪荣扯住他,“你要干什么,看不见还乱动。”
“去上厕所。”他要憋死了。
纪荣站起来扶他,一边指引着他的方向,一边说:“我给你找了个护工。”
“我不用护工,又不是瘫痪了。”
“瞎说,你现在看不见,生活不便,得找一个人照顾你。”
“真没多大事。”
“瞎了还不叫大事,你真是够乐观的!”
纪荣帮他把门带上,“我准备给你办休学。”
纪泽清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他完事后摸索着水龙头打开:“我说了很快就能痊愈的,说不定明天就好了呢。”
“明天检查报告都不一定能全出来,你还是老老实实待在医院里吧。”
纪泽清无奈,“知道了。”
当天傍晚,迟晏白打开了病房的门。
他还带了一堆作业,全是纪泽清这些天落下来的。
雪白崭新的练习册,试卷摊开在病床旁的小桌上,纪泽清沉默得厉害。
“你把这些带过来干什么?指望瞎子做作业?”
迟晏白的声音离得很近:“我讲题给你听。”
“这是初三的题目。”
“嗯,我有提前学。”
纪泽清纳闷:“那你还读初二干什么,直接跳级啊。”
他只听到翻页的声音,一个猜想涌上心头:“你是在藏拙?”
“……不是。”
形状漂亮的唇被主人无措地咬住,迟晏白不想回应这个话题,总不能说,他是得知纪家小少爷正在念初三,抱着不相见最好的想法才按照年龄读初二的。
早知道是哥哥,他无论如何也要和纪泽清在同一个班级。
内心即使翻腾泛浪,迟晏白的神情仍然淡然,只是唇上发白的齿痕暴露出一些尖利的情绪色彩。
纪泽清才不管他的心思飞到哪里去,他只是调整了下身体,对方立刻把枕头的位置微微提高,体贴细心的动作让纪泽清有些许失明后的熨帖,他甚至玩笑一般说道:“纪荣说要给我找个护工,我看不如找你算了,正好我们纪家不养闲人。”
迟晏白的反应堪称惊喜:“真的吗?那我回去和纪伯父说。”
“说什么?”
害羞似的声音都小了下去:"我来照顾你。"
迟晏白的大脑很神奇,尤其是在面对纪泽清的时候,什么逻辑、语言的艺术都如浮云消散,直白得可怕。
“指望你一个十三岁的小孩照顾我,还不如许愿我明天就出院。”
迟晏白的眼神直勾勾:“可是我想照顾你。”
“那你会什么?”
“我可以给你做饭,给你洗衣服,穿衣服,带你出去散步……”
纪泽清笑了出来,“听上去我像一个半身不遂的残疾人。”
“我会做很多事。”
自我举荐的话语携带着迟晏白不加掩饰的心意,他抬手梳理纪泽清的额发,语气柔和,“我会对你很好。”
“嗯……”纪泽清感受着额头上时不时传来的手指的温度,“如果我大小便失禁呢?”
“你帮我——”他不单纯的有些坏的笑意流露出来。
迟晏白接受得十分自然,仿佛本该如此,“对。”
“哇塞,你现在完全就是个正派人物啊。”
“……啊?”迟晏白听着这番像是夸奖又像是阴阳怪气的话,还是直觉地相信自己:“谢谢哥哥。”
又补充一句,“所以哥哥可以把自己托付给我。”
托付这词用得很妙,无足轻重的承诺在极具重量的词语烘托下,上升到了一个新高度,令纪泽清突然觉得这并不是小孩一时兴起的随口一说。
“那我得好好考虑一下。”碎亮的眸光闪烁着,纪泽清将顺滑的头发随手抓乱,又往上捋了捋,“我好饿,丁护工。”
迟晏白站起身:“你还没有吃饭吗?”这个点已经过了一般晚饭的时间,他以为纪泽清早就吃过晚饭了。
“太难吃了。”纪泽清不甚在意地回他。
他想吃能刺激味蕾的食物。
天色深暗,迟晏白想在医院里继续陪着纪泽清,点外卖又怕不健康,于是只能联系纪家专门的厨师做饭送过来。
纪泽清说:“还想吃甜点。”
“好。”迟晏白答应下来,“想吃什么?”
“千层吧,要抹茶的。”
迟晏白向着电话另外一边的人叮嘱:“不要太甜。”
电话挂断以后,他问:“医生有说要忌口吗?”
“你都点完了才想起来问吗?”纪泽清好整以暇地转过头。
迟晏白想了想,“我觉得应该不会影响你的身体。”
“是不会啊,我很爱惜自己的身体的。”
他碰到小桌上的试卷,嫌弃说道:“收起来,破坏心情的东西。”
试卷被工整地对折,迟晏白一向很听纪泽清的话,可这一刻他鬼使神差一般,“为什么会突然失明?”
“你去问医生。”
“我……是因为我吗?”他犹犹豫豫,又下定决心,“因为出现在我的世界里。”
“!?”
奇怪的问题,打了纪泽清一个措手不及。
他脑中出现了短暂空白的画面,“你知道、你什么意思?”
他喊系统:“迟晏白问出这话是他知道自己只是一个故事人物了?”
不对,这句话的主体是他,什么叫“出现在我的世界里”,迟晏白是知道他不是原主,是从另外一个世界穿越来的了吗?
他罕见地感到心惊:“你是突然文艺浪漫了这么说还是——”
沉默。
迟晏白俯下身,做出很亲昵的姿态:“我不能说。”
病房床头的花束弥漫着馨香的味道,本该令人心旷神怡,可如丝如缕的香气在这番意义不明的回答落下后,仿佛变幻成了一条张着血盆大口的毒蛇,尖利的獠牙刺上纪泽清的脖颈,惊悚至极。
少年的示好则更加诡异。
纪泽清的大脑发觉出危险的信号,叫嚣着停止不对劲的话题。
他还是艰难地开口了,“你——为什么?”
“小清哥哥。”
什么?
为什么突然这么叫他?
纪泽清不明白这个称呼有什么含义,但他嗯了一声,并不得不有耐心地等待下一句。
又是一声“小清哥哥。”
重复的呼喊透露出不详的预兆,纪泽清的眉头不安跳动着,不动神色地攥紧了拳头。
酝酿出奇异氛围的罪魁祸首丝毫未觉,鸦羽般黑长的睫毛遮挡住瞳孔中失望的神色,迟晏白什么也没说,只是整理了一下纪泽清的病服衣领。
系统开口,十分严肃:“我已经联系主系统进行检测,你先对付过去。”
纪泽清深吸一口气,一把拽住少年的头发,流泻出暗藏的威胁,“你到底什么意思,说话,哑巴了?”
对方没有接他的话茬,头更低,纵容着他一点没有收着手劲的动作。
好吧。
纪泽清也没有很想知道答案。
他选择跳开这个话题:“饭怎么还没到,真慢。”顺便松开手。
原本柔顺的头发被抓成缕状,虽然凌乱,却意外得乖顺可爱。
迟晏白也没有要恢复它的意思,见哥哥对他的桎梏消失,心里还觉得不开心,“才过了不到半小时,哥哥。”
他干巴巴地“哦”了一声。
这才想起另一个重要的问题,“你几点回去?太晚了不安全。”
轻快的笑意闯入耳朵里:“我今晚不回去,陪着你。”
迟晏白说:“这里有床。”
纪泽清:“……睡我的?”
“不是,有陪护床。”迟晏白勾着唇角,无奈道:“我怎么会睡你的床。”
“不行,我有护工了,你睡床,护工睡哪里?”
衣服摩擦声响起,迟晏白应该是换了个姿势,纪泽清的脑海里浮现对方端正得像小学生的坐姿,眼神必然是认真得几近灼热,像是要烫穿他的身体:“我跟护工说,让他明天再来。”
纪泽清没办法了,随他去吧。
迟晏白怕他无聊,给他放了一部电影听,自己则趴在小桌上写作业。
笔尖划过纸张的微弱声音,电视上传来的人物交谈的窃窃私语,一派岁月静好的模样。
啪。
病房门前传来脚步声,迟晏白起身,打开了房门。
应该是纪家的人送饭来了,但很奇怪的,纪泽清只听到了扭动门把手的声响,之后几十秒都是死人一般的寂静。
他不得不提高声线:“迟晏白?是谁来了?”
是送饭的人吗。
门口,迟晏白收回警告的眼神,微微昂首,无声地做了一个口型:“回去。”
他一手接过保温袋,一手关上了门,隔绝了外面含义颇深的视线。
“没有谁,司机而已。”
纪泽清不信,他觉得迟晏白在耍他,有些不满,“你会跟司机沉默那么久?把我当傻子呢。”
迟晏白没有解释,只是兀自解开了保温袋,令人食欲大开的饭香瞬间盈满病房,最直接的证据堵上了纪泽清的嘴,迟晏白无奈地说道:“送饭的而已。”
他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个床上折叠桌,又将盛有米饭的保温盒拿起来,“哥哥,张嘴。”
纪泽清一挑眉,舒服地靠在了枕头上,如同皇帝等待仆从侍候一般张开了嘴。
一口接一口地投喂。
迟晏白看着他安安静静咀嚼食物,似乎能听到饭菜被牙齿碾碎的声音,他觉得普天之下再也没有什么电影能比这个场景更美好,再也没有什么音乐能比得过纪泽清只是吃饭的音调。
“饱了,不吃了。”纪泽清偏过头去,避开即将要碰到他嘴唇的勺子。
他感知到勺子仍然杵在嘴前的位置:“真饱了,你再喂我就要吐了。”
迟晏白收回勺子,开始默默收拾残局。
“几点了?”
“九点二十三。”
“挺晚的了,”纪泽清点点头,“你别弄那些东西了,留着明天他们拿走吧,赶快睡觉。”
手上动作一顿,迟晏白说:“我扶你去洗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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